《几度尘寰》huoxiaodao

7、天丝大战

　　两三个月间，霍小刀已将五分堂主管的事务知晓了个大概。段玉堂却仍是不放心，除了吩咐其他几位分堂主多提点霍小刀外，更常常亲力亲为，跑到五分堂去教授霍小刀如何管理堂口和核对账本，很是尽心。霍小刀疑惑之余，忍不住问他：“你难道不怕我心记旧事，他日熟谙事务后，伺机报复吗。”段玉堂却神色如常：“你若能学到那一步，我自当为你高兴。至于报复，你若是有心便只管来吧。”霍小刀听完这话，不由地暗叹，他虽然行事颇有差池，却仍不失为江湖枭雄磊落的本色。
　　霍小刀天资聪颖，不过幼年跟随师父长大，没有机会进学堂，如今段玉堂肯用心教授，他又是极聪明的人，不到几个月间，已将开门立户的本事学了个□□成。心里虽对往事仍有芥蒂，却真心地有些感激段玉堂教与他这么多，言语间也不似从前那么疏离。段玉堂看在眼里，不由地窃喜。
　　转眼到了四五月间，这一日，霍小刀正在堂中核账，见段玉堂皱着眉走了进来，不由地问道：“怎么了，段堂主。”他虽名义上是段玉堂的契弟，却仍习惯称呼段玉堂为“段堂主”。段玉堂也不计较，由得他去。
　　段玉堂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走到堂中，喝退了左右，坐向一侧的客椅上，倒了一碗茶在手中，思索半刻方才开口道：“今年的天丝生意只怕咱们要亏了。”霍小刀听到他这话已然明白了大概。
　　赤焰堂在此地并不只是作着□□上的买卖，也经营一些白道上的生意，天丝就是其中的一种。青州本地原产一种质高品佳的蚕丝叫做天丝。当地农人多有以此为生的。然而青州本地需求量有限，所以近年来天丝也用于出口卖与东洋人。可是，天丝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每年的梅雨季节时极易发生霉烂，所以必须在每年的梅雨季节前出货。是以，日本商会便常常抓住天丝这一特点在梅雨到来前压低丝价，常使得那些种植天丝的农人们血本无归。今年日本商会又故伎重演，所以段玉堂才有此叹。
　　霍小刀起身在堂中踱了两步，道：“堂主要挽救今年的丝价也不难，只是，”说道这里他不由顿了一顿。段玉堂听他话里有话，眼前一亮，问道：“只是什么？”霍小刀略一沉吟，说：“只是要冒极大的风险。把此事交给我，不知段堂主可放心？”不想，段玉堂听到这里，直接站起身来，茶碗一合，笑说：“你只管去做，我信你。”说完已转身走出堂去。霍小刀看住他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股暖流淌过：这个人，真不知他对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信心。霍小刀被平生少历的陌生情感包围着，竟有了一许感动之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青州地界上传出了赤焰堂已高价收购天丝的消息，一时间所有的丝农闻风而动，竞相将手中的天丝卖与了赤焰堂。此刻以近梅雨，仍不见日本商会调高收丝的价格，世人皆道赤焰堂的堂主段玉堂信错了人，竟要把家业敗在一个青头小子手里。
　　“大哥，你果真信他？！这眼看就要到梅雨了，他却大肆收丝，岂不让我们亏得更惨？”三分堂主顾萧然有些焦急地看着段玉堂，：“大哥，你可知道，他已经调动了堂中一半以上的流动资金去收丝，若是事败，只怕我们会血本无归。”段玉堂只将手中的面包屑慢悠悠地丢入池塘中喂鱼，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半天，才说了一句：“大不了，你我再如当年一般去街头要饭好了。”顾萧然一跺脚，急道：“大哥，这可不是玩笑的事呢。”段玉堂睨了他一眼，脸上显出极郑重的神色，淡淡的道：“三弟，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他。”顾萧然听到这里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段玉堂的贴身手下十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段玉堂疾声说道：“当家，老夫人去了五爷府上，说是要教训五爷。”段玉堂听得这一句，却面露焦急，将面包屑拍落，抬腿连招呼也没和顾萧然打，便慌忙向府外去了。顾萧然见了，一愣，他的契兄，只怕这次竟是种情不浅呢。
　　而此时的五分堂内，已是“太后驾到”。段老夫人摆足了兴师问罪的架势走入堂中。霍小刀早得了手下的汇报，却不慌不忙地从后堂中出来。
　　竟是这样一个人呢！段老夫人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施礼的霍小刀：传闻中儿子便是为了他而大败家业。这个小子一身朴素至极的靛蓝色衣衫，眉眼却极是精致，并没有寻常巷尾那些引诱男子的小倌们妖妖调调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倒让人一见之下生出几分怜惜喜爱的感觉来。段老夫人原是听了儿媳的挑唆前来问罪，不想这一见却将心底的怒火下去了几分，压低了嗓音道：“起来吧。”
　　待到分了主客身份坐妥，段老夫人方开口问道：“听说你动用堂中大半的银钱收购天丝，不知可有什么必胜的打算。”霍小刀面上纹丝不动，镇定至极地开口道：“老夫人，你可听说过有什么稳赚不赔的生意？”段老夫人听得这句，心头火顿时又烧了起来。想来儿媳所说并非全是假，这小子并无十分的把握，儿子竟纵容他到这步田地，可见对他十分有心，真是孽缘。于是，竟再不留情面，颤巍巍地起身劈面说道：“你仗着自己好容貌，勾引得孟堂对你动了心，却将段家几辈的祖业当作儿戏一般么？”霍小刀从来最忌讳别人提起这一段，如今听到段老夫人这样说，登时脸上血色尽无，却高傲地抬着头不肯作半分让步。段老夫人见他分毫不让，怒火更盛，举起手中黄花梨木的手杖便劈面砸了过去。
　　段玉堂进堂中时正看到这一幕，却连想也未想，便飞身扑了上去，抱住霍小刀挡下了母亲重重落下的一杖。段母从来爱惜儿子，不想这一杖落在段玉堂身上，下手极重，段玉堂的嘴角沁出了一缕血丝。她心头后悔下手过重，却又抹不开脸，怒意不减，向着段玉堂说道：“你信的好人，要断送我段家几辈祖业呢。”段玉堂从来是出了名的孝子，人前从不曾忤逆母亲，而今却猛一低头，向着段老夫人叩了一个响头，道：“娘，事已至此，请您不要再过问。儿子相信他，若有什么差池，儿子自一力承担。”
　　段老夫人，听到这话，知道段玉堂竟死不回头了，怒极，哆嗦着道：“好，好，你大了，娘自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罢。”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