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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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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吹南风,秧苗迟下种”。
我奶奶熬过了大雪漫漫的冬季,却死在山花烂漫的三月惊蛰里。
那天下午,我二叔和人再次赶在雨小时把我奶奶背回去,后来二婶和我是哭着把奶奶身体擦干净的,然后穿上去年买的奶奶没舍得穿的新衣服,然后开始准备后事。
记忆中屋外阴霾天空中的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一直下,像是从未停过。
那天,我和二叔打着雨伞拿着手电筒挨家挨户求人帮忙从下午找到晚上,二叔几次叫我别管让他做这些事就行了,但我还是去了,这是我奶奶的葬礼。
人心薄凉,大概是那时候便看清了,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亲戚一听说这事便是悲叹然后是各种推脱,能答应的人都是平日里算不上有多热络的邻居。
那天晚上,在漠漠夜色里我仍能感受雨水是有多用力的拍打着世间的每一株植物、每一寸土地、以及芸芸众生的身上。
当我和二叔沿着田坎回去走到一半时,我没看清路,一脚踩空,尖叫声未落便摔到下方的田里。
田坎不高,下面的田里也是附近的农家才插好不久的秧苗。只不过,本来插秧的田里全就是淤泥,这两天下了雨,农家也没顾着引水走,田里的水位都上了一截。
当然.....泥和水经过我的一番下去全混合了,“咳咳~呕——”嘴里涌了好些泥水,“呸呸”边吐着嘴里的泥,边用力的站起来,二叔在上面焦急的问我怎么样,有没有事。
手一按完全陷进泥里,脚也在稀泥中下陷,没至膝盖的泥。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我一低头身上全是泥,抬头的时候二叔正在上面,“林夕,拉住我的手,快上来”二叔在上面趴着身子伸手拉我。
用了好一番力气才从下面被拉上来,后面就不用说了,又冷又湿,浑身湿哒哒不说还滚着一身的泥,二叔那晚直接把我背回去的。
奶奶死后我就住在了二叔家里,方便有个照应。
回到二叔家,把二婶下了一大跳。赶紧把我从二叔背上抱下来进屋给我换干衣服,然后烧热水煮姜汤,我模模糊糊的躺在床上估计又是一番忙碌,感觉自己真的是个累赘。
尽管我身体底子一直很好(农村里的孩子没几个身体底子不大好的),可经过一天连续的忙碌劳累再加上前两天的着凉以及这几天的淋雨和今晚的掉进田里一系列的事。半夜里,我便发起了烧。二婶后来形容说那天晚上她抱着我睡半夜里被热醒,一摸我的身体,滚烫滚烫的,赶紧起身摇醒二叔,二叔也被吓着了。
两人赶紧找屋里的退烧药,喂我我也不肯吃,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哭,哭也是很小声的、呜咽的,要不是他们看见我满脸的泪水还不知道我在哭,喂药喂不进二叔二婶着急到没法,只好按农村的土方法,把坛子里腌好的酸萝卜切成一片一片贴在我额头,忙了大半夜也不见有退烧,二婶抱着我在床头一个劲儿的忍不住边哭边骂,骂村里的没怎么那么没良心,骂他们死全家,骂人心咋那么黑,骂我的妈怎么忍心抛下我那么小,骂我的爹死得怎么那么早.......二叔当时在火边不停地抽烟,眼里不停地滚泪。
到了后半夜,二叔都穿好衣服拿好钱,带好手电筒准备背着我下山去诊所,可我却奇迹般慢慢降下了烧,体温也慢慢正常。我二婶赶紧谢天谢地谢我奶奶在天保佑我,当夜就杀了一只鸡叫二叔请了七分岭的王神婆来给我祛邪......
后来我多年后去二婶新居二婶说起这事的时候,我笑了笑,说太久了我都没印象了。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印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屋里的彻夜的橘黄色的灯光,二婶的哭与断断续续抽噎的骂.......以及那晚窗外“噼噼啪啪”打在房瓦上不断的雨声,“哗啦啦——”的呀,贯穿了整个梦境。
二婶又接着问我那晚上我梦见了什么,我还是笑了笑说“当时都烧糊涂了,而且又过了那么久,哪里还记得嘛”
“也是哦”二婶便不再继续问。
我还依旧记得那个残缺、光怪陆离、醒来留有余温和永远清醒的痛苦的梦,我梦见了什么?又是谁出现在那里?.....
忘了,全忘了。
谁在幽幽的唱,“往事一声叹,梦醒已千年”。
我还记得什么?还有谁记得我?过去的已过去,记忆也已斑驳追不回,我还留有什么?
从此孑然一身,行走于世,不再孤独,不再害怕。
将所谓的安全感从内到外的剥落,从此你将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