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成痴》褚枫

7、第四章：下

　　程落开始让自己变得很忙，忙得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去想那个叫罗沉墨的人，她告诫自己只要程东和程西能生活得好就什么都好。
　　正如程落所想，她真的太忙了，忙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感情二字。
　　程落看过一个报道，报道里说人是很会自我保护的动物，不好的记忆和经历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甚至到最后根本想不起来，这也是人的一种本能，程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把什么都忘记了。
　　年前，程落带着程东和程西去逛街，她想给两个人买身新衣服，这半年来程东已经学会了洗衣服，虽然是用洗衣机，但是他表现得已经太好，他晚上会帮程西把衣服找好放到床头，然后换下的衣服会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周末一起洗。
　　两个小家伙什么都没有要过，十一月的时候程落晚上想看看程东程西睡了没，后来她竟然看到程东拿着针线在缝衣服，程落走过去，程东吓到一般赶紧把正在缝的东西放到身后，结果应该是不小心针扎到了手里，他“嘶”了一声。
　　程落这才看到他在给程西缝一条内裤，内裤的边缘坏了，他想把脱线的地方缝好，虽然是歪歪扭扭，可是至少看得出他知道怎么做。
　　程落把程东抱紧，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是实际上她做得远远不够，她甚至不知道程西和程东缺什么，程东以为程落会责备他，于是低着头说：“姐姐，我下次会缝得更好的。”程落摸摸程东的头说：“下次这种事情交给姐姐来做，好不好？还有，小东，姐姐忙所以没时间照看你们，对不起。”
　　“没有，姐姐很好。”
　　程落笑了一下而后说：“那小东以后乖，下次去逛街的时候我们把东西都买齐好不好？”

　　虽然说了一起逛街，其实程落还是没有什么时间，她不舍得浪费一天的时间去逛街，毕竟钱才是让她最踏实的东西，这一拖就拖到了年根。
　　程落本来可以在批发市场买些衣物的，毕竟干了半年那些批发商也不会跟她计较，甚至送她一两件衣服也都无所谓，不过程落想给弟弟妹妹买好一点的东西，于是便没有去批发市场买。
　　市中心的超市里，程西和程东都很兴奋，程落在他们进去之前蹲在他们俩面前说：“姐姐没有太多时间带你们逛街，是姐姐不好，所以这一次只要是你们俩想要的，姐姐都给你们买，好不好？”
　　程西跳起来抱着程落的脖子就亲，程东点点头，于是程落推了个小推车在超市里逛了起来。

　　时间过得太快，四月的时候父母过世，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了，一年前程东和程西还只是傻乎乎的小孩子，此时程东已经能做几乎所有的家务了，而程西也乖巧地每次都好好学习，甚至还被提拔成了学习委员，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可是于程西而言也是很大的进步。
　　程落把程西放到小推车里，然后让程东跟在自己身后，年根了，超市人很多，她也怕三人走散了。
　　程西兴奋地大叫：“姐姐，我要虾片，嘿嘿，虾片好吃；姐姐，这个我也要，糖，一包就好了；姐姐，那个那个，嗯，那个同学们有吃，我都没吃过；姐姐，那个文具盒我想要，同学们都有我没有；姐姐，给我买盒那个水彩笔，明年上课要用了……”
　　程东除了要了一个飞机模型，其他要的东西都是家里用的，比如牙膏肥皂甚至鞋刷，程落都想不到的程东会轻声说：“鞋刷坏了，上次想给小西刷刷书包都没办法。”
　　程落愈发觉得内疚，她啊，还是欠了弟弟妹妹太多。

　　到了衣帽区，程落给程西和程东一人买了两身衣服，加上内衣鞋子，一应俱全，程西嘿嘿傻笑，她今天得了很多东西，程东也挺高兴，他得了一个飞机模型。
　　之后程落带两人去了食品区，程西咋咋呼呼地要吃小河虾，程落答应了，正和程西说话呢，程落感觉到一股视线，抬头便看到罗沉墨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对面。
　　罗沉墨更高了，气质似乎沉稳了些，可是脸上给人的感觉还是冷峻的。

　　心跳骤然失速，程落说不出话，两人隔着一个小推车的距离，对视。
　　“哎哎，别挡道。”有人推了程落一下，程落一个踉跄，差点摔了，程东想要扶却还太矮，只是她终究还是站稳了，在罗沉墨的帮助下。

　　“好久不见。”程落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好久不见。”

　　没了后续，程落觉得整个超市都安静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巨响，手臂被程西摇了好几下后程落才再次回神，程西说：“姐姐，去买小河虾。”
　　程东对程西说：“小西不要闹，姐姐和朋友说话。”
　　程西便看着罗沉墨说：“你是姐姐朋友吗？为什么你不说话呀？”
　　罗沉墨有点尴尬，他实在不是个擅长应付小孩的人，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程西高高兴兴地说：“那哥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逛街？”
　　“……，好。”

　　程落甚至不知道怎么发生的罗沉墨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起了，程东拉着罗沉墨的手，程西在小推车里继续咋咋呼呼地唱：“小河虾小河虾，我要吃小河虾，哟哟哟，小河虾小河虾。”
　　程落失笑：“小西，谁教你这么唱的？”
　　程西自豪地一昂头说：“不懂了吧，这是RAP，流行音乐。”
　　程落点点头说：“那姐姐以后向你学习吧。”
　　“好呀，我教你。”

　　程落不回头，身后罗沉墨的视线让她有点难受，程东也安静地跟着罗沉墨，并不说话。
　　买了小河虾，又买了些肉和排骨，程落看着一车东西，然后说：“看来我们这次要打车回家了，怎么办，好贵。”
　　程落说完，忽然想到身后的罗沉墨，他应该不会在乎钱这种东西吧，听说他家本来就有钱，就算是中等家庭，不过才上大学的他应该也不会去想吧，程落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两个世界吗？
　　“姐姐，等我以后赚大钱，我天天给你买小河虾吃，我给你买车买大房子买好多好多，好不好？”
　　程落摸摸程西的头说：“嗯，好，姐姐一直等着呢。”

　　程落买完东西，深呼吸一口气后回身对罗沉墨说：“罗沉墨，我们买好了，要回家了。”
　　罗沉墨一愣，程落说：“不好意思让你陪着我们，你还没买东西吧，快去吧，再不买一会可能就没了。”
　　“我并没有要买东西。”
　　“啊？哦，那我们也该走了。”
　　“旁边就是肯德基，我请您们吃顿饭吧。”
　　程落刚想拒绝，程西就挥着双手说：“哟哟哟，肯德基肯德基，哟哟哟我想吃……”

　　罗沉墨将程西抱过去，而后对程落说：“我先带他俩过去排队，你付了帐，可以先把东西寄存到柜台，我们在肯德基里等你。”
　　说罢罗沉墨抱着程西就走了，程西还伸着小胖手戳戳罗沉墨的脸说：“哥哥，你叫什么啊。”
　　“罗沉墨。”

　　程落无奈地去收银台结账而后又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寄存好，这才去了肯德基，里面其实有很多人，不过幸好这里空间大，还算有位子。
　　程落走到罗沉墨在的那一桌，程西和程东正啃着鸡腿边啃边说辣还怎么都不放下，程落看看罗沉墨然后说：“怎么买了辣的？”
　　“他们给错了，吃了之后才发现，我要过去再买新的，他俩不让。”
　　程落知道自从父母过世后他俩就不会浪费食物了，所以宁可被辣的嘴都红了，他俩也绝对不会扔掉这份鸡腿的。
　　程落看看排队的人，于是说：“我再去买点东西。”
　　“不用了，应该够了。”
　　“哦，不是，他俩吃完辣的想让他们喝点温和的东西。”

　　程落去排队买了两份豆浆回来，程西感激地看着姐姐，而后接到手里就要往嘴里塞，程落夺回来：“太热，等一下。”
　　“哦。”程西于是又去啃鸡腿，还是辣得嘶嘶倒抽凉气。
　　程落摸摸两个小孩的头，然后对罗沉墨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们真的要这么说话吗？”罗沉墨略略低着头，声音不大，可是话还是这么直直进入程落耳里。
　　“呵呵……”程落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西和程东吃饱了，喝了一整杯豆浆之后嘴里也舒服多了，摸摸肚子，程西说：“吃饱了，姐姐，我们过去那边玩一会好不好？”
　　程落回头，原来角落处是一个小型的游乐园，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小孩了，程落点点头，程东便领着程西过去了，桌上只剩下程落和罗沉墨。
　　程落低头吃薯条，罗沉墨一直没吃东西，只是偶尔喝一口可乐。

　　安静中程落听到罗沉墨说：“程落，很辛苦吧？”
　　程落没说话，忽然一颗眼泪落在自己面前的薯条上她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没有要哭，明明想要把自己装扮成最最平静的人，怎么听了他一句话就这样了，不是半年都已经过去了吗，说好的遗忘呢？

　　程落狠狠低着头，罗沉墨也不说话了，就这么沉默着，程落眼泪就落了那一颗，之后便没了，她想大概刚才只是不适应，想完又嗤笑了自己半天。
　　罗沉墨也没有再多言语，曾经他说过帮忙，但是程落拒绝了，再说一次也还会是一样的结局，他知道程落是骄傲的，所以这份骄傲容不得他去践踏。
　　十一假日的时候他回来偶然看到程落，那时候他还觉得不解，现在看到她的弟弟和妹妹终于明白了她的坚持，而他绝对不会去伤害她的自尊，请他们吃顿饭，说上一两句话，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之后大概真的只是“认识”了。

　　程西回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哭了？”程落笑一笑说：“没有。”只是罗沉墨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终究没有说话，至于心疼也只能偷偷的吧。
　　程西回头瞪着罗沉墨说：“你把姐姐惹哭，你是坏蛋。”说完就伸着小拳头去打罗沉墨，程落赶紧把程西拉回来，而后抱歉地对罗沉墨说：“对不起，她还小不懂事。”
　　“没关系。”
　　程西在程落怀里还是张牙舞爪地要给姐姐报仇，程落无奈只能拉着她和程东走了。
　　隔着玻璃，罗沉墨看到程落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了。低头罗沉墨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她也不过才十八岁。”
　　心口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