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鼓声喧》云间水远

1、一

　　夏紫苏仔细地描好眉眼，吩咐婉江找出她最喜欢的衣裙，待妆扮妥当了，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问婉江，这样可好。窗外正有一行雁儿飞过，叫声清幽，不一时消失于远方天际。婉江眉眼里皆是笑意，说小姐如此妆扮，仙女怕也要被比下去了。这话虽虚，入耳却甚是动听，紫苏又照了照铜镜，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甚好，这便去鹊馆吧。
　　鹊馆是位于浮罗城城南洛书街的医馆，全城闻名。它的闻名不仅因那里大夫医术高名，更是因着年只弱冠的馆主慕容迟婉转的外貌。所以来求医问药之人，多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紫苏携了婉江上了油壁香车，穿过人声喧嚣的街道，转入洛书街，喧嚣便猛然间远了，只留下些细微声响。一壁爬满紫罗藤的高墙入目，绿的似要滴出水来。
　　车在鹊馆门前停下，一身蓝衣的清秀少年欢喜地迎出来，抓住紫苏的手，说夏姐姐，好些天不见你来，小白快想死了。
　　不等紫苏回应，婉江猛然欺上来用力扯了少年耳朵将他拉向一旁，边笑着边数落：“苏小白，你竟敢又占小姐便宜，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少年哎哟哎哟的叫，大叫着婉江姐饶命，小白再不敢了。
　　未等婉江放手，自鹊馆门内传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立时止了二人叫闹。紫苏瞪二人一眼，见他们皆低了头面含愧色，方才抬步推门进了馆内，再不理他二人。
　　馆内迷漫着浓重药香，光线有些暗，慕容迟穿了件银黑色滚银泥边的长衫坐于香颤木的柜台后，额前散了一缕发，掩住了一边的眉眼，未掩住的眉目分外精致，红唇白肤，婉然如画。
　　紫苏走到柜台边，伸手抚上他的额，眉头皱起来：“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拿开她的手，眉挑起，说夏大小姐的吩咐，敢不丛命，每日一剂，未敢断过。紫苏收了手，点点头，说如此我便放心了。
　　那名为苏小白的少年忽尔冲进来嘻嘻笑，说夏姐姐若是嫁过来，天天看着师父，岂不更加放心。紫苏一时脸如火烧，红潮涌上来，艳如朝云。随后跟进来的婉江掩了唇痴笑，只有慕容迟无事人似的咳了咳，叫苏小白赶紧上茶。
　　不一时苏小白端上茶来，他二人便于鹊馆后院桑树下的石桌边慢饮浅尝。那茶是上好的凤凰单枞，香味浓厚。紫苏用碗盖拨开飘于水面的茶叶，轻啜一口，偷望眼向慕容迟，见他也正端着盖碗浅酌，自叶间漏下的光斑铺了一身，别有一种风韵，紫苏颊上才刚褪去的潮红又复泛了出来。慕容迟却未注意这些，一味地沉默，偶或望一眼远处天空，带着丝疑惑。
　　紫苏放下茶，问他可有心事。他的手抖了下，说并没什么事，怎么如此问。紫苏叹口气，说前儿我听到一桩耸人听闻的怪事，雀北街鸠罗书馆被人盗了，那看门壮汉死得分外恐怖，似被人吸干了血。
　　慕容迟轻“嗯”了声，半垂了眸子，指尖沿着碗沿轻划。紫苏顿了顿，又接着道：“众人皆说是鬼怪所为，慕容，你说呢？”
　　“谁知道。”
　　接收到紫苏疑问的眼神，他只得搪塞地甩出一句话，见她似有不满，只得又加了句：“死得这般古怪，确可能是鬼怪所为。”
　　夏紫苏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高声叫来婉江，命她自车上取来一个碧玉制的小匣，推到慕容迟面前。
　　“里面是上好的血果，你每日服上一粒，想来身子会好得快些。”
　　慕容迟也不推辞，让苏小白收了，又听夏紫苏说，爹爹与娘亲都十分挂念你，若明儿得空，过来瞧瞧。他点头，见她已有去意，便随她站起身，欲将她送出门去。她扬唇笑笑，说莫要相送，你歇着吧，今日其它大夫都放了假，只有你一人忙，你万不可太过操劳。若我说，不若今日就休馆罢了。
　　慕容迟咳了咳，说并不碍事，叫苏小白将夏紫苏送出门，直到马车声听不见，方才坐回桌边，眉紧皱起来。苏小白转回院中看到，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坐到慕容迟对面，用食指敲了敲石桌。
　　“师父，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慕容迟望他一眼，将剩下的茶饮尽，语音缓缓，却夹了一丝冰寒之气：“不管是谁做的，都不关我们事。”
　　苏小白却似没听到一般，顾自喃喃：“是燕不回，柳行州，摩诃罗，还是……”
　　慕容迟每听到一个名字，眉头就皱得紧上一分，最后终忍不住喊起来：“够了，你是不是太清闲了，去给我将药材从新整理一遍，分门别类！”
　　苏小白鬼叫一声，哀怨地看慕容迟一眼，丢下句师父你好狠飞快地跑走。
　　慕容迟起身走到桑树旁，伸手抚上苍郁的树干，抬头，透过丰密的枝叶望向浅蓝色的晴空，那里正有一只鸟飞过，叫声无比凄厉。他倏握紧拳，低咒一声，燕不回，你这个混仗。
　　此时正有一人踉踉跄跄地走进洛书街，在那只飞过天空的鸟儿鸣叫声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搔搔头，眸子半睁半眯，低声咕哝一句“谁在骂我”后，缓慢地行到鹊馆门前，推开了门。
　　苏小白正在药柜前整理各种药材，抬头看到门边的人，原本苦着的一张脸立时挂满笑容。纵身自柜台跨过，飞也似到了那人身前，熊一般抱上去，惊喜的尖叫：“燕大叔，你终于来啦！”
　　那人打个长长的呵欠，有气无力地推开苏小白，连声道晦气，最后以食指指着苏小白的额头，咬着牙道：“记住，以后不许抱我，不许叫我大叔！”
　　苏小白吐吐舌，并不在意，连脱带拽将他拉进门，扶到椅边坐了，边给他锤背边道：“哎燕大叔，不不，燕大哥，许多日不见你，师父他老人家，惦记的紧。”
　　对方轻哼一声，说他哪里是惦记我，是惦记着我惹出祸来，让他善后。他的话才落，便听门外有人接到，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