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世乱歌》冰释雨露

33、恍惚

　　来者穿着一身赤色深衣，面容慵懒地从不远处的树上优雅的落到地上，“如有打扰各位，还请见谅，”只见那人深深的抵着头，歉意十足的说着，“原以为在沐京中如此荒芜的园林，该是个无主之地，擅自闯入，实在是琴某的不是！”
　　阮妙笙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是一如既往对着陌生人的那种高冷姿态，“此处庄园虽然荒芜，却不是无主之物，公子还是不要擅闯民居为好。”冷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公子这身衣服，想来也是位人物，我在此处祭祖，还请公子不要打扰。”
　　阮先生的逐客令已然下达，只见那位公子依旧是带着歉意的笑着，“这个自然，是琴某贸然闯入，实在是抱歉！”，说着便轻轻躬身道歉，模样甚为恭敬，随即立身问道，“不知姑娘可否知晓沐京‘韵十家’中的琴家现居于何处？”那人一脸怀旧，嘴里絮絮念叨着，也不管旁人是否又在听他说话，“琴某少时曾随父母游经沐京，机缘巧合之下有幸与琴家结识，而后某一天却不知为何书信断了来往，家里遣人来询问，却是怎么地也找不着了。”说罢便叹了口气，“琴某依稀记得故人的宅子在此处附近，但是记不清具体位置。”
　　阮先生早已脸色发青，说话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琴本家在长乐坊，这个你在城中随便找个人问问便可知道在何处。”阮先生顿了顿，“只是你要找的人或许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话毕，阮先生便要拉起我的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
　　阮先生与我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琴公子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叫停了将要离开的阮先生，“请问这是何意？我要找的人已经没人知道？怎么会？！”只见他一脸不可置信，“那样的一家人，绝无可能就这样杳无音讯！”
　　阮先生转身，眼神很是沧桑，“琴家还在，只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她打住了将要发问的那人，“你尽可在沐京随便找个人问问，京中无人不知琴家，只是你不必再问我了，”阮先生一字一顿， “我！不！知！道！”
　　话毕，拉起我的手，便于小桃三人一起离开了，独自留下一脸愕然的琴公子。
　　我隐约听到背后琴公子喃喃说了两个字“少生……”

　　“小锦，千万不要松开手哦。”
　　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阮先生紧握着我的手，细心嘱咐着。
　　“嗯！”我点头答应着。
　　“许多年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很是让人怀念呢。”阮先生面对着人挤人的场景有些感叹，“那个，管家先生，请问还要走多久呢？”
　　管家陈平走在我们前面领路，“差不多到了，大概还有半刻钟就到老爷他们那儿了。”
　　舞雪祭当晚会有一场盛大的焰火表演，地点依然是在城外枫壑山的水目台，是以每到舞雪祭这天，枫壑山难免人满为患，我们一行在人群中艰难的行走着。
　　“已经能看到老爷他们了！”陈叔看着不远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回头对着说道。
　　复行几里，终于到了。
　　“可算是到了！”小桃不禁觉得这种人挤人的状况，可总算是到头来。
　　“锦儿。”
　　“哥，我到了”
　　“阮先生一行，可总算是到了。”父亲此时穿着便服，面带笑意，“快坐下吧，快要开始了。”
　　“谢谢叶上卿”，阮先生坐在预备好的坐垫上，道谢着，“小桃你也坐吧。”
　　“谢谢阮小姐，叶老爷”道谢完毕，小桃也挨着阮先生坐了下去。
　　我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的舞雪树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席地而坐，紧密而又有秩序的满布在水目台附近。
　　“好热闹啊！”我紧挨着哥哥一处坐着，舞雪花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不停歇得漂游着，场面甚是和谐欢畅，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呢。
　　“来，锦儿这是给你的，”哥哥递给我一块香糕，手上还有一杯茶，“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晚饭吧？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哥哥真体贴，”我接过香糕，含笑闭着眼咬了一口，“对我真好！”
　　“想着你们还没回来，我们就先走了，”边说着也给阮先生跟小桃递过香糕和茶水，“应该是没有吃东西的，便让陈叔帮忙备着拿过来了。”
　　我跟阮先生回到沐京叶府的时候哥哥他们已经出发了，留下陈叔为我们带路，确实还没有吃晚饭。
　　“再过一会儿，表演就开始了。”哥哥分发完食物后，在我一旁坐好，顺便将一件披风搭在我身上，“三月里，山上还有些冷，在湖边更是如此，锦儿要注重保暖。”
　　哥哥如此这般细心入微，让我很是感动，“哥哥考虑事情真是周全细致。”
　　“嗯，等下表演结束了，先不要急着离开，”哥哥环顾四周，“此地景色如此美好，我们在这多欣赏一下这景色。”
　　“好，一切都听哥哥的。”
　　“啾——”话音刚落，一个火簇从湖中央升起，升到高空中，“嘣！！”绽放出一个巨大的花火，笼罩在整个枫壑山，此刻有如白昼，而又震耳欲聋。
　　“啾——啾啾——嘣—嘣嘣！！”紧随其后的数百个火簇窜起绽放，数十个一组同时绽放，场面之壮阔，实在让人不得不由衷的感叹，我国国力之盛，人民力量之大，无愧于万国之国的称号。
　　“……锦……儿……锦儿……儿”纵然四周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断，但这个熟悉而又令人怀念的声音亦能传入脑内，这是我最亲的人在呼唤我。
　　“锦儿，我爱你……”
　　声音还是记忆中的清灵，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大概已经记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只需听到这个声音，那些逝去已久的事情都一一浮现了。
　　“锦……儿……，我……爱……你……”
　　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循着一个方向将要消失。
　　“母亲，不要……”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明知道那是已经不可能存在的人，但是这个声音让我非常眷念，十分的希望这个声音不要消失离开。
　　“不要……，不要……离开我……”
　　眼前的舞雪花散漫不经的飘着，然而我却看到一簇花瓣似是在指引方向。
　　是跟着走就能看到了吗？
　　心中带着疑惑，不管前方是否有危险，但只要，只要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就足够了！
　　“锦……儿……要……过……不………过……来”
　　声音越来越近，应该快要到了吧！
　　正这么想着，脚步不禁轻快起来，声音的尽头，您是否在那里？
　　“锦儿！不要过去！”
　　声音清晰的诉说着警告，不同于之前的模糊，这是厉声警告！
　　随着这声敬告在脑海回响，我才回过神来，我这是在哪啊！周围依旧是舞雪树，但是却空无一人，那焰火看起来比之前小了很多。
　　根本什么都没有……
　　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默默的想着，我明知道的，我明明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出现，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为什么还是会如此执着于个妄想，这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既然什么都没了，我想我应该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在那里哥哥、还有阮先生他们此刻必定很担心我吧，毕竟我就这么出来了。
　　转身便要回去，此时左手手腕上那处在微微发热，可是转身的那刹那，却看到有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
　　“端木公子，安宁郡主。”
　　认出眼前的两人，正想前去打个招呼，脑内却闪过零零散散的片段……
　　同样是相拥的两人，泛舟湖上，湖面波光粼粼，两人彼此的眼眸里透着爱恋，湖面的水光映照出两人温柔的模样。
　　“能够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大幸运！”
　　“我们能够走到今天，绝非偶然，此生，你，便是我的一切。”
　　一阵白光闪过，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祭司打扮的女人，“感谢神让我遇到了你。”
　　另一个衣着华贵，眼波中是抑制不住的仰慕，“而你，就是我的神！”
　　大风刮过，之间悬崖边上，两人背靠背，眼中的坚定，让人甚是动容，
　　“你的背后将由我来守护！”
　　“你的后方，我将会守护到最后一刻！”
　　一片厮杀声过后，是一段段相似又不相同的情景，虽然我对这些片段并无任何的印象，但就只是这样闪过这些片段，心中一汪暖阳静静流淌。
　　“啾——嘣！！”
　　一阵焰火绽放的巨大爆炸声将我拉回了现实，眼前还是端木公子和安宁郡主，只是，端木公子此时端坐在地下，模样似乎很痛苦，安宁郡主则是俯下身子，关切的慰问着。
　　我正想要走前去询问，左手手腕上那处却是灼热得仿似是要烧掉整块皮肤。
　　思绪又被拉回那片意识中，只不过这次不是刚才那样浪漫的爱恋气息……
　　“为什么！”女子近乎嘶吼地叫着，“难道还不够吗？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吗？”女子眼泪婆娑，嘴角流血，十分痛心，抓着男子的衣襟，“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男子面容扭曲，同样是难受地说着，“我什么都不能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罢，便抽出原本插在女子身上的匕首，一把插在了女子的胸口上。
　　“啊！！！！！！”
　　“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话毕，男子拔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心脏又是一刀，“路上，还请你细细听我讲。”
　　男子抚摸着女子的脸庞，动作是那么的温柔，“……，我爱你。”
　　“不要啊！！！！！！！！！！！！”
　　随着这声惨叫，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女子一身血污的祭司衣袍，右手拄着神杖，左手捂着胸口，平静地说，“这个结局，在一开始，我是知道的。”
　　“……”男子站在数丈外的阶梯下，痛苦的说着什么。
　　“我以为，身为祭司，窥见未来，就能扭转命运，”女子不再看着阶下男子，平视着望向远方，“殊不知，这也是命运的安排，根本不可能从中挣脱出来！”
　　话音刚下，女子轻轻抬起神杖，又重重的撞向地面，嘴里念念有词，瞬间光华包裹着女子。
　　“……！！！”那阶下男子一边奔向女子，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虽然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却能感到他那无比绝望的心情。
　　亮光充斥着我的视野，从亮光我听到那个令人心碎的声音，
　　“夫妻本是同林鸟，我与你这些年，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你了，”亮光逐渐散去，女子面容枯萎，头发少得可怜，心如止水的说着，“你要的，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到这个地步。”
　　“……，我们的情分早已消失在那一场大火，”男子感叹道，“还好，你还是当初那个你。”他退后了两步，令人捉摸不透的感情说着，“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那么痛，明明与我无关，心脏却像是被人捏着，痛苦到不能呼吸，明明我不认识这些人，可为什么这些人的心情我却能了解，那么绝望！那么痛心！
　　左手腕上的热度把我带回了现实，那片意识渐渐散去，残留的痛感却依旧存在，眼前模糊的现实逐渐清晰，端木公子跟安宁郡主依旧在那处。
　　端木公子抱头蹲下，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安宁郡主眼神迷离，对着虚空叫唤着，“不，我不想的，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他们的身影逐渐跟我之前看到过得某个意识场景渐渐融合、重叠，一个狠绝而又痛心的女声在脑内响起，而四周静如死寂，只有这句话不停地回响：
　　“我以神之名起誓，诅咒我自己永生永世不得结成爱果！如有违反，必将承受噬心之痛，叛离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