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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相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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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
我们总以为时间像长河一样把我们分隔了开来,那是因为我们经常忘记,河水里面溶解了那么多我们的思念。
三年后。洛杉矶,Pucker Bar。
“For us!”玻璃啤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来清脆的响声,Pucker Bar向来很安静,今天却是难得热闹。干杯的那一圈人相聚于洛杉矶,大都因为宋氏要设立华东分区的事来帮忙的,彼此都是熟悉的朋友,虽然以前不一定同班,却都是一个圈子里,玩得最好的人。
“这次能够把你们全都请来,我的面子大概快要透支了,毕业六年后我们还能在这里再次作为一个团队工作,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却是我一直最希望看到的!”脱掉了西装外套的宋漠西有着那种像是刚毕业的小伙子的兴奋劲,一下子干掉了杯里的啤酒。
“要不是阿西,我们哪有重聚的机会,虽说我们有几个在宋氏里工作,几个是游勇散兵,可是能够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帮助你,而是你需要我们。”于良歌把玻璃瓶跟宋漠西的碰了碰也干掉了那一杯。
何奇方倚在沙发上,对前面两个热血的小伙子投以警惕又鄙夷的眼神:“你们两个,醉了我可不会送你们回去。”
宋漠西脸已经有点红了,却未至于醉,嘿嘿地笑着,而于良歌混迹各大酒会被灌惯了,才一杯半升的啤酒,实在不算什么。
“老大,你昨天才赶来这里,时差都没倒好,哪敢让你送啊。”乔景同笑嘻嘻地喝起了可乐,放在桌上的啤酒杯还有大半杯啤酒。何奇方高冷地睥睨了他一眼:“都六年了还不会喝酒,娶老婆那晚怎么干的正事。”
乔景同作为在座的唯一一个已婚男子,却是最不胜酒量的一个。厚着脸皮,还带有少许骄傲,乔景同狡诈地笑了:“不是有阿西跟阿良嘛。”
当初的宿舍老大,曾因稳重自持成为队长的何奇方毫不犹豫地把拳头砸向了景同的头。
“嘛嘛,这么多年,感情还真是好。”黎清忧换了一杯鸡尾酒,倚在旁边的吧台看着他们玩闹,耀眼的灯光让她原本就姣好的笑容更加夺目。
“我被我表妹硬是拉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还要陪她拍照、庆祝、泡吧、发疯,舅舅和舅母人都不在北京,只好叫我看着她了,小女生学艺术到二十多岁还是一点都没有长大,没有别人的照顾可能就在夜店被卖了。唉。”说起那个疯起来没个人样的表妹,何奇方只能悠悠一叹,“一样是学艺术的,怎么就跟人家差那么多。”
于良歌划开锁屏来回应呼唤他的花花草草,一边接过老大的话茬:“我家妹子就挺乖的,夜店什么的就从没去过,听说上过月交了个男朋友,我都还没有空回去看。另一个妹子就更乖了,昨天毕业了还打电话来跟我说,下个月就去上海工作了,还是去赵诺的Promise里做创意总监。说起来,她也是读艺术的,哈哈,可是乖的不得了啊,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我在下面听那个毕业生代表,叫什么来着……甜的桑葚……唐桑葚……”
“唐桑梓。”宋漠西脱口而出。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可真是甜。”何奇方哈哈了两声,继续说,“她的发言啊,真的是让我觉得现在年轻的一代又一代更精彩了,以前阿西不也是学生代表么,入学毕业什么的全包了,还有学期内的大大小小的讲演和主持。”
“那不就是我家妹子嘛!”良歌打开了手机相册,找出了桑梓昨天拍的发过来的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秀了出来。
刚从洗手回来的康勇程一把拿过两个手机,没看上两眼,就已惊叹:“这么漂亮的妹妹竟然不带出来给哥们儿见见!”言罢,一帮人都凑到了那个小屏幕上来。
何奇方看罢叫悔不迭:“远看觉得还可以,想不到这么漂亮,早知道我就留在那里泡妹妹了!”
良歌可不乐意了,立刻叫何奇方滚蛋。
柯洛一已经立刻退出相册打开了良歌的通讯录准备拿手机号码了。
“哈哈,”黎清忧已经要笑翻,“我认识她哦,一年前我回去过学校,那天情人节,有个小伙子在湖边唱because of you,还当众告白,我那时候跟连老师在沿湖散步,连老师还是教过那个男生的呢,据说是学生会主席,成绩优秀,能力一流,老师都打趣她不如答应下来。”
乔景同一向是个故事捧场者,急忙问:“然后呢?抱得美人归了?优秀也优秀不过女神妹子啊!人家可是毕业生代表!”
“唱歌那个帅男生刚好是那年的毕业生呢,说起来,好像是读法的。女神妹子呢,问了他一个问题,只要他答了出来的话,表示可以考虑。”
良歌已经成功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不屑地说:“我妹子还是单身,他没戏。”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何奇方感叹道,“那我留下八成也没戏了,哎呀都一把年纪了想泡也泡不起了啊。”
“洛一的小女朋友不也才刚刚毕业嘛,成功的男人哪愁没女人呢。”康勇程拍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宋漠西反而拿过来良歌的手机,没说话,只在屏幕上滑过来滑过去。
良歌的照片是从微信那里下载的,和桑梓聊天的最新的消息是昨天。翻上去,聊天记录还没有七八页,说话时间也不太连续,大都是兄妹之间的关心与玩笑。再打开她的朋友圈,只看见她发布的三条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恭喜桑梓踏入新的十年啦,最小的妹妹也要踏入奔三的征程了!愿你未来春暖花开。”明显不是本人的口吻,大概是别人拿她的账号发的。配图是两张合照,照片中间的女孩坐在草地上,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宋漠西熟悉的齐刘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颊半长的头发,温柔地垂落,完全没有了那种冷清的气息,真的,长大了。
第二条消息是“人在意大利,平安到达,要手信知会哦”后面还有一张笑脸,配图是米兰国际机场。
第三条是昨天发的,寥寥四字,“各自珍重”。没有配图。
昨天毕业时拍的照片上,头发已经烫成了卷发,她依旧乖巧甜美,却隐约有了女人的风采,她没有看镜头,似乎是在回应某个同学时不经意地侧过一点的脸,却比看了镜头更加好看,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温润,让人觉得舒服,虽然眉眼间神情漠漠的,却不妨碍她的美丽。
唐桑梓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挑的这张好照片,为自己加了分。
散场时,三三两两地分道回家,没醉的载醉的,黎清忧和宋漠西顺路,于是黎清忧有幸开上了宋漠西新的卡宴,这可眼红死了柯洛一。
深夜的高速路上车屈指可数,除了路灯,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车里放着Adele的someone like you,这首歌宋漠近来很喜欢,只是,那种醇厚的感情,却不能感同身受。他对于爱情向来想法不多。
提起过唐桑梓之后,宋漠西后面都挺沉默的,心细如尘的黎清忧隐约察觉到什么,但是又抓不准。
“你认识那个唐桑梓吗,阿西?”黎清忧貌似不经意地问。
宋漠西奇怪地看了她一下,却轻轻笑了。
“要说认识,我比阿良还要更早认识她,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宋漠西回想起来,“那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很倔,爱装,不装的话又不太讨人喜欢。”
黎清忧被震慑了,自己无意的问话,似乎挖掘出好大的故事。不过嘛,故事她爱听。
“现在长大了。三年前我恰好在阿良家遇见她,不用装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了。现在你也知道了,女大十八变呐。”宋漠西虽是笑着说,却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摇了摇头。
“喔喔,深藏不露哦,我们在那里说了那么多,都没有你知道的多。”就这么几句话的故事,黎清忧根本听不出什么来,却希望能套出更多。
“我虽然只大她三岁,早早认识她,却没相处多久,每次都是差一点点,她来到我的学校,我却要走,只记得她是个小姑娘,别的都不清楚了。”宋漠西没想过原来自己还记得这样,还会计较这些。他说的时候,才感觉到,和唐桑梓一起拥有的只有一个夏天。心里却是突然一空,仿佛原本有的有点东西,随着他说的话,不见了。
“不过,她平安长大,还这么出色,就很好了。”
黎清忧还是第一次听到宋漠西说话如此惆怅。她与他大学的女友是同班同学,跟他是不错的伙伴,一直都认为对宋漠西,感情不过是陪衬,他压根不需要,但是他的话里,分明表达了,他缺席了唐桑梓那么多的时光,是一件令他后悔的事。
“阿西,如果有什么是自己喜欢的,别放手。”黎清忧笑着说,“大多爱情好事多磨,其实只要你愿意,没几个女人不被你吸引,你尽管上,弟兄们都在这支持你呢。”
宋漠西倒是愣了,清忧觉得自己喜欢桑梓?
“你看了阿良的手机那么久,还破天荒地对我说了这么多,我还听不出点什么,我也不配在宋氏的法律组呆了。”黎清忧温柔地笑了笑,“你和容烟都分手了这么多年,也没看见有第二个,当年你跟陈容烟在一起时,我还真觉得你们会结婚,毕竟你和谁在一起,都应该是一个样,你们跟其他的情侣真的差太远了,别人还在爱情里生离死别,你们却像是举案齐眉的老夫妻一样。你对每个女人都好,却是对谁都不好,对容烟不过是对别人多了一样忠诚。”黎清忧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就会这样,跟一个不错的女人在一起过这一辈子,只是想不到啊,你们竟然会分手。”
宋漠西无奈地笑:“分手是容烟提的。可能她不提,现在我们说不定已经结婚了。”
“阿西,不要把别人的爱情,当成你的爱情。”不知不觉,车已开到了宋宅,黎清忧把车停在了门口,却急着想跟宋漠西说完,“老四呢,当年不是很喜欢容烟嘛,现在都结婚了,得不到不代表是好的,而是不适合,老四当年虽然喜欢容烟,却一点也没有因为你为难过,容烟喜欢你是容烟的爱情,他喜欢容烟,同样一点儿也不关你的事。”
点了点头,宋漠西眼眸里尽是感谢,笑起来格外真诚:“谢谢你,清忧,我会想清楚的。”
黎清忧摆了摆手,推了推他示意下车:“感谢就不必了,多发点薪水多请点饭就好,回去喝点茶再睡,免得宿醉。拜拜。”
看着黎清忧漂亮地倒车然后离开,宋漠西有点松一口气的感觉。清忧一向感觉敏锐,说的每一句话都刚好戳中他逃避的事。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的事。
那个小姑娘总是直言不讳,他却只会一笑而过。
洛杉矶是个工业城市,看不到多少星星,他却模糊想起,那年盛夏,和她一起看的只有月亮和云的天空,还有一起吹的凉凉的夜风。
假如人心是一座城,那么宋漠西一定有两道城墙。一道墙外是外人,一道墙外,是熟人,而他自己,与寥寥几人,在两道墙内。
他生来顺风顺水,显赫的家世,和谐的亲人,伶俐的头脑,知心的好友,从不缺少的红颜。他生来已获得了那么多,长大后仍然牢牢握着这些。
宋家的繁盛始于宋方,在解放战争里叱咤沙场备受敬重的“宋神枪”宋将军,宋将军是朴实的汉子,在略开放的城市里上过学堂,热爱热兵器,老实地接受长辈的安排与一位名声良好的大家闺秀成了亲。耄耋之年,宋方早就告老归家,即使德高望重,但敢来劳烦宋将军的人没几个,宋方也清楚如今政场的硝烟更甚于战场,杀人于无形,不愿多管事。
宋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从政小儿子从商,小女儿也就是宋漠西的小姑,从小生活在宠溺当中,至今都长不大,横行跋扈的,能镇住她的只有宋将军。宋家老大在政坛上赫赫威名,新闻联播里两天之内就能混个脸熟,可是,宋老大致力于计划生育只有小宋老大一个儿子,宋老夫人总是奢望能出来一个与宋小姑不同的大方又的政门名媛,一直催着宋夫人们生个出来。只可惜宋家还是没生出一个优雅大方的宋小姐,宋二生而精明,宋二夫人活泼又灵活,因而生出了宋漠西如此一个活得如此清楚的人。
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偏生不清楚自己早已对那个小姑娘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