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南柯璃梦

24、第一节

　　“这里的阵法已经完全破坏了。”凝寒从地板的暗室里爬出来，拍了拍已经被蹭黑的袖子，说道。

　　烟珞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是一瞬间就返回了这里，但这中间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她也不敢保证，况且也有可能，清理掉这一切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红衣女子也说不定。

　　想了想她还是问道：“有感觉到鬼气么？”

　　凝寒摇了摇头：“是魔修。”

　　那便是红衣女子了。

　　“你……还好吧？”凝寒看着烟珞，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烟珞回过神来以后就立刻推开了他，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自己和晚杏、薛百筝、红衣女子以及最后出现的幕后的事说给他听。途中凝寒几次想插话都被烟珞无视，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虽然烟珞已经尽力表现得完全没事，可是看过了她没镇定下来的样子之后，凝寒还是能感觉到她态度的不同。尤其是在说到那最后的幕后之人时，她居然就只说了一句“不过迟了一步，幕后之人出现将我和瑾夜从那个空间里赶出来了”。

　　所以这些人偷索魂链是为了用魂魄炼制什么东西？而且炼制的地方还在别处？幕后之人又是谁？为什么没斗法没杀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你们赶出来了？你是受了什么打击都哭了？这个瑾夜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你到现在都不把人放下来！

　　--凝寒憋了一肚子话感觉要把自己憋死了，却只能闷头听烟珞的话帮她检查周围的蛛丝马迹。

　　“什么事？”此刻烟络的衣着已经变回了普通的样子，凝寒帮着她重新施展了伪装的法术，初见时那无比动摇的表情，也恢复了一开始的淡漠。

　　就装傻吧！凝寒愤愤地在心里想着，哼了一声扭头去检查屋子其他的地方，他已经来来回回将这个破屋子翻了四五次了，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诶对了，你说那个什么薛百筝，就是你家那个小公子的什么亲戚？”

　　“不是亲戚，是若尘师父的孩子。”

　　“绕来绕去的，总之现在小公子是在她家吧，你都不担心？她不是那个什么幕后之人的手下么？”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我在若尘身上下了术法，他若是有个万一，我能马上赶去。而且红衣女子还在他那里，应该……”烟珞说着，又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凝寒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半天舒不出来，就差要捶胸顿足了。

　　“不过还是去把他接回来吧，再耗下去也不会发现什么了。”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这么说过了！凝寒瞪着烟珞，简直什么都不想说。

　　“道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烟珞回过神来，只见凝寒双目圆睁，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嘴也张得大大地，姿势十分诡异。

　　“我没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凝寒虽然恶狠狠地说着，耳朵却已经红了。居然被看到了这么奇怪的画面，他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烟珞注意到了凝寒红透了的耳朵，知道对方只是恼羞成怒了，突然感觉沉重得喘不过气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我没事……谢谢。”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安抚一样地朝凝寒点了点头，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关节，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屋。

　　已经离开的烟珞自然没有看见，身后白白净净的少年脸红得就像熟透了番茄。

　　走了几步才感觉到身后有人，这个叽叽喳喳的少年此刻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有说，乖巧地跟在她几步远的地方。烟珞只道他被看到了窘态，怕是在闹别扭，便也由着他去，什么都没再说。

　　烟珞到了薛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泛白，而若尘就穿戴整齐的等在前厅，这情景让她觉得有些疑惑，可出于对若尘的信任和担心，也没有多想。

　　若尘见来人是烟珞，本来凝重的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烟姑娘，你没事吧！”这是烟珞这一个时辰里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难道她真动摇得如此明显？

　　若尘几步走上前去，只用余光瞥了一下被揽在烟珞怀里的瑾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你知道什么了？”烟珞环视了一圈薛家的前厅，一边将瑾夜放到椅子上，一边问道。

　　她其实也不想抱着人抱一路的。她是一副骷髅架子，没筋没肌肉的，要抱着个大男人到处跑可不是一般的费力气。只不过之前在小屋里满地都是灰尘，她也不好把人扔到地上去。

　　听了烟珞的话，若尘僵了一下，再三打量确定她并没有生气，才开口道：“和烟姑娘分开不久，就有人来寻薛姑娘，薛姑娘很是着急地将我送了回来。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薛姑娘走后，薛老丈就将事情和我说了。”

　　“原来这个薛老丈什么都知道，那还害我们查……”凝寒心直口快，自然不会顾及那么多，不过在看到烟珞冷冰冰地瞥向自己的眼神之后，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薛老丈说薛姑娘和外面山贼有关，繁城总有人失踪便有她的参与，烟姑娘正在查的，不就是这繁城人失踪之事么。我怕你和薛姑娘撞上，本来想去客栈寻你，却没找到人，这才只好回了薛家。”

　　“你一个人？”闻言，烟珞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的问道。

　　“我……烟姑娘莫恼，客栈离这里也很近，而且繁花佳节，还有很多官兵在巡查，没有那么危险。”若尘笑了笑，心知烟珞是担心自己，虽然话冷冰冰的，可若尘还是感觉心中温暖。

　　听若尘这么说了，烟珞便也不再多言，若尘也不是三岁孩子，之前因为齐家是黎城的地头蛇，确实吃了些苦头，如今倒也不必太过紧张。

　　“薛老丈为何将事情说给你？”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

　　“他……想让我离开。”说到这个，若尘收敛了表情，有几分黯然地说道，“他想让我赶紧离开，他是薛姑娘的父亲，血肉亲情让他不忍心去报官，可就这样让我毫不知情地继续住下去，也是不妥。何况薛姑娘她似乎对我……咳，总之，他觉得薛家不适合收留我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赶快动身吧，万一那个什么薛百筝突然回来了，免不得还要打一场。”凝寒听烟珞说起过，薛百筝虽然与炼魂一事有关系，却是个普通人，他师门有规矩，法术只能用来除妖捉鬼，与凡人动手是要被重罚的。

　　“好，东西我已经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若尘的行李本就不多，除了来薛家前带着的，剩下那些薛百筝给他的东西，他一件都没打算带走。

　　烟珞听了若尘的话，并没有很快回答，若说从最初她就觉得若尘有些不对劲，那么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彻底告诉自己他是在扯谎了。薛老丈若是最初就知道薛百筝不对劲，完全可以不答应收留若尘，可他答应得没有一点犹豫，不像是会过了几天就突然变卦的样子。

　　而且，若尘上次见面才说过薛老丈病重。若尘是大夫，凭烟珞对他的了解，他还是个有点滥好人的大夫。早些时候他还说要照顾薛老丈，不能同自己回去，现如今却走得如此干净利落，却一句都没提薛老丈的病。

　　凝寒叫若尘小公子，烟珞也一直觉得若尘的确对得起谦谦公子的说法，可如今说道要离开薛家，他居然也没有提出要去向薛老丈辞行。凝寒心思单纯，本是修行之人，对凡人至多不过是不会胡乱生杀程度的尊敬，自然不会想到这一茬，可若尘如此，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其实最大的破绽是这薛家……烟珞叹了一口气，薛家确实也有些银钱，住着的宅子虽然远不能和齐家以及自己住的相提并论，却也不算小了，可从刚才开始，她就没从这间宅子里感觉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反倒是多了些尸气。

　　莫非自己最初所见的那个薛老丈，也是尸偶么。想起当时在地牢中，薛百筝也有召唤尸偶，倒也不无可能。做出如此惟妙惟肖，能将自己都瞒过去的尸偶，对一般的修者可能很难，可若是那个人的话，应当是易如反掌吧。

　　“想到什么了吗？”见烟珞久久没有说话，凝寒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尽快动身吧。”烟珞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住了，视线回到那个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要我抱着你走么？”

　　凝寒这才想起来瑾夜的存在，听烟珞的话，人已经醒了？

　　“我还以为你准备把我丢在这里的。”装晕装得正投入的瑾夜突然听到这话，有点委屈地睁开眼撇了撇嘴。

　　“未尝不可。”烟珞点了点头。

　　“敬谢不敏。”瑾夜拱了拱手回答。

　　“似乎用的不太合适……”凝寒小声嘟囔了一句，接话道，“既然他已经醒了，是不是该送他回家人身边去？”

　　烟珞看着瑾夜，并没有搭腔。之前抱着瑾夜的时候，烟珞就注意到他的衣服绣工复杂，材质也是上成，脸上的面具更是纯银制成，初步推断他的身份应当不低。烟珞手头一大堆的事要解决，可不想和什么权贵扯上关系，如今最好的情况就是他自己愿意回家去。

　　不过看着瑾夜没被面具遮住的脸上露出的笑容，烟珞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可能又惹上了一个不好甩掉的麻烦。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总也是出来了，我暂时不想回去。”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任性的话，不过是瑾夜说出口，却不让烟珞觉得违和。

　　“你很期待有人来救你。”虽然说得有些不接上文，但瑾夜还是能明白烟珞的意思，她说得正是之前在地牢里的时候，那时的瑾夜曾经出现过很明显的期待和失望，不难看出他是在期待他的家人找来。

　　“我已经被你救出来了，也不必期待别人了。”瑾夜摊了摊手，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救都救了，不如救到底吧。”

　　“会得罪你家人。”左右阎家那么大的宅子，收留个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烟珞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明白。

　　“你的麻烦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两个也不打紧吧，瑾夜仍旧一脸笑容，“而且你都有本事从那伙人手里救我出来，也不用怕了我家人吧。”

　　“走吧。”反正瑾夜似乎也不准备改主意，那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这位是……”若尘等到两人谈妥才开了口，只不过烟珞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问题。

　　“道长，先带他们离开繁城。”烟珞知道三人各自都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并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好时候，“我去找晚杏尊者道个别。”

　　“晚杏尊者？”凝寒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烟珞一直认为是晚杏斟酌此事后通知了凝寒，后者才能那么快地找到自己的，可为何凝寒的反应，却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本来在客栈休息，突然觉得禁制被人闯了，可是并没有看到人，我准备去找你商量，谁知道你也不在，然后我就发现你桌上放着一份地图。你这么晚都没回客栈，我觉得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按照地图去找了。”

　　这倒是也有可能，毕竟凝寒是道士，晚杏作为妖修肯定是不喜的，只是留下图纸而不过多接触，倒也确实像晚杏深思熟虑的性格。凝寒的禁制应当也是被故意触动的，为的就是让他自己发现地图的所在。

　　“谢谢，不过以后莫要如此莽撞，若是陷阱，恐怕我还得再去救你。”可能是因为凝寒的性格，烟珞总觉得他冒冒失失地有点让人不放心，再加上烟珞本身的年纪，总免不了将对方当做孩子。

　　“知……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凝寒又突然红了脸，不过只要听进去了她的话就好。她是真有几分为凝寒担心，这样的性子若真是遇到什么心狠手辣的妖魔，恐怕早就被煮了吃吧。

　　“快动身吧。”

　　几人也知道不宜久留，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凝寒虽然能御剑飞行，可要带两个凡人一起也着实困难，烟珞帮着他把人带出了城，众人改为步行，才又返回繁城晚杏在的园子。

　　“夫人果然厉害，死气源头已除，想必用上两三年就可以根除了。”才刚一进到园子，晚杏的身影就立时出现在了身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并不是我解决的问题。”

　　听了烟珞的话，晚杏一愣，眼神催促着她接着说下去。

　　“此事牵扯复杂，幕后另有主使。怕是因为繁城已经暴露，便弃之不用了。”简单的说了一下炼魂之事，烟珞并不打算向晚杏说太多的内情。左右他只是为了解决繁城之事帮忙，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就是两清了。

　　“原来还是件大事么，还好处理得早，不然恐怕拖下去情势会更加棘手。”晚杏也确实如烟珞所料的，只是略微感叹了一下便不再放在心上，笑了笑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夫人的功劳。可要好好让我感谢一番才是。”

　　“兹事体大，我这便是来辞行的。”想了想不能拒绝的太过干脆，这样会让人下不了台，烟珞又补充道，“若是只我一人，怕是寻不到他们的据点。再者晚杏本来不喜修士，却还是去通知道长帮我，此番相助，反而是我要道谢才是。”

　　低头作了一揖，抬起头来却见晚杏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有何不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吗。

　　晚杏偏过头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离开之后，我就‘一直’等在这里。”

　　特意强调的字眼，让烟珞一下子就明白了晚杏没出口的话。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究竟是谁通知了凝寒自己的所在。

　　这个人又是为什么这么清楚，那处小屋的位置以及自己和凝寒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