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黑巫师和他的城堡》妄影

15、第十五章 银色的轮回

　　不知是萨拉查合作的态度还是他那略有纠结的模样愉悦到了自称阿利斯·佩弗利尔的死神，他再一次愉快地轻笑起来，清携的冷银色眉眼弯成了柔和的弧度。

　　“萨拉查——我可以叫你萨拉查吗？”死神愉快地说。

　　萨拉查轻轻点头，默许了对方的愿望。

　　于是，死神——阿利斯再一次愉快地笑起来。他眉开眼笑，喜滋滋地说：“太好了！呐，萨拉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都可以带你去哦！”

　　“……”

　　对于死神阿利斯的热情，或者说是自来熟，萨拉查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觉得，真正的死神，就算不是人们——不论是巫师亦或是普通人——所传说所畏惧的那样，也不应该是这个这样子的。

　　——相差太多了。

　　望着眼前笑吟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的银色身影，萨拉查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不断地涌起，无论如何也难以止歇。

　　“没有想去的地方吗？”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萨拉查的回答，死神有些困惑、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说。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得不到允许的安全而无害、天真而腼腆的邻家小弟一样。

　　微妙地产生了一点儿负罪感的萨拉查，不由自主地就想说些什么来补救——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补救，又要补救些什么。然而，死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死神蓦地振奋起来，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说：“哦，对了！幽冥之地的状况你肯定是还不熟悉的！”显然，萨拉查的沉默被他自动自发地理解成了对陌生之地的踌躇。

　　“不过没关系，”他快乐地说，“我对它很熟悉，非常熟悉！我带你去玩！”说着，他上前几步，非常自然地一把拉过萨拉查的左手。

　　萨拉查从来都不习惯与任何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哪怕是母亲萨曼莎也不例外。因此，对他来说仍然只能算是陌生的死神的靠近让他本能地想要躲避。好在理智及时回归，制止了他可能……不，是肯定会让对方受伤的行为。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银色的死神开始，就一直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极为细微却非常顽固的不协调的感觉始终萦绕着萨拉查。而直到此刻左手被对方仿佛多年至交般亲密地握住，他才恍然意识到这种不协调感的来源。

　　——眼前的死神，精神状态不太对。

　　望着被对方亲密地、小心翼翼地拉住的左手，萨拉查一边顺从地跟着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细思着。

　　死神阿利斯开心地拉着萨拉查的手，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周围的景象迅速而无声地变幻，各种晦暗冷调的色彩混杂在一起，渲染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诡谲的景色。

　　快速变幻的光影意外地并不让萨拉查觉得突兀亦或是眩晕。相反的，他的心中一片平静，仿佛理所当然而又无比熟悉地漫步于这样一个不真实的时空走廊。

　　——不，不真实的，是自己。

　　恍惚间，萨拉查的心中升起这样的明悟。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像如今这样，在梦里来到一个真实的世界。

　　萨拉查记得自己，这时候确实是在莱特修斯本家庄园的客房里安然睡眠的。所以，在这里的他，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然而，死神和幽冥之地，又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带着这样的困惑与茫然，萨拉查再一次感到了沮丧。

　　如此在梦中真实地行走于真实的世界，显然也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但是，萨拉查始终都无法理清关于这个天赋的一丝一毫。这种完全不能理解的能力，对向来以世界的真实为追求的他来说，真的是一种深深的挫败。

　　不知不觉中，死神已经带着萨拉查走出了那个光影变幻的虚幻的走廊。

　　呈现在视野豁然开朗的萨拉查眼前的，是一个壮观的、即便以浩瀚也难以形容的巨大而无声的瀑布。

　　广阔的、看不到边际的银白的洪流笔直地自深邃而晦暗的天际缓慢地、寂静地流泻而下，汇入幽暗而空阔的大地上银色雾气笼罩中看不真切、仿佛梦幻般美丽的银色的湖泊里，安静地、悄然地荡漾起更多的银白色烟雾。

　　幽暗冷调、空旷而寂寥的背景中，静谧而安详的银色的洪流震撼了萨拉查的灵魂，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种在银色的洪流中安然酣睡的渴望与向往自他的心灵深处油然而生，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就要靠近。

　　然而，未及他走出几步，一阵拉扯的感觉传来。回过神的时候，萨拉查发现，自己已经被死神拽着手臂，带离了那银色的洪流。

　　“那是‘轮回’。”发现萨拉查带着几分恍惚、几分惋惜的神色望着遥远之处横贯天际的银白，死神阿利斯向他解释道，“它是世界生死轮回的法则具象化之后的物象，灵魂一旦走入其中就会进入新的轮回，不论是死去的灵魂或者是仍然活着的灵魂。”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凝望着远方的银白，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痴痴的渴望与向往。

　　“……”萨拉查仍然凝望着遥远之地依稀可见的银白，什么也没有说。

　　“轮回”，世界赠与灵魂的恩赐，如此美好的存在啊……

　　念念不舍地收回遥望“轮回”的目光，死神阿利斯重新将目光放回仍然被他亲密地拉着手的萨拉查身上。他打量了他几眼，补充说道：“——当然，梦境是不行的。”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愉快地笑得两眼弯弯，仿若刚才对“轮回”的深切的渴望只是错觉。

　　但萨拉查知道，那绝不是错觉。尽管他方才完全被“轮回”震撼了灵魂，全然忘记了所有，但被死神带离“轮回”之后，他就已经恢复了理智与细心。因此，此时此刻，萨拉查已经隐约猜到了，死神阿利斯，他大概是在渴望着死亡。

　　身为死神，却在渴望着死亡。

　　很有趣不是吗？但比起这个，眼下萨拉查还有更在意的事情。——更何况，只是渴望着死亡，并不能解释死神的精神状态为何会不太对。

　　“您——嗯，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梦境？”萨拉查问的有些急切。

　　这一点都不像他。他想。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深究，只是将一切都归结为对方过于熟稔的态度以至于让他产生了对方确实是自己的熟人的错觉。

　　——反正对方确实不存在任何恶意。

　　他想。

　　“啊，是的……这很明显不是吗？”死神阿利斯说，不知道为什么，萨拉查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死神可是掌管灵魂与守护生死轮回的秩序的神灵啊。”他说。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是说，这是什么原理？我的身体、灵魂，甚至是意识，明明都还在别处。”萨拉查困惑地问。

　　“呃……”死神阿利斯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困扰和为难，“这很难说得清楚呢……原理什么的。”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萨拉查注意到，他那仿佛悲伤的表情消失不见了。

　　“……简而言之，对世界而言，真实与虚幻并不是绝对的。我只能这么说。”他说。

　　“真实与虚幻并非绝对的么……”萨拉查喃喃着说。

　　“是的。”死神阿利斯肯定道。“不说这个了，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轮回’吧？”他又快乐起来，高兴地询问萨拉查的意见。

　　然而萨拉查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还有别的‘轮回’吗？”他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死神阿利斯认真地说，“轮回法则是无处不在的，‘轮回’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个。”

　　他用着那样单纯而由衷地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让萨拉查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好。”最后，萨拉查听见自己这样说。

　　之后，死神阿利斯带着萨拉查又去了幽冥之地的很多地方。

　　他们远远地观摩过许许多多的“轮回”，有的是一个泛着银雾的安静的湖泊，有的是一大片壮观的喷泉，有的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而这些大小形态不一的“轮回”，所有的它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是由银色的似水非水的奇妙的物质组成，并且不论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全部都静谧而无声。

　　他们还去欣赏了银色幻惑与黑色迷妄的花海，栖息着幽蓝色、拥有“冥府的灯火”之称的蝶群。

　　银色幻惑是一种梦幻般的银色花朵，生长在“轮回”之畔，它那若有似无的清幽花香与银色的美丽花朵具有特殊的魔力，能够吸引着看到、闻到它的活着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迈向死亡；而对死去的灵魂而言，银色幻惑的花朵则能够引导着他们在无忧无虑的迷梦中走向轮回。

　　黑色迷妄是一种汲取着幽冥之地无尽的死气与怨恨而生长的魔幻之花。它那漆黑瑰丽的层叠花瓣蕴含着能够让灵魂癫狂地毁灭一切的庞大、不祥的黑暗魔力。只是，对于天生黑暗属性的魔力纯粹得不像人类的萨拉查来说，它们给他的感觉倒是非常的亲切。

　　冥府的灯火们大多栖息于看似干枯的老树们构成的森林。它们成群结队地，带着天生的、对晦暗的幽冥之地来说明亮得刺眼的幽蓝色冷光飞舞于枝桠狰狞扭曲的枯萎之树的森林里，比人间夏夜的萤火虫群更多了一种诡谲的、危险的美丽。冥府的灯火本身是无害的，它们只以啃食幽冥之地的枯萎之树的树枝而生。然而，它们唯一具有的能力却是引领着被它们幽蓝色的美丽光芒迷惑的迷途的灵魂追逐着它们的身影，穿梭空间来到枯萎之树的森林，成为树木们的养料。

　　除此之外，他们还去看过了许许多多在人间界绝对看不到的幽冥之地特有的风景。每到一处，死神阿利斯都会絮絮叨叨地为萨拉查讲解每一个地点、每一样事物的名称、特性，以及它们背后曾经有过的他认为值得一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