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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蜡炬 无头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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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茜纱窗户上传来得得的叩击声,一开始很是清晰,而后竟变得轻微,但却越来越急,渐渐地又混杂了一些类似于指甲在木头的抓挠的声音,尖锐而又连续不断,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忽的,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就不大像是有人在搞什么恶作剧了,反倒是像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屋内三人,最大的元潜也不过十二,小的尹沅不满六岁,这时不由得面色苍白,手脚冰凉,没被吓得哭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元潜到底年岁大些,深吸一口气,反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勉勉强强将惧意压下,伸手拿过一旁的烛台,将灯罩一掀,蜡烛一拔,就在那点着的白蜡烛上,点着了。他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尹沅这时已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跑,要不是旁边的胖墩拉着她,这时已经跑出去了,他也赶忙上前拉住她,出口解释道:“酸菜、豆腐等人本都该在外面守着,看见门口的灯灭了,害怕我们有事,怎敢不进来问询,除非……”
“他们无法进来。”尹沅经他提醒,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小脸一白,倒是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只是心下止不住的后悔,不该使性子来这种尴尬地方,“我听院里的嬷母说,这地方……这地方…闹鬼,平时也少有人来,都怪我……”
一旁封飏打断了他的话,“都说鬼怕火,不如我们找些床幔,竹简之类的东西烧了扔出去,一来驱驱邪,二来夜里火势大了也可引人过来。”
元潜立刻出声阻止,“不可,外面是否是鬼怪还未定,若是歹人,贸然伤了人,也是不好,再者,若真是鬼怪,它若惧怕火光倒还好说,若是不怕,它一时恼了,施法掩了火光,使人无法看见,或是众人晚了一点半点,烧死的…就是我们了。”
这边正说着,耳边又渐渐传来一些嬉闹的声音,而后是一些窸窣的轻响,然后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轻微但却急切,沙沙的声响,一步步的朝着屋门口走了过来,元潜和封飏对视一眼,都立时冲了上去,快速的掩上门,又咬着牙使劲将那竹子屏风推向屋门口,将屋门盖得严严实实。
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门上响起了叩击的声音,也是由强转弱,而后出现了爪子抓挠的声音,门却依旧关的严严实实,两人略松了口气,扶着屏风歇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竟亮了许多,回头看时,却是尹沅一一点亮了屋中的烛火,屋内灯火通明,是以亮了许多。
元潜一愣,眼中就有些赞赏的神色来,他心中想着,小妹不足六岁,又是个小娘子,这般倒是难得。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我看窗户都关的不严,别再开了,引得什么东西进来,就大事不妙了。快找东西把窗户压上。”尹沅吆喝着,一边已从芙蓉春睡榻边搬来一个颇大的盆景,那盆景有些分量,尹沅摇摇晃晃的抱着,好容易才将那盆景压在窗户上。
愣着的两人慌得上来帮忙,七手八脚的找些趁手又厚实的东西胡乱的磊在窗户上,见那窗户还是哗哗的响,都不由得反背过身子抵在窗户上,这才发现人有些不够用,人有三个,窗户却有四扇,多出来的那扇堆了一个颇大的笔洗和大大小小五六块砚台,上面又被元潜撒了些驱邪的桃木片,饶是如此,那扇窗户还是被敲得摇摇摆摆,眼见的外面的东西就要破窗而入了,三人都有些急了,抓耳挠腮的想法子。但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好法子可想,只能眼瞧着那窗户被拍得碰碰的响。
屋内的纱幔忽的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那扇余出来的那扇窗户被猛地推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的撒了一地,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将屋内点燃的红烛都扫灭了大半。
三人一惊,不由得转头去看,倒都被那冷风一刮,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时封飏竟手脚僵硬的走向了桌子,伸出手细致的抚摸着桌上那点燃的白蜡烛,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烛台拿起,放在面前,痴迷的打量着,又低下头,贪婪的嗅了一口,那神情,那神情就像是见到了他最爱吃的麻腐鸡皮。
“不是嗑药…不是吃错药了吧。”见他这样,尹沅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不对,那蜡烛不对,飏弟也不对,你看他的脸…”
一经元潜提醒,尹沅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封飏面色发青,印堂发黑,嘴唇倒是鲜红,不似活人,而那白蜡,于冷风之中,火苗不见摇晃,岂不是奇哉怪也。
封飏显然被元潜惊了,嘴角一咧,就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他一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白蜡,唯恐被人抢了似得,一手一扬,只见摇摆着的纱幔猛地一抖,然后结结实实的将元潜包了起来,就像是蝶蛹,元潜在其中不住的挣扎,封飏显然被这一幕取悦了,他手舞足蹈的拍拍手,一低头又在那蜡烛上嗅了一口,大模大样的在椅上坐了,又将烛台稳稳的供在桌上,这才伸出手指去沾取那不断滴落的蜡油,然后急不可耐地将其放入口中,大口大口的舔着手指,但蜡油不断滴落,原本的蜡烛的高度却不见降低,反倒高了不少,颇为奇异,他见元潜挣扎的声音越发响了,那封飏有些不耐,伸手招过床上挂着的一根颇长的床幔子,找准方向,在蝶蛹的脖子上紧紧地扎了一圈,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只听碰的一声巨响,封飏吧唧一声栽倒在地,尹沅慌慌张张的放下手中的铜盆,然后忙忙的将跑过去,将元潜从蛹里刨了出来,此时的元潜形容狼狈,头上的一字巾早被弄掉了,头发散乱,身上所穿的直裰深衣早被磋磨开了,露出里面的天青色汗衫,显然是被憋得很了,额头上铺了一层汗,脸色都有些发红,倒是那脖子因有先前的那成纱幔挡了一下,勒着的痕迹倒也不太严重。
尹沅见他这样倒也不好再看,只倒转过身子等着。
不过片刻功夫,元潜就已收拾停当,俨然又是那个从容冷静的元大郎,他从尹沅略一点头,也不多话,先是跑过去将开了的那扇窗户关了,用东西压实了,后又小心翼翼的靠近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的封飏,弯下腰细细的打量,他显然是昏死过去了,尹沅下手的时候倒是知道轻重,冲着颈侧猛地来了一下,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看情形倒是不太严重,又伸手在封飏鼻尖一放,发现呼吸平稳,也就放下了心思,又从床侧扯过另一条床幔子,将封飏的手脚绑了,招呼着尹沅一起将封飏抬到床上,抱过一床锦缎流云被,将其包起来,又撕了些床单又绕了一圈,确定扎结实了,这才回过身来,对尹沅道,“外面情况未定,不可贸然出去,我看不妨……”
仿佛正是为了呼应他的话,窗上又开始有那种爪子抓挠的声音,和一些轻微的咳嗽声,女子嬉笑的声音,重物撞击的声音,连绵不绝,非但如此,窗户上还开始出现一些大小不规则的影子,只看得到上半身,却都没有头颅。
窗户又开始哗哗的响起来。
尹沅被那情景吓了一跳,叫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抓住元潜的衣襟,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元潜也被窗上的情景吓了一跳,心中涌上惧意,但也知晓此番若是有一分慌乱,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不由得激出几分火气来,一手抓过那点着的白蜡,将其从烛台中拔出来,在自己手心一划,血立刻涌了出来,他又握紧了拳头,将流出的鲜血一点点的滴在那火苗上,只见那火苗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火苗渐渐的小了,而后渐渐消弭,灭了。
与此同时,那屋外的声音,也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一时都静了下来,只有门外的影子还徘徊不去。
元潜松了口气,从衣襟上撕下一条,简单的将手包扎了一下,出言解释道,“师父先前教过,见风不动的,若是红烛,喜事将近,若是白烛,众鬼临门,若是黑烛,则是……死期…将至。灭掉白烛…必得人血。白烛若灭了,众鬼便暂时不得近身,”
“那我们又该怎样?不若偷偷溜出去。”
“此时出去,若惊了它们,怕是立时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尹沅一愣,又看向窗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也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已告诉了亦让,他见我那么晚仍不回来,怕是已告诉了旁人,且放宽心,安心等着便是。”元潜也不再多说,只靠在椅上,愣了会儿,又道:“我欠你一个情。”
尹沅刚要回答,却见屋外突然亮了起来,不一会儿,屋门开了,一身靛青色袍子闪了进来,她也顾不上答话了,飞身扑倒秦非怀里,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