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夜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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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阳光依旧炽烈，岩缝里半枯的草也仍蔫蔫地垂着脑袋，即便是亲眼目睹，凌窈窕还是觉得方才的情景恍若梦中。但仙人痛惜的眼神仍历历在目，脚下蜿蜒的水迹也做不得假，所以，此刻她步履匆匆，尽管落后一些，却仍紧紧地跟随着仙人的脚步。而一见仙人和凌窈窕跑，琉胭自然也不肯落后，是以，三人虽未腾云，脚程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已来到藏书洞外的山坡，只是，山坡虽然还在，坡上青翠的绿草却已全数化为了焦土，山洞更是完全坍塌成一堆碎石，令人不忍直视。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乍见此情形，凌窈窕还是一呆。她知道山洞定是损毁了的，却没想到会损坏得如此严重。颇愣了一会儿后，她下意识地去看仙人，见他唇角紧抿，背负的双手也紧握成拳，正定定地站在山径尽头向外呆望。心中担忧隐隐，她才想上前安慰几句，身后的琉胭却冷不丁地冲到了废墟旁，激动地伸手便翻开一大块碎石板，然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刚被雷火烧过的石块仍散发着灼人的热度，琉胭本体属木，即便修成人身后已经历千余年，本质上惧火的属性却是改不了的。其实方才一看琉胭冲过去，凌窈窕也是有往前迈步的冲动的，只是在看清翻开的石块下那一层厚厚的焦黑后，她放弃了——仙人为了防潮曾在山洞四壁重重叠叠地贴了好几层黄蜡纸，书架也全都涂过桐油，纸和木头本身就是极易引火的东西，经历了方才那样的天灾，即便没有坍塌，任何东西幸存的可能性都已是微乎其微，更别说后来还下了一场大雨，如今只怕再怎么翻动亦是徒劳了！
“这雷公电母也真够忙的了，抓心月狐的时候来的就有他们俩，如今又要凑什么热闹？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琉胭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句，恨恨地踢了地上的碎石子一脚又赶忙收回腿来，转身看着凌窈窕，脸上还是一副不平的神情，“这下你不用费力气搬床了，只是仙人今晚住哪里才好？”
本来仙人住在山洞里就是为了给凌窈窕腾地方，如今暂住之所毁了，他重新搬回小院里去也合情合理，凌窈窕起初是打算这么说的，只是话未出口却先想到那屋里如今只有一张床，怎么安排似乎都不太合适，于是又闭了嘴。而仙人依然只顾神情复杂地盯着一地的碎石块看，琉胭见两人都不开口，只得继续说：“我那里倒还有两间屋子空着，只是没有床，恐怕得委屈仙人打个地铺……”
“就这样吧！”甚至等不到琉胭把话说完，凌窈窕便急急地答应了，还说，“既然有多的屋子，那我也住过去好了！”
大约是动静太大，许久没有动作的仙人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凌窈窕当即决定不再理会那架已七零八落了一整天的床，天才擦黑便收拾了被褥直接抱到山坳里去。琉胭早已慎重地打扫了两间屋子，考虑到他们要打地铺还特别将地板都好好清洗了一番，趁着等待地上水分蒸发的空隙又找出了一床新的铺盖，最后才利落地将晚饭做了。凌窈窕一到地方就被招呼着和仙人一起到厨房里吃了饭，饭后还帮着琉胭给仙人安置好了铺盖，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和衣躺下。
一整天连忙带惊吓的，凌窈窕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所发生的一切，直到此刻身体歇息了，她的思绪才开始慢慢沉淀。山中的夏夜并不安静，到处是唧唧啾啾的虫鸣，凌窈窕没有关窗，就躺在被褥上看着山坳上方的一小片天空。今夜天气晴朗，月明星稀，窗台和山壁上都有银白色的清晖斜斜笼罩着，她渐渐看得有些入神了，睡意也慢慢上涌着，但就在合眼的一刹那，突然有细微的响动传来抓住了她的神经。
“吱嘎”，“哐”，声音很轻，却很近。凌窈窕想了一下，她的左侧是客厅，客厅左侧住着琉胭和龙瞻，右侧则住着仙人，看起来应该是右边的那一位夜不能寐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动作缓慢地坐起身来，但侧着耳朵倾听半晌，外面却再没有虫鸣之外的响动了，心中便猜测仙人是还没有从白日里的打击中走出来，趁着夜深人静想重新找个地方继续发呆去。她很明白这种时候自己去掺和是没什么用的，于是要重新躺下，可手指头才摸着薄被，她的心却又纠结起来，就这么拉锯了半晌，她终是叹了口气，放弃继续睡觉的打算，起身拉开门来。
仙人走路大多时候是没有脚步声的，凌窈窕拿不准他是不是已经离了山坳，所以开门后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四处望了望。月光虽然映照着庭院，月却未升到中天，山坳里有些地方仍被山壁的阴影遮挡着，凌窈窕瞪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终于发现东北角的大树下有个人影，不由得撇撇嘴，关上门，沿着溪石铺就的步道走了过去。
“既知天意难违，你也别徒劳地在这里伤心了！”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她瞟对面的人一眼，将视线挪到了一旁的树干上假装研究昆虫。
而见她突然出现，仙人有些惊讶：“怎么还没有睡？”
轻咳了一声，她的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看仙人的脸，说起话来也底气不足：“刚换了地方，有些认床……”天知道她根本没这种娇贵的毛病！
仙人再看她一眼，微微垂下了视线：“那些书毁了确实可惜，但我并不是在伤心！”
嘴硬！凌窈窕心中暗自腹诽。
然后，仙人紧接着又说：“今日连累你为我担心了！”
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过诚恳，凌窈窕只得将视线转了回来：“怎么说你也是我师父，这是应该的！”然后想了想，问道，“白日里那雷电是冲着你来的吗？”
仙人点了点头。
“那么，今日没打中你，以后是不是还会再来？”凌窈窕有些着急了。
仙人又点了下头：“会，不过我暂时没有危险！”
这话初初一听没有问题，细品起来却很不对劲，凌窈窕顿时冷静了下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仙人定定地与她对视，没有说话。
“山上就我们几个人了，你若知道什么就痛快地说出来，大家才好应对！”都这时候了还装高深，凌窈窕很有踢他几脚的冲动。
但仙人还是沉默，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只知道前八十个雷是绝不会往我身上打的！”
凌窈窕皱了皱眉：“也就是说你最后还是会被雷电打死吗？”
仙人摇头。
“那是这雷只会打八十次？”
仙人还是摇头。
若不是看在他最近有些可怜的份上，凌窈窕肯定扑上去打他：“难道你也不知道？”
看着她咬牙切齿却又要隐忍的表情，仙人突然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即便夜里看不太清楚，那笑容还是晃得凌窈窕眼花了一下，然后他才开口，却不解释，反而说起了故事：“多年前，天界的燃灯古佛曾在南岭的深山之中亲手植下一株青松，千年后，老松修行圆满，若就此历劫升仙，那便是皆大欢喜之事，可它偏因树上一窝年年回巢的雀鸟还未离去而请求古佛为它推迟了天人劫，十日后雀鸟终于迁徙而去，但这十日之差却使它在历劫的最后时刻遇上了个该受天谴之人，就因那人躲藏于树下，第八十一个雷打中了它！”
山坳里此时一丝风也没有，白日里留下的燥热并未完全消散，凌窈窕的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但考虑到仙人几乎不说废话的良好记录，她耐心地听了下去：“然后呢？”
“古佛闻讯赶到，见老树生机已绝，痛惜不已，枯坐三日后，他回到天界，在众仙面前自请扰乱天道运行之罪为老松换得重历劫难的机会，然后亲手以老树遭焚之时所生的松烟作画，再以画为本复生了老松，那便是我！”
……还真是画里的神仙啊！听完了那么曲折的故事，凌窈窕此时却只有这一个感想。
“而重历天人劫，红尘劫又掺杂其中，这第八十一个雷到底会如何，又或者还有没有这第八十一个雷，那真是谁也说不清楚了！”仿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仙人才再度看向凌窈窕，“所以，你现在可以安心地去睡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 夜谈(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