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宫调

24、第 24 章 门规的由来

　　虽然很不情愿，但考虑到自己实在怕冷，凌窈窕只得乖乖地遵照自家师父的安排开始勤学苦练，然后事情变得不寻常起来——她本就因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习性而被迫略去吃喝拉撒的琐事，如今又因开始练功而不再怕冷，甚至每回运功完毕必定精神百倍，抖擞更胜从前，几乎要连睡觉的手续都省了去！为人该做的事情她已经一样也不需要做了，那么，难道她就要羽化登仙了？
　　“若那么容易成仙，天界岂非人满为患？”仙人面上淡漠依旧，但随着相处的日子越久，他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有“味道”了！每次感觉他话里有话时，凌窈窕总不免想起初识龙尧那一日他话里的笑意，然后渐渐觉得这神仙也没那么超凡脱俗，至少在对人上他还分亲疏，情绪方面也没修炼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能多不容易？我本仙人之子，又有仙人为师，只待修行圆满，还愁不得飞升？”
　　“谁说的？”他一贯地心不在焉，“即便你的父亲已成正果，你的本质依然是妖，是妖便须历尽三灾五劫方能登上妖仙册！”缓缓翻过去一页书，他继续说，“虽然灵璧入体助你渡过了智慧、妖丹与化形三劫，但五劫中尚余红尘劫与天人劫，三灾亦未见端倪，那都是轻易便危及性命的大劫数，当然很不容易！”
　　这么麻烦？“那你是如何度过这些劫难的？”这小气神仙是不是又在吓唬她？
　　闻言，仙人自书中抬头，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不很愿意说，但终于还是答道：“若你记得，我并非妖物！”
　　……谁记得？连琉胭都搞不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合上书册仔细地放置在房间内唯一的桌子上，他负手望向窗外，才接着说完后半截：“况且，仙人册上并没有我的名字！”
　　诶？“你不是神仙？”这话问得太急，凌窈窕竟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跳脚的下场是差点一头栽下床去，所幸她的视力已恢复了□□成，及时抓到床柱稳住了身体，但样子依然狼狈万分，够她灰头土脸好半天了。而相对于她的着急，仙人却从容不迫地给出了个“玄妙”得让人牙根发痒的答案：“是，也不是！”
　　“……这和不回答有什么两样？”忍不住吐他槽。
　　“言之有理！”突然悠闲万分地回身对上她的视线，他心情很好地岔开了话题，“那么，休息够了，起来练功吧！”
　　数月来练功的内容皆与第一日相同，因为她仍无法准确地分辨出一寸、一尺和一丈距离的差别究竟在哪里！只是他未免太死心眼了些，一直以来选定的目标无一例外地在她右侧，雷公来劈都不打算动的样子！
　　在庭院中站定，她自行蒙上了双眼。
　　“咻！”
　　“哪里？”
　　“右方一尺？”
　　“咻！”
　　“哪里？”
　　“右方……一尺？”
　　“咻！”
　　“哪里？”
　　“……你是不是往同一个地方扔了三回？”难道他觉得两人够熟悉了，所以可以开始以整她为乐？
　　“是！”
　　“那倒是先告诉我右方一尺对不对啊！”这么耍着她很好玩吗？
　　“是一寸！”
　　“……”好吧！
　　安静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等她说话，而她始终无语，于是以为她没有意见了，便扔出了第四颗石子：“哪里？”
　　“不知道！”
　　又静了一会儿，他扔出第五颗，依然问：“哪里？”
　　“我不知道！”这小气神仙听不出来她在生气吗？
　　这一次仙人安静得有点久，久到天色都快暗下来了仍没有说话，于是自认耐性比不上非人类的凌窈窕有些慌了，只是不待她说什么，他突然出手如电，一连打了十颗石子，然后说：“记牢了今日的位置，明日你若说错三回，就等着领罚吧！”
　　“什么？”凌窈窕的慌乱瞬间全数化为不可置信，说话的音调也陡然拔升至尖利的水平，一把就将蒙眼的布条扯了下来，“喂，你要罚我什么？”
　　“领罚时你便知道了！”
　　怎么有性格这么恶劣的神仙？“你等等！”见他要走，凌窈窕赶紧朝他一伸手，成功地扯住他的衣袖后才说，“我看我们有必要立个门规！”
　　如她所愿地停住脚步，他问：“规定为人徒者当尊师重道？”
　　“规定为人师者当循循善诱，不得无故施罚！”她不甘示弱地反击。
　　“那么为人徒者就该勤勉刻苦，不得散漫敷衍！”
　　“什么散漫敷衍？”事关一己清誉，她忍不住将音量提得更高，“你授徒的方式有问题，我当然得提出意见！”
　　他反问：“这是第四条门规？”
　　“……对！”
　　“好，你可以说，但我不一定接受！”
　　真不是普通的顽固！“那么，若不接受，你的理由必须能说服我！”
　　他又静了静，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最后丢出来个让人想呕血三大碗的敷衍答案：“我尽量！”
　　“好，那先来说说我对练功这件事的看法！”见他又扭头想走，她更用力地攥紧了握在手中的布料，“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我练不好功你也是有责任的，可不能光罚我一个人！”
　　“言之有理！人间亦云‘教不严，师之惰’，你若出错，罚自然不能免，但你既觉得我有责任，我陪你受罚便是！”轻轻松松，他四两拨千斤。
　　“话虽如此……”完全忘了这小气神仙平日里除了看书就是以练功为乐，凌窈窕被堵个正着，却仍不愿就此妥协，于是尝试着想迂回地推翻自己刚立下的论点，“但严师未必出高徒，就如棍棒之下不一定出孝子！”辩吧辩吧，老娘她今日舍命陪君子了！“你让我这样没日没夜地练功，即便能将我教导成不世出的高手，但我总在对敌时精神不济，空有绝世武艺却施展不出来，那和没学有什么两样？”
　　“我所授皆为练气凝神的内诀，多加修习非但不损精力，反而对身体有益，我以为你已深有体会！”
　　“这、这我知道，可……可既为人身，我们便该遵守为人的规则！”哼，她才不会这么容易被驳倒！
　　顿了一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疑惑：“你未曾入世，如何知道为人该有什么规则？”
　　呃？呃……“我、我在塔顶居住时看了许多父亲搜集来的书册，所以知道一些！”
　　“……那么，为人应当如何？”
　　考她啊！“简单来说，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五谷杂粮，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仙人完全安静了下去，只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考虑什么，考虑了半天，终于只是说：“今日就到这里，去休息吧！”
　　“喂，你等等！”当她刚刚说的话全是狗在叫吗？
　　已经背过身去打算进屋，但他再次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
　　“……能不能先告诉我处罚到底是什么？”
　　仙人直接扭头走了，却不进屋，反而朝他常走的一条山道上去。而见他往那儿走，凌窈窕只得消停了——那里是他的住处，他往往只在入夜督促完她练功以后才去，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大白天就走了，可见是真不想理她了！哼，骂他小气鬼还真不是白骂的！
　　气鼓鼓地转回房中，凌窈窕不顾他定下来的就寝前练功的规矩，径直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