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守信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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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七公见他吃得香甜，心中大喜。三人把百余条大蜈蚣吃得乾乾净净，皆是心满意足。
洪七公忽地伸个懒腰，打个呵欠，仰头往雪地便倒，说道：“吃饱了。我急赶歹徒，已有五日五夜没睡，难得今日吃一餐好的，要好好睡他三天，便是天塌下来，你们也别吵醒我。你们给我照料着，别让野兽乘我不觉，将我叼走做了锅中食材。”杨过笑道：“遵命。”洪七公闭上了眼，不久便沉沉睡去。
杨过心想，这位前辈定是夸口。谁能睡个三天三夜。只当他是玩笑话，想来守他几个时辰也该醒来。当即和李莫愁一样，开始打坐运功，日前他身中一掌还未来得及运功疗伤，正好此刻调息休养。
三人在山洞之中，睡觉的睡觉，调息的调息，不知不觉天色已亮，杨过还未察觉，李莫愁却惊起，“臭小子，有人来了！”
原来是那五丑追上山来，寻李莫愁和杨过，他们见识到李莫愁冰魄银针的厉害，那五丑之一已然面色黑沉，不久便要西去，这才不顾生死来寻解药！
杨过与李莫愁相视一望，不知如何是好。杨过急忙去推洪七公，轻声道，“前辈！前辈！”
洪七公没有反应，杨过这才发觉，他不仅全无气息，更是身体僵硬如石，仿佛死去多时一般。杨过面上终是出现惶恐之色，道，“全无气息，这前辈莫不是昨夜过身了？”
李莫愁听那脚步声愈来愈近，心中焦急，不免喊道，“我们古墓轻功远在那刀客之上，只要不缠斗，便是生机。趁他们没来，我们快走便是，他们追不上我们。”
杨过轻功远在五人之上，若要逃走，原亦不难，但他顾念洪七公，不敢逃走，道，“我们走了，老前辈如何是好。”
李莫愁怒他不知所谓，“就凭你守得住吗？你若还待在山洞里，被他们围堵了，莫说前辈，你我二人都得丧生于此！臭小子，还不快走！”
杨过一听，当即俯身抱起洪七公，提一口气，发足奔出十余丈，李莫愁紧跟其后。果不其然，二人刚出山洞，便见五名刀客往山洞走来，想那大丑已与四丑汇合，二人更是没有胜算。五丑发现李莫愁身影，当然急追不舍。杨过二人又已奔出十余丈外，藏边五丑见他只是往峰顶攀上，眼见那山峰只此一条通路，心想你难道飞上天去？倒也并不着急，一步步的追上。山道越行越险，杨过转过一处弯角，见前面竟是两峰向望，以旧桥相接，但这桥却不知何年修建，竹板桥面残破不堪，绳索也不见得多紧实，一人通行也不大容易。旧桥之旁便是万丈深渊，云缭雾绕，不见其底。
杨过不及细思，加快脚步冲过旧桥，将洪七公放在一块大岩石畔，立即转身，再看李莫愁当机立断，佛尘一抖，断了绳索，教他们追不过来。大丑已奔到旧桥桥口，正要冲过去，却见李莫愁扬起佛尘，只得急速回身，才未跌落山崖。
那大丑真怕掉下深谷，急忙后退。五人聚在一起悄悄商议。忽然间听到声音，不知是谁说起，“看那臭小子抱的可是老叫花子？我看他一动不动，是何缘由？”
一人道：“这老叫化功力深厚，若真是他，怎么不出手？”
另一人道，“方才我瞧见了，那是老叫花子的酒葫芦，葫芦上有他的刻字，定是他无疑！他一动不动，莫不是死了？”
“这老贱人武功了得，好端端的怎会死了？”
又一人道：“武功再好，难道就不死了？你想想，老贱人有多大年纪啦。”其余四人齐声称是，当下明白，杨过抱得便是断气的洪七公，五丑与混奇怪梁子已深，就是尸体，怕也是要砍个七八段才能解气。
那大丑朝杨过这边窥探，果见老丐毫无动静，道：“小贼！洪七公是不是死了？”
杨过心道，原来这位老前辈便是洪七公，难怪武功如此了得。李莫愁听的心中一惊，她与混奇怪素未谋面，但却与他的好徒弟郭靖黄蓉之女郭芙，及一般小辈结下过梁子。江湖之小，尽是仇敌。
杨过不改顽色道，“你死了老前辈都不会死！我们在这好好地，关你什么事儿！”他又见那二丑已面色黑沉，中毒颇深，便喊道，“我看不必你死，你兄弟毒发身亡，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你不如省点口舌，多陪陪你兄弟！”
大丑听闻这话，声色俱厉，“小贼，交出那落毒的女人和老乞丐，我们饶你不死！”
杨过懒得理他们，却讽李莫愁道，“他们说把你交出去我就能活命。”
李莫愁冷笑不已，“臭小子，莫不是真想把我扔过去？”
此事虽因李莫愁而起，但杨过自认也不是此等贪生怕死之徒，傲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杨过岂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你尽管放心，我既不会把老前辈交给他们，也不会把你交出去。从小郭伯母就教我识文认字，我虽不才，不擅吟诗作对，却也明礼知义，一个信字，我还写得清。”
李莫愁却不理他有多高风亮节，只是暗暗打量，现下藏边五丑过不来，他们倒也出不去，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和洪七公。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除非——
“洪老前辈，晚辈知你已醒，此刻若再不击毙那藏边五丑，恐怕我们三人都要葬身于华山之巅了。”李莫愁虽无把握这老乞丐真的装睡，但姑且试他一试。岂知洪七公全无反应。杨过见此，不禁暗暗着慌，心想他睡得再沉，也决无不醒之理，莫非真的死了？叫道：“老前辈，老前辈！”洪七公毫不动弹，如磐石一般分毫不动。杨过伸手去摸他心时，鼻息却是全无。独自叹气道，“怕真是过身了。”
李莫愁不信，兀自探他脉搏，尽是毫无跳动，不免心烦意乱，全无主意。
杨过这是却说，“千万别交出解药。”
“待我想个周全的办法。”李莫愁心下亦知，这解药怕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筹码，若是不交解药，他们还有所顾忌，一旦交出，这藏边五丑，定不会放过他们。
而五丑眼见地势奇险，不敢试一试轻功，冲向这头，聚首相议，“咱们守在这，轮流下山取食，不出两日，定教他饿得筋疲力尽。”当下四人一字排在桥头，由三丑下山去搬取食物。双方便如此僵持下来。那四人又轮流向中毒的二丑输送功力，这些不知何处来的刀客内力深厚，竟是生生推宫过血，将大量毒血逼出，只是冰魄银针到底毒性深厚，要解毒，还是需要李莫愁的解药。到第二日上，二丑取来食物，五人张口大嚼，食得嗒嗒有声。
杨过早已饥火中烧，回首看洪七公时，只见他与一日之前的姿势丝毫无变，心想：“只怕当真死了。再挨一日，我饿得力弱，更加难以抵敌，莫不是真要死在这里。”无奈他当年郭伯母教他读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既然答应了老前辈，就不能背信弃义。当下强忍饥饿，闭目养神。但不过片刻，竟哽咽出声，“姑姑，我死了，谁替我去寻你？”
听他这话，李莫愁蓦然一怔，原来，李莫愁一直不信洪七公就这样过身，但再三探查竟是一如死人。她渐渐失望，不再寄望于洪七公，只是暗暗盘算，如何利用解药逃出这地方，现下她和杨过皆有伤在身，无法与五丑硬碰，只能智取。她试想，不如对五丑大喊饶命，扔出解药，再将洪七公扔出，做垫脚之用，飞过山谷，但这法子杨过自是万万不会同意。到不如——趁杨过不备，将他垫脚？反正自己伤好后，也是要杀他的。
李莫愁盘算着，一手拂过佛尘，却无意摸到自己的袍子，再一看，她道袍之外，还身着杨过的长袍。当日在古潭，杨过借袍之恩，她还没忘，方才杨过也不肯将她交出去，他倒还是个重义之人。可他杨过再重义，也不如她自己的命紧要啊。当即觉得这法子还是可行的。
本已决定要将杨过这臭小子做垫脚石的，却突然听闻他对小龙女这一番肺腑之言，想到自己当初在古墓质问杨过，愿不愿意为小龙女去死，杨过毫不犹豫说当然愿意。虽然当时她只是为了让小龙女中计，和杨过去外面的世界，自己便可跟随出古墓。但杨过这等深情，与世间薄幸男子皆是不同。杨过临死之时想的仍是小龙女，但李莫愁又何尝不是想起陆展元。若是今日与陆展元困于此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就是一同葬身此地又何妨。只可惜，她爱了一个朝秦慕楚的薄情郎，而师妹却能和杨过长相厮守，教她如何不艳羡。杨过与陆展元一比，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多，这天下难得的好男儿。
李莫愁自是叹道，“师妹若是知道你致死都念着她，想必也是高兴的。”
杨过见她神色落寞，知道她所思所想，道中了她的心意，“天下多情之人罢了，世间人说你冷血无情，但我看你此刻也想着人吧。”
李莫愁感慨万千，想起当年自己痴心错付，肝肠寸断，“当年我和陆展元相好，他何尝不是如世间人一般，对我说尽了甜言蜜语，说道就是为我死一千次一万遭也没半点后悔，不料只是与我分开了两个月，他遇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立即就和她私定终生。再见我时怎么说，他说‘李姑娘，我跟你是江湖上道义之交，多承你过去待我不错，将来如有补报之处，自不敢忘。’好一个‘李姑娘’，好一个‘道义之交’。当年的叶中起舞，月下盟誓，全凭他轻轻巧巧一句‘你待我不错’就算了结了。”念及此，李莫愁竟是气得发抖，差点如当年一般，听了他的婚讯便是当场呕血，晕倒在地，“他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因为每个字都是利剑，在我心上剜一刀，那血每次想起何沅君的沅字，见到陆家人，就涓涓向下流，叫我如何不痛？我今日在江湖上的名声，都是拜他所赐！”李莫愁怒极，紧咬银牙，眼神骇人，像是要杀人一般。
杨过怜她为情所累，为情所苦，打定心思，日后再不说她无情，只要她再不随意杀人就好。念及此，他又苦笑，哪还有日后，今日怕就要丧命于此了，只道，“仙子莫慌，你常念到，直教人生死相许，他不陪你死，我这臭小子陪你死。左不过是走不出去了。我们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也不枉同门一场。”说罢，竟是洒脱一笑，毫不在意生死，瞬时之间，只觉英雄少年，鲜衣怒马而来，豪气滔天。
李莫愁听他这话，不免心思又动摇了几分，杨过几次三番救她，又长情如斯，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而她李莫愁一生败就败在薄情寡性之人手中，难得遇见这世间真男儿却要杀他？更何况，他一番潇洒言论，当真是要不将生死放在眼内，念及此，她竟豁达了。李莫愁手染鲜血，杀人如麻，早应该是看破生死才对。今日就是死在这里又何妨，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有来生，她定投胎做了男子，不教人误她一生。
李莫愁再无筹谋，只是对杨过说，“想不到我赤练仙子李莫愁今日竟要与你杨过一起命丧华山，还是饿死的。真是说出去教世人耻笑。”
李莫愁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杨过，他肚中饥荒，与她分神相谈，也不觉饥饿难耐，说道，“让李仙子和我这种无名小卒死在一起，当真是委屈了仙子。若有机会，等到了下辈子，臭小子我一定还仙子一个风光的死法。”
李莫愁一声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杨过道，“吐出象牙了还能是狗嘴。”
两人斗嘴，却不忘看那五丑动静，他们眼神片刻不离这头，硬是要逼他们先交出解药，只见那边一人大喊，“小贼，不若这般，你们先交出解药。我们兄弟放你和这道姑生路，留下老叫花子便是。”
二人相视一笑，均是不理藏边五丑，断定他们不会守信放人，到时交出了筹码，断断是出不去了。还不如等到那二丑真是不行了，让他们来求自己，到时候就有谈判空间了。
到第三日上，洪七公仍与两日前一般僵卧不动，杨过已无法，对李莫愁道，“如果今日日落，老前辈还是未醒，我与他三日之期已到，只得将他抛下山崖，免受五丑在我们死后糟蹋他尸身之辱。”李莫愁无意反对，只是默默打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守信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