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瞳]灯泡亮了》音野莲

5、第 5 章

　　灼烧感几乎是瞬间就自臂间弥漫开来，仿佛在那处生生燃起来一把火，将他的肌肤骨血尽数点着，燃烧成片片扭曲的焦炭。
　　浊气侵染的这百余年中，瞳早已习惯了无法克制的疼痛与溃烂时的麻痒，却没想到到了此时仍是如脱了水的鱼般挣扎起来。
　　十二手中还未完成注射，但见他这模样自是立马就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先压了他的胳膊防止手中的针出了差错。瞳此时肢体残缺，明明仍是极为不耐的模样，可被这么一摁，却也不得不安静了下来，只咬死了牙关，忍着差点出口的呻吟。
　　十二原先还是心慌，也是用了狠力气去压他，然而此时再看瞳的神情却是哆嗦了起来，忙苦着脸道：“瞳大人，您先暂且忍一会儿，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马上？瞳木然地望着天花板，神血中的清正之力被强行输入体内，之后的痛苦能有多少他虽未亲身经历，也能明白个大概。然而想到若是十二不行此下策，恐怕今后也好过不了多少，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任由那一室冷清都在眼中燃成了熊熊烈火，燃尽了他精心整理的书册，燃尽了他与十二一同绘制的图纸，燃尽了那个伴在他身边几十年的人。
　　“十二……”盘古种的血统与神血激烈地冲突着，眼前早已被那热气熏得一片模糊。瞳颤颤巍巍地出手去抓，却结结实实扑了个空。
　　十二……已经走了么？

　　那时沈夜感染浊气即将被送入矩木，所谓的未来还是个变数，可他仍旧被人推搡着站在虚空之前，若不能等到下一个替死鬼就只得义无反顾地跳下，在一片腐臭的空气中漫长地下坠，直至死亡。
　　他这一生离群索居，交心之人大多都已化作尘埃，最终到了危难之时也只有那一人得以抽身，寻着濒死的他，想要唤醒沉睡已久的凤凰蛊。可惜自己已在黑暗之中太久，只初见那片遥远的光明就已被灼伤了双眼，终究是不能像先前那般走在他的面前了。
　　这就是我的劫数么？
　　神血的冲击终于安静下来，瞳的意识朦朦胧胧，只虚弱地吐出细微的呼吸。
　　太过执着于世间的真理，所以到最后除了那份因果外，什么都没能剩下。
　　人生如梦，或许还是不要醒来为好吧。

　　第二日。
　　十二又在晨会上鸡啄米，初七却没了继续捉弄他的心思，反倒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任由絮絮叨叨的高阶祭司轮番轰炸。
　　这难得的视而不见让十二无意识地逮着机会就一顿猛睡，临到散会才猛地清醒，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抱着图纸缩在角落里四处乱瞟。
　　等等，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此时正好散会，十二忙起了身去仔细看那有些怪怪的天花板，却只见一抹隐约的金光正慢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到了初七身后，跟着他一同向这边晃悠过来。
　　呃啊……十二想起来了，那不是隐蛊嘛！？
　　正在晃神之际，初七却已到了面前，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位还好么？”
　　后头那金光听了这句也忍不住立马飘到了前头，不一会儿又似觉得这样表现得太过直白，于是又再度往后挪了点，隔了个人向十二这儿望来。
　　“昨晚我回去之后又折腾了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
　　“那就好。”
　　“多亏了尊上的口诀……还算没什么大碍吧。”十二看着后头的金光屁颠屁颠地离开了议事厅，这才继续问道：“那隐蛊……”
　　“哎呀，被你看出来啦。”初七揉了揉额角，“他还挺喜欢这样的，别人看不到他，他也能四处转转，好好瞧瞧自己建起的龙兵屿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有这结果，也是无心吧。”十二不禁想起当时瞳让他在铁链上附加隐蛊的情境，也不知是瞳早有预料，还是人算不知天算了。
　　“如此……也算不错。”

　　十二再度回到屋里时，瞳正斜躺着捧了卷书卷心不在焉地翻着。
　　“你回来啦。”
　　“……嗯。”
　　瞳还是有些虚弱，放了书册倚在床边说道：“神血……劳你费心了。”
　　“没什么……”
　　“你怎么了？”
　　“瞳大人，我错了我不该铤而走险，若是有个万一——”
　　“这不是没事么？”瞳示意他上前些，“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急。”虽说他对浊气相当不耐，但也没必要嫌弃至此吧？
　　十二倒是毫不含糊，伸手一捞就把人摁进了怀里：“我看着你忍受浊气折磨几十年早就受够了，就算再多一天也不行，就算是一天也……”
　　“唉……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能有什么区别么？”
　　“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至少能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你，身体健全丝毫不用担心浊气，而我看到的却——”
　　瞳马上打断了他：“这很重要么？”
　　十二此时才发觉失言，忙松了手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忍不住想，若是能早些遇到瞳大人……烈山部人寿数长久，只有这短短几十年，怎么够，怎么可能满足？”他又想起今晨看见的那抹金光，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切……凭什么？只因为见证了瞳的身体一步步崩坏的过程么？
　　瞳听了却只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我与你相遇时没有大祭司之位的压力，没有与世隔绝的苦恼，一切不过随心随性，看似孤僻封闭实则自由无拘。而如今，没有常年冰封的流月城，没有困守族人的结界，浊气侵染也不如从前。我这一生，又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呢？”
　　“……”
　　“与你相遇之后，一切都在变好，你若让我回到遇到你之前的时候，或许我也不愿意呢。”
　　十二终是平静了下来，捉住了他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拉至眼前浅浅地吻着：“虽说神血亦不能治愈，不过今后许多年，或许不止几十年，会再有一百年，两百年，几百年，如果等我们都老得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瞳倒是抽回了手，靠在床沿笑道：“若你要我这么多年都躺在床上我可不愿意，所以先把假肢还我行么？”
　　“这……”十二脸白了一下，“这个是真没有。”
　　“哦，”瞳随手勾了他的脖子，“那就喊初七做一套吧。”
　　“诶？”
　　“那样我也能用了隐蛊，站在你的身后，陪你去开那无聊的晨会了。”
　　就像恋人一样，十二忍不住这么想着，低头吻了他。

　　从现在起，就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