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梦》望忘

4、三、祭祖路上

　　吃过午饭，傻子就把杨甘拉来了。我们见了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傻傻地互相看着。
　　过了半天，还是我主动开口叫他：“阿甘。”
　　“少奶奶。”他看着我，神色悲伤。
　　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想必他已经知道我的事了，可是事到如今，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慢慢变味。

　　我在冯府的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就像冯老太爷说的一样，冯府上下都把我敬若菩萨，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是冯府里最好的。傻子也跟我分房睡了，老太爷说是为了养胎。
　　我在冯府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只要有人跟着伺候，我随时可以出府。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母亲那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去了。
　　我私下里找了冯家的管家，向他打听杨甘的事，奇怪的是冯老太爷并没有找借口对付杨甘。管家甚至对我说，老太爷吩咐过他，如果我想要杨甘的话，可以让管家安排杨甘到我身边伺候。
　　我冷笑，果然是个狡滑的老狐狸，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孙子是不是戴绿帽子，他所在乎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杨甘只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下人，而且还是冯府忠心耿耿的下人，安排他在我身边，无疑可以牵制住我。
　　我笑了笑，对管家说：“杨甘这人笨手笨脚的，我若要人伺候，怎么会选这个样子的人？我只是觉得他最近太闲了，若冯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整天无所事事吃白饭，那岂不是乱了套？”
　　管家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过到底是在冯家做了几十年管家的人，马上就低头回道：“少奶奶说得是，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下人。”
　　“既然如此，你就安排杨甘一些事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他无所事事。我看冯家每天早上的夜香都没人倒，还有马桶也总是没洗干净，你就安排他去做吧。”
　　管家点头称是。

　　这几天我好像患上了失眠，白天昏昏欲睡，到了晚上却又总是睡不着。我经常做恶梦，梦到自己被恶狗追或是落进了水里，然后被吓醒，睁着眼睁再不敢入睡。
　　我再很少见到杨甘了，除非我一整宿没有睡，那在早上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他急匆匆地来倒夜香的身影，平常的时候他总被管家安排去劈柴或是挑水。柴房和厨房是很脏很多人的地方，那里平常只有下人进进出出，像我和傻子，是没有理由去的。

　　我怀孕三个多月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即使天天补药不断也没有用，这天老太爷派人备好马车，带着冯家所有人去祠堂拜祭，祈求祖先保佑。真是好笑了，若是冯家祖先有灵，看到我肚子里这个因违背伦常而种下的孽种，早就应该羞得把头埋到□□里去了，哪里会有脸去保佑他？
　　吃过早饭就准备出发了，要上马车的时候，一个人抬过来一个墩子让我踩着上去，老太爷一挥手，斥喝他们：“少奶奶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哪能踩着这么硬的东西，都是一群猪，还不快滚下去。”
　　搬来墩子的人唯唯喏喏地哈着腰退了下去，老太爷环视了一下四周，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人叫道：“你，过来。”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走过来的正是杨甘。
　　老太爷指着马车门口，对杨甘说：“你，过来，趴那里。”他的口气很强硬。
　　杨甘愣了一下，站在那里没有动。
　　“叫你趴下听到了没有。”冯老太爷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看到杨甘紧握着双拳，紧咬着牙，可是他还是走到了车门前，跪下……然后双手撑地趴在车门前。他的背平直而宽厚，我正好可以踩着踏上马车。老太爷叫两个丫环扶着我，走到了杨甘的身边。
　　“孙媳妇，上去吧！”温柔又和蔼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下意识地抬起脚，一脚就踩到了杨甘的背上。踩着人的感觉和踩着墩子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有点软，而且也不太稳，有些晃，我吓得一哆嗦。
　　两个丫环一左一右扶着我，把我的手高高抬起，她们撑在我腋下的手很用力，硌得我有些生痛。我的双腿都是虚的，没有一点力气，那只抬起的脚只能软软地放在杨甘背上，根本没有办法踏上去。两个丫环把我撑了起来，用力往马车上推，我一咬牙，双眼一闭用力一蹬，一下子就扑进了马车里。
　　我刚进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傻子的尖叫声，他突然哭喊着乱跑，撞倒了好几个人，人群骚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移到了傻子身上。老太爷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傻子，他吼叫着，几个人人跑了过来，帮着按住了他。
　　我慌忙扭过头，放下门帘，望向马车另一边的窗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怕看这种场面。

　　骚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听到守在马车外的几个下人窃窃私语，说着什么祭祖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是不祥征兆什么的。
　　我竖着耳朵仔细听，不过声音慢慢变小了，再也听不见。我常喜欢偷听下人聊天，有时候会听到一些关于冯家的家史，这些流言虽有夸张，但也让我了解到了冯家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冯老太爷的爹原本只是个老实的庄稼人，靠着祖上留下的几亩田地为生。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开始弃农经商，开始发展得不错，可是后来有一次因为投资失败，冯家变得负债累累。当时冯老太爷的夫人是一个富商家的女儿，她答应帮助冯家，不过条件就是冯老太爷必须得娶她。冯老太爷娶了她以后就有了冯进，但是冯老夫人却因为生冯进时难产，所以再也不能生育了。一年后冯老太爷纳了个妾，老夫人性妒，搅得冯家鸡犬不宁，结果过了几个月，新妾莫名其妙地死了，又过了一个月，老夫人也同样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事还闹得挺大，闹到了局子里，只是始终没有查出来，因为这事老夫人的娘家和冯家有过不小的争端。冯老太爷那时候请人来看过风水，说是风水不好不利女人，而且以后冯老太爷也没有再娶，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冯进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冯老太爷为他娶了媳妇，同样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冯进才新婚三天，就跟新媳妇分房睡了，那时的冯进相当不思进取，整日里饮酒，喝醉了就摔东西打人，结果一个月以后有一次冯进喝多了打人，把自己新娶来的媳妇打成了失心疯，新媳妇疯是疯了，却为冯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冯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冯紫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傻子，冯紫的母亲没有活多久就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冯家。
　　我隐隐记得冯老太爷曾说过冯进不行，不知道冯进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若是新婚的时候冯进就已经不行了，那冯紫又是怎么来的？只是这些话，我却没有办法问出口，冯家的下人都不知道冯进不行，知道的，就只有冯老太爷和我而已。

　　我还在马车上想心事，突然帘子就被掀开了，门外站的是老太爷：“孙媳啊，紫儿突然发了疯病，我怕他伤到你，就让他跟我坐一辆车了，让进儿跟你坐一辆车吧。”没等我说话，那个肥胖的阴沉男人就爬了上来，坐在我的对面。
　　马车终于移动了，我从那个胖男人进这个马车开始，就一直很紧张，说实话我在冯家这么久，跟这个人接触得最少，他总是阴沉沉的，很少说话，而且我还知道他喜欢偷窥我睡觉，他的这个怪癖让我觉得很恐怖。
　　我假装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却根本没放在景色上，我偷偷瞟了一眼冯进，他居然在笑，他看着我咧嘴笑得很开心，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我吞下一口口水，向后挪了挪。
　　过了好半天，我看风景看得脖子都酸了，可那个胖男人还在瞪着我笑，我觉得自己很傻X，一个人盯着我笑了这么久，我居然还在装做没注意到的样子看风景。想到这里，我就不看风景了，回过头来跟他对瞪。
　　“嘿嘿。”他笑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简直跟傻子一模一样。他伸出手，出其不意地在我脸上摸了一下。
　　“啊！——”我尖叫，马车被惊得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