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一番]王见王》蒲子

2、2

　　“只要是西点，就算是马卡龙我也会做给你看。”这么说着的筱米，她白皙的皮肤在刺眼的日光下看起来，不知道为何有些泛棕。

　　这是刘昴星一行人留宿在甜食店楼上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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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就连清晨的阳光也很火辣，透过敞开的窗户把地板晒得有些发烫。

　　旁边贩卖远近闻名的南翔小笼的商铺开门得很早，此刻从蒸笼里流涌而出的温润香气已经扩散到了隔壁的后厨。街道上经过一夜冷却的空气里弥漫起生煎的焦香，转角在凌晨就搭起了一个阳春面摊，锅里传出的碱类气味已经浓郁到足以绊住路人的脚步。

　　筱米真正的早晨才刚刚开始。

　　天亮之前，她已经把最后一批入模的面糊送进了烤炉，谨慎的时间调控让每一批海绵蛋糕都被烘烤得完美。在等待蛋糕完全冷却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到街上去吃个早饭。送了一口气的筱米不由伸了个懒腰。

　　大概是被内地少见的西式糕点引起了兴趣，留宿在她家的这几天里，刘昴星一行人对她的作品表现出了一种狂热，这在无形中加重了她每天清晨准备原料的负担。

　　镇上大多咖啡屋提供的西点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喜好，都或多或少地经过了改良。而对此不屑一顾，有些不顾一切追求经典的筱米甚至会使用当地出产的新鲜鸡蛋来打发奶油，过于新潮的做法使得她从来没有过常客。

　　——除了唐三杰。

　　唐三杰是当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透了、理解了、承认了她的坚持的客人。作为回应，每当准备要摆在店面里贩卖的西点时，唐三杰的鼓励就是筱米最大的动力源泉。

　　每天如何处理卖剩的蛋糕是筱米永远的问题，但感谢她偏爱甜味的舌头和从未失误过的预计，直接把店里的蛋糕当做她和唐三杰的餐后甜点就是问题永远的答案。

　　情况再刘昴星六人来到之后有了点改变。

　　至少在最近的这两天里，筱米的客人们除了必要的出门外，唯一的活动就是坐在她店内最靠近柜台的位置，逐一品尝几乎每天不同的糕点。

　　前天是覆盖了大量从外商处买来的红艳果实的草莓挞、抹上了厚重新鲜打发奶油的胡萝卜蛋糕、内里包裹了柔滑花生酱的脆饼、用蜂蜜制作后经过特殊工艺炙烤的焦糖布丁和口感绵密的杯子蛋糕。昨天是为了快速处理完新购入的整块巧克力而制作的黑森林、包含了甘草和巧克力两种口味的小巧曲奇、卷上了香甜奶油的瑞士卷、在夏季拥有着过分可人的酸甜口味的青柠派和下午特别加做的蛋挞。

　　留宿的客人们似乎已经被甜味淹没了的味觉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兴奋。被新鲜的口感和味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们每天都会在闭店前就帮筱米解决完今天所有的产品，糖分摄入量之大让筱米和唐三杰开始担心起他们的肾脏功能。

　　在以前来讲，制作覆盖了奶油的蛋糕在夏天对筱米而言是一项挑战。由于知晓可能一整天都无法卖出一块蛋糕而最终必须由自己全权解决，不利于保存的奶油蛋糕尺寸被不断地缩小，最终在重新订制了模子后更是变得只有手掌般的尺寸。但品尝过一次之后，为奶油的口感所震惊的解七即使知晓了它的原料也不为所动，执着地沉迷于分析那种白色浆状物的一切，狂热到让筱米觉得有些汗颜。

　　“啊，你回来了。”刚从楼上下来的赵梅丽正好赶上了筱米回来的时间，快步向前接过对方手里用油纸包裹着的早点。嘴上说着感谢话语的她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让不太适应提着重物走路的筱米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每天都麻烦你帮我们买早点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让他们自己出去买就好了啊。”
　　“没关系，顺便而已。”

　　闻言，赵梅丽却更加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每当跟自己一起留宿在筱米家的四个男人陷入自己的世界，狂热地沉迷于从来没有见过的西点中时，就是赵梅丽觉得最尴尬的时候。她永远也忘不了解七第一次品尝到奶油时，筱米双唇微张看着对方的模样。

　　虽然非常有身为客人的自知之明，他们总会付给筱米相应的饭钱，但真正每天目击四个男人为样式可爱的甜食而精神振奋又是另外一回事。好在听说唐三杰早就已经为四人开了个先路，赵梅丽才暂且从尴尬和抱歉中抽出了一点身。

　　不过，赵梅丽无法否认的是，筱米做出来的西点非常地美味。虽说除了筱米做的西点外她还没有品尝过别的西点师的作品，但每次入口一刻舌尖蔓延开的味道，总是能真切地让她放弃纠结眼前食物的原料，专心沉浸在甜蜜的浪潮里。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温和却强烈、柔软却霸道、渐渐渗透却不余一丝余地，足以令人上瘾。

　　——在西点的世界里，能够用甜的魔力蛊惑人心的筱米即是王。

　　用完早餐的赵梅丽使用甜食店的后厨清理着茶杯，身后背对她的黑发少女正在对糕点进行最后的装饰。透过筱米动作时抬起的手臂，她能偶尔看到在少女手上摇晃的桶装布料。装满奶油的裱花袋此刻正随着少女微微晃动的手腕，在漂亮的西点上装点上花状的奶油。

　　充满夏日气息的水果挞已经完成了，这将是今天的特别供应。

　　最终把裱花袋谨慎地安放好，以免破坏掉好不容易构造起来的西点外表，筱米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最近寄宿在自己家的客人们也引爆了她制作糕点的热情，最近起床时间变得越来越早的生物钟让她有些无奈，同时让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完成了准备工作的她，在现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才终于感受到了疲劳。

　　终究，曾经的她还是因为缺少理解者而消沉了。筱米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揉了揉因为抬高过久而有些酸痛的肩膀，她准备把刚完成的水果挞送到店面里的点心架上。但扶着托盘的副手转身的时候，她却看到了身后正看着自己出神的赵梅丽。赵梅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筱米运动的双手，眼神放空得让被注视的人也无法说清楚她到底在观察什么。

　　最终是筱米打破了寂静。她抬手在赵梅丽眼前晃了晃，在对方被惊得低呼一声后对她笑了笑：“你要尝一个吗？”

　　说到底，最近筱米每天早起准备的糕点，最终多半是会进入自家房客的肚子的。但被拥有特级厨师水准的大厨所喜爱，并且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终于被更多人认可，这让筱米不仅升不起一丝反感，心里充斥的反而是满满的窃喜。

　　“诶？可以吗？”赵梅丽却觉得相当惊讶。这毕竟是要摆在店里卖的东西。

　　“没什么问题啊。”似乎是觉得赵梅丽此刻的表情相当有趣，筱米干脆放开扶住托盘的手，托起一个水果挞转过身来。她说话的同时，对面的人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筱米的头发轻快地飘扬了起来：“虽然平时一直帮我试吃的是阿Q，但是别让他知道就好。”

　　啊啊，这听起来就很有粉色内幕的话语。

　　总之闻言的赵梅丽有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尴尬。她看着筱米伸手把形状漂亮的西点递给自己，想到对方方才揉捏肩膀动作的她也慌忙把手抬了起来，却同时发现刚清洗完茶杯的双手此刻正覆满水珠。这一刻她的手抬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也不是：“那、那个……”
　　“啊，没关系，你张嘴就好。”
　　“诶？！”赵梅丽突然觉得，今天大概自己就要面临唐三杰的追杀了。

　　在赵梅丽愣神的时候，筱米已经转头在身边的一个篮子里摸出了一把叉子，篮子里的餐具她先前才刚刚清洗过。她小心地就着手掌骨骼感强烈的部位，用叉子的侧面从水果挞上切下了一小部分，就笑着把带着挞皮和水果的绵滑奶油送到了赵梅丽唇边。

　　“……”有些无奈，有些尴尬，动作僵硬的赵梅丽机械地张嘴，嘴边的食物却在下一秒随着对面少女手臂的轻微抖动滑落到了地上。

　　“嘭嘭嘭——！”
　　店面的门被大力地砸响了。

　　店面的动静太大，导致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赵梅丽快速地合上了微张的嘴巴，情急之下甚至咬破了舌。眼泪马上从她的眼角渗透出来：“怎、怎么了？”

　　她对面的筱米透过后厨通向柜台的通道看向了店门，形状漂亮的眉少见地紧皱在一起。

　　店门被砸响的音量过大，频率过高，把刚在楼上准备好出门的唐三杰都吸引到了楼下。筱米拨开珠帘从后厨穿出来，对刚下楼的六个男人点了点头，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走了几步，把店门打开。

　　砸下来的拳头在筱米眼前停住，瞬止的拳头和她刚好准备防御的右臂砸到了一起。门外瞬间响起了和砸门声一般大的痛呼。

　　站在更远处的金发男人流畅地弯腰把礼帽压到了胸口，对打开的店门鞠了一躬：“Bonjour.”

　　来者不善。唐三杰快步向前，挡在了筱米身前。金发男人观察了他一会儿，才低头跟刚才拳头与筱米的右臂碰上了的中国男人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小，但说的是国人相当陌生的西洋语，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解七不禁啐了一口。

　　“先生说，希望叫筱米的小姐可以和他进行一场比赛。”甚至没有开场白，身形矮小的中国男人直接表明的来意。他脸上的神情傲慢得可以，经典的坏人脸让躲在最后放的赵梅丽都觉得很碍眼。但男人却似乎不觉得此刻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差池，更加挺直了背板：“请您现在马上准备。”

　　回应他的只有尴尬的寂静。

　　男人额角冒出了一点冷汗，此刻店门另一端看着他的一群人的眼神，让他升起了奇怪的感觉。有些恼羞成怒，他长大了自己的嘴巴，想要以最大的音量对不识好歹的人下最后通牒，但比他更先一步说话的，是从头到尾都用“= =”的眼神看着他和金发男人的筱米。

　　“I think you are not a France,”筱米的表情已经变成了“=______,=”的样子：“but an English.”

　　“And I think you may also can speak Chinese.”
　　明明会说中文还找个从内土到外的土鳖来当翻译，好玩儿么二逼？

　　全场惊悚。连唐三杰都是一副头痛的样子。

　　金发男人的表情有些难堪，他紧绷的嘴角微微地抽搐着。许久过后，他才勉强挤出了一个暂且还算符合绅士标准的微笑：“抱歉，小姐。请您跟我进行一场比赛，我对中国女性的手艺非常好奇。”

　　但作为回应，对面的筱米只是有些冷淡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这是侮辱……！
　　理解了这一点的金发男人咬了咬牙，嘴角的微笑却一度也没有降下去：“我听说您唯一不会做的西点是马卡龙对吗？”他看着唐三杰皱起的眉，反而让自己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那我们就来做马卡龙吧，小姐。”

　　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金发男人的恶意了。

　　面孔被隐藏在店面的阴影内，连兰飞鸿都因为对方明显的恶意而皱了皱眉。对于这种明显是来找茬的男人，在他们觉得一向冷淡的筱米会毫不犹豫地把店门关上时，她却抬手拉下了唐三杰把她护在身后的手臂捏了捏，向前走到了他跟前，仰头看着因为距离拉近而看起来更高的金发男人。仰视的动作硬是被她营造出了俯视的压迫感。

　　她不允许任何人撼动她在西点上的王者地位。

　　“只要是西点，就算是马卡龙我也会做给你看。”这么说着的筱米，她白皙的皮肤在刺眼的日光下看起来，不知道为何有些泛棕。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被死咬的牙关甚至要发出紧缴的声音。但他依旧笑着对眼前的筱米扬了扬礼帽，弯腰行了一个完美的绅士礼：“正午时，我会在离港口最近的那一家咖啡店里等您，小姐。”

　　“……”金发的男人提着他造型骚包的手杖渐行渐远，甚至连走路姿势都充斥着西洋风味的背影让四郎狠狠抽了抽嘴角。但他马上把注意力放回了关上了店门的筱米身上：“你会说西洋语？！”

　　筱米眨了眨眼睛，面对六人惊悚的表情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身边的唐三杰倒是很坦荡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抛去奇怪的一瞥：“会一点日常用语，但刚刚那三句话是我随口说的。”她想了想，马上发觉自己今天人品值似乎挺高：“我以为语法上会有错误，没想到居然没有……”

　　我去你的。四郎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但唐三杰却发现今天的筱米有些不大对劲。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确认并没有在发烧，同时也发现了对方有些放空的眼神：“你今天很暴躁，怎么了？”
　　“他敲门太大声了。”觉得头脑有些发昏的筱米甚至不自知地撇了撇嘴，觉得有些委屈：“水果挞……”
　　“水果挞？”唐三杰有些惊讶，他不大明白敲门大声和水果挞有什么关系。站在远处的赵梅丽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同时有了“不是吧……”的想法。

　　“水果挞掉到地上了。”QAQ
　　“……”

　　在烈日绕过正上方的天空之后，已经补足睡眠的筱米仍然无法忘却早晨因为睡眠不足而丢脸的模样。在同行人的瞩目下，她镇定地绕过流理台走到了手下败将跟前。她一步一步地走得很稳，向来走路没有声息的她像是故意的一般用鞋跟敲击着地面，就像是没有发现在场的观赛者都在用惊悚的视线注视自己一样。

　　不知道自己的比赛对象为何会像一头被触怒了的狮子一样，金发男人抿唇保持着沉默。

　　筱米抬头对眼前的男人笑了笑，半长的黑色头发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在身后摇晃：“我刚刚听说您最擅长的西点是马卡龙对吗？”她看着金发男人轻轻眨动了两下的蓝灰色双眼，反而让自己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打败了您真是不好意思了，先生。”

　　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筱米的恶意了。

　　至少赵梅丽已经无法从惊悚中脱身了，此刻她觉得一直觉得黑发少女柔弱无害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站在她身边的唐三杰看着她见鬼了的表情，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们了。不过，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赵梅丽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却依旧僵硬，发现了这一点的唐三杰也没有一意想让对方马上接受现实：“马卡龙是她的地雷，并不是她的软肋。”

　　想要回答什么的赵梅丽张了张嘴，却在发声的前一秒想到了什么。她快速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唐三杰，他此刻正支着手肘对场内正在往他们走来的筱米笑着挥手。赵梅丽抿了抿唇，微微往站在自己另一边的刘昴星身边又移动了一点，已经有些被她挤到的蓝发少年则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赵梅丽却对他摇了摇头。

　　反正刀之王和西点之王的交锋，她赵梅丽是一点也不想继续知道了。她总算是明了为什么唐三杰会对看起来和他完全不和的筱米产生兴趣，甚至展开追求了。

　　唐三杰和筱米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预见、无法避免、无法逃离的王见王。除了生与死以外，唐三杰不过是为对方辟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以刀捍卫的未来为结果，在甜味的汪洋里持续着永无止境的王见王。

　　=

　　一个星期之后，赵梅丽带着筱米做好的曲奇离开了上海。

　　一个月之后，解七收到了筱米寄来的第一封信，信里附带的是制作甜食店内特质奶油的秘方。

　　一个半年之后，刘昴星听闻了唐三杰的喜讯。

　　一个一年之后，听闻筱米在清晨一如既往地准备糕点时，被穿着奇怪黑袍的矮小男生意外掳走的同时，阳泉酒家收到了由一个同样穿着奇怪黑袍的男人送来的信。

　　【如若阿Q置信询问你们我的下落，请务必代我转告他，我会在未来等待着他。】

　　信并不是用毛笔写的，苍劲的字体似乎就是要喋喋不休地告诉作为启信人的赵梅丽，她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唐三杰和筱米的相遇，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王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