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迟栖烟小号

2、旧梦

　　江城是个小城。
　　但这个小的几乎叫人忽略不计的小城里，却有着奇异的秀美，不过可惜少得人知晓，并不出名。也多亏了如此，得以保留住这一方美丽净土。
　　小小江城却置办齐了酒楼，驿站，客栈等诸多设施，并不缺大城该有的一切，当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是，这才不过日薄西山吧。
　　青空伸手扶正纱笠，漠然打量小城。各个客栈驿馆竟已然开始收拾打烊，匆匆竟像是赶着什么一样。天际仍是霞光熹微，可整个小城已沉默了大半。
　　纵是青空并不通人世规矩，可也知道此事正是宿头，怎么看也该正是生意兴隆之时。
　　可是这小城不止客栈驿馆，甚至百姓都默契地门户紧闭。
　　当真奇怪。
　　不过，虽然自己不介意露宿野外，如此晃在空无一人的小城里也着实诡异。而且，想来，就算能找到生意，也不一定能成功，倒不如且待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青空向着城郊走去。她依稀记得，那里似乎有一座荒宅。
　　业已荒废的古宅并不如青空所料荒颓不堪，倒是奇异整洁，隐约还看得出昔年繁华余韵。
　　无人料理而生得自得其乐的野竹一篷泼墨凌乱，倒奇异多了些俚趣，业已荒废的古池旁还漫不经心地半垂下一丛女儿腰身般柔软飘坠着牵扯衣裾的碧柳。也真是奇异，隐约青苔包裹的苍老树身，一路延伸向地面，已是颓然枯萎之色，那水妖发丝般牵牵绕绕的枝叶居然还能浓绿浅青地维持着翠玉般娇艳色泽。青空可不觉得，是时光刻意为这翠叶碧丝仁慈了一番。
　　似乎，很是有趣呢。纱笠下，一点嫣红弯起一个笑意般弧度。
　　越往深走，绿色越发深浓，衰柳早已被丛生的高大乔木代替，类似的衰颓枯色之上缀着就生长得茂盛恣意的翠绿浓云，连渐渐幽晦的天色都已被这奇诡的浓云遮蔽无光。
　　一片深浓翠色间，怯怯地探出了一抹嫣红。青空疾行几步捻起那娇怯怯的艳色，仿佛浸了水的流墨画卷，生得肆意的小小蔷薇颜色只是淡淡，并不得见素有的艳冶如火焰牡丹的绯红色，只是旧而淡的浅浅胭脂色，也是倦倦的。
　　青空轻轻放开手，任由那玲珑的碎红飘委坠地。
　　蜿蜒小径铺展开一条素净道路，分不清那流转的翠色到底来自铺路的青石还是石上横生的青苔，青空略一凝眉。掩映在一片深翠欲滴的古树藤蔓之中的宅子看上去玲珑非凡，楼墙雪白，屋瓦青黛，乌漆大门上染了铜锈钝钝的青色，才能令人乍觉出这岁月流失。普通的山水别庄，实在看不出什么奇异，实在要说也只有说这地方实在僻远了些，墙垣中依稀树影幽幽，比之人间宅邸，倒更像话本异志中隐藏着花妖狐鬼冶艳姿影的画中楼阁。
　　不过听闻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也难怪了。
　　索性荒宅，青空也就不客气地闯入了。白石小阶连缀着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倒是意外不见什么蛛网灰尘之类，充其量也就是无人打扫，小径楼台之上均铺满细碎落花，点点娇艳印在青白石路上反倒更显雅致画意。
　　荒废几十年却如被时光遗忘了般的宅子，这，算不算怪谈的开端呢？
　　毫无诚意地担忧了一瞬，青空走近曲折的抄手游廊。
　　突然，她神色一凛。
　　谁……来了……
　　是你吗……
　　太久了……太久了……
　　你来了吗……
　　不过她抬足的一瞬，耳语般的微渺声音流泻而出，并不知由何而来的纤细叹息一声一声充斥了荒颓的古宅。
　　来了吗……你……是吗……
　　这么久了……你在不在呢……
　　在哪呢……
　　绝不会来自于幻觉，惊鸿一瞥间，顺着那幽渺的絮语，满园簌簌树影乍然涌起了肉眼不可得见的波澜，一寸一寸，涌着惊心的波潮……
　　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这么久了……你该……回来了……
　　青空容色冷定，目光所及，大片清厉的影招摇着风姿秀颀的琼枝碧叶，婆娑的姿影却好似神秘的狂乱舞蹈，一片簌簌弄影中，只有那最高大的古树沉默地屹立着，连枝叶也不曾拂动丝毫，好似不合群的伙伴冷冷看着他人深深地沉湎于虚幻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