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截止穷途

31、第三十一章

　　“……那书生骇得大叫，可那柔媚的女声又如在耳边。书生抖着胆子回头去看……”
　　窗户打开，橙红色的阳光投入，在墙上，地板上倒映出温暖的光。桌椅柱柜，所有的一切都被镀上了柔和的色彩。
　　这是夕阳，温和却又绚烂，没有了那些足以灼伤人的热度，阳光变得温柔缱绻。
　　窗台上还放着一瓶花，白瓷小瓶，装着兰花。很明显出自完全的外行人之手，被摘下的兰花已经垂下了头，显出颓败的色彩。夕阳温柔地卷来，兰花的周身似乎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回荡在房间中的声音温柔悦耳，可是话语的内容却是同这静谧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是声音的主人并未察觉任何不妥，他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脸上居然闪现着如孩童般的笑。
　　“人的想象真的很有趣，你觉得呢？”夜司眠放下书，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自从蔻儿的那一档子事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聆儿就一直在哭，哭了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蔻儿已经无法威胁到她了。这期间他一直试图跟她说话，问清缘由——他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都抱有适当的好奇心和耐心——但是忙于哭泣的少女显然无法给他任何答复。
　　后来她就安静下来，开始在那抽泣，看上去想要停止哭泣。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表情看上去怪怪的，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他突然很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东西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问出那句话，他并没有期待对方的回答，同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毕竟聆儿看上去依旧是不能够解答他的疑惑的样子。然而对方无神的眼却看向了他，逐渐聚焦，然后眨眼，又是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又要哭了？他不觉有点厌倦，却看到她张了张嘴。
　　“可以帮我个忙吗？”声音沙哑的厉害，哭了那么久，也是难怪。
　　“什么？”他很耐心的问。
　　“眼泪，帮我擦一下，很痒。”陈东篱扯开一个笑来，这个表情做起来很艰难，她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完全僵硬了。
　　夜司眠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拿袖子帮她擦掉了涌出的液体，他的动作很轻，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一阵灼热的刺痛。
　　“谢谢。”她说，他摇摇头，问：“你能好好地说话了？”
　　“恩……”她笑了起来，有点尴尬，或者是其他什么近似的微妙感觉。不过说起来也真的是很奇妙的事，在多久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是比较僵硬的吧？但对方现在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曾经的近似敌人变成救命恩人，这种反差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到洛水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这里真的很有趣。”夜司眠笑，他这种样子就好像一个四处游玩的背包客，感叹着自己找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陈东篱大概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你相信蔻姬说的话？”
　　“为何不信？单是听上去就觉得非常有趣，如果我死后也能有这样的经历，那叫我现在就举刀自裁也不是不可。”他笑笑，却说出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这是概率事件，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就那么死掉。”她说，感觉此刻的对话听上去有些奇怪，就好像和古代人高谈阔论量子力学一样——不，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们在讨论的东西大概叫时空穿梭。
　　“聆儿也信？”
　　“信啊，为什么不信。”
　　“那聆儿信这些吗？”夜司眠举起他手里的册子，就是刚才他在读的东西，一本传统的讲狐妖和书生的小说。
　　“这个，我还真不信。”虽然说这个世界已经和原著相去甚远了，但是这毕竟是关系到世界框架的问题，一部武侠，或者其他什么的小说里面不应该有这种灵异的存在。
　　“这又是为何？”
　　“话说你这么闲吗？”夜司眠的问题不大好回答，她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再去进行复杂的脑力活动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直接硬生生的另扯出一个话题。
　　“的确不忙。”夜司眠一本正经，然后又笑了起来，“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聆儿也该累了。你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饥饿，可是她的身边没有人，她也没有力气去大喊大叫。胃好像要痉挛一样，她努力地蜷缩身子，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了。虽然每一次移动身体都会觉得很疼，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她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尽量想要减少自己的不适感。可是饥饿的感觉如同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她有点想吐，又不得不全力忍住。
　　做点别的什么，分散注意力，要做什么呢——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尝试了几下之后她明白这只是妄想。她抬起手，然后看到自己的胳膊缠满了白色绷带，她试着用手戳了戳，然后痛呼一声双手颤抖不已。
　　夜司眠呢，他到哪里去了？难道就没有别的人来看一看她是不是还活着吗？她是还活着，但是再没人来给她一点吃的她就要死了。难道自己最后的下场居然就是饿死吗？想象了一下夜司眠进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尸体的场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干呕了几声。不，不要这样，她还想死后能赚一点眼泪什么的呢，可不能就这么葬送在这里。
　　蓄了一阵力，她咬牙猛的坐了起来，然后就浑身肌肉拉扯的剧痛让她的眼泪都涌了出来。抽了几口气，她狠狠地抹掉那几滴液体，再次唾弃了一下自己过于发达的泪腺。
　　做起来之后的视野和躺着的时候截然不同，她用了好久才总算习惯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一如既往的房间，窗台上的花瓶里换了新的花，桌子上有一个茶壶，杯子，旁边还有一小碟点心。
　　看到那碟点心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直了，嘴里迅速的分泌出了液体，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心脏跳动的速率也同步骤增。她想要那一叠点心，毫无疑问，还有那一壶茶水。现在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止她用此来满足自己快要吞噬自己的饥饿。
　　挪动双腿，她咬牙忍着剧痛，缓缓将腿放下了床，然后掀开棉被，伸出颤抖的手臂撑住床沿。脚接触到地面，冰凉的地板惊得她倒抽一口凉气，但这并没能阻止她对于食物的渴望。她缓缓地站起来，双腿颤抖不已，她勉励稳住身形，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跌倒在地。
　　很好，至少她站起来了，这是一个进步，伟大的进步。接下来，她可以进行第二步了，朝着桌子，缓缓地迈出步伐——砰！
　　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但是双脚站立就已经很艰难了，才一抬脚，身体就一阵摇晃，她慌忙地曲起膝盖，可还是无法阻止地面冲到自己眼前。
　　地面可真凉啊，这种时候就知道其实呆在床上也是不错的选择。她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心道先休息一下再爬起来。
　　然后这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嗯的一声，接着就有人过来扶住她的双肩，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她抬头，看到了夜司眠略显诧异的脸。
　　“哟。”她虚弱的打招呼，然后赶在对方做出回应之前接着道：“饿，我好饿。”
　　夜司眠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道：“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
　　“没事，我饿。”别说点心了，就算是干馒头她也能咽下去。打断夜司眠，她投向那碟点心的视线充斥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渴望。
　　夜司眠沉默了几秒，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过去端起那碟点心，想了想又把茶壶也拿了过来。
　　“先喝点水。”他说，尽量轻缓的喂她喝了一些水，看她拼命地吞咽下去，不由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得到了浸润，她迫不及待的朝点心伸出手，可是半途中就看到碟子被对方端了起来。她的视线移过去，然后看到夜司眠拈起一块点心，指尖用力将它分为两半，拈着其中一半对她道：“张嘴。”
　　这待遇实在超出预料，但是她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乖乖张嘴将那块点心吞了下去。
　　食物入喉的感觉美妙得令人感动万分，感觉着口腔中的甜美余味，她用期待的延伸看向夜司眠，而对方也没有让她失望，继续着喂食这一举动。
　　食欲得到满足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不，也并非食欲得到满足，在吃完几块点心之后夜司眠就不肯继续喂食，甚至还把碟子放回了桌子上不让她吃。而面对她愤怒的眼神，他只说一次性吃这么多不太好。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下床，我还以为你需要再多些时日。”他微笑，对于她的恢复能力表示了可喜的惊讶。
　　“我这是被逼的。”陈东篱说，视线还停留在那碟还剩一半的点心上。
　　“食物能激起你这么大的潜力？”他笑。
　　警觉到对方的意图，她迅速摇头，然后移开视线同时跳转话题：“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小笙想找我聊天，我就陪他聊聊。不过小笙这个人也真是无趣，真不知道小煦为什么想要跟着他。不过我也告诉他了，如果想来找我，随时欢迎。”夜司眠道，与武林盟主的会谈被他说成像是小孩子无聊的玩闹，不过能当着对方的面挖墙脚，他也真不愧自己魔教教主之名。
　　“拍——武林大会开始了吗？”
　　“就在后日。聆儿还想要阻止它？”夜司眠上下打量她，大有“就冲你现在这样我看你怎么阻止”的意思。
　　她摇摇头，抬眼看他，“你会帮我吗？我是说，我还有想做的事，你会帮我吗？”
　　“聆儿是知道我的，想让我帮你，你能给我些什么？”
　　“乐趣，如果能做成这件事，你会得到无与伦比的乐趣。不止如此，整件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她说，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可信一些，“你会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你们可以斗智斗勇，然后你将挫败他，破坏他的计划。相信我，到时候他的表情一定会让你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