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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留给你，我的灿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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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阿晴，妳要不要跟我们去逛街？”
“不去了。”我低头把课本都收进背包。
“近来妳好象很忙似的，一放学就不见人。”
我笑了笑跟他们说了声再见，出了校门之后坐车去医院。
在病房门前叩了叩才跨步进去。
“你觉得怎样了？”我轻快地问。
“让我回家的话我会觉得更好。”坐在床上翻杂志的男子抬头瞄了我一眼，咕哝着。
“医生说要观察。”
他又低声地咕哝了几句。
“你要听医生的话才行。”我抽走他手中的杂志，认真说。
“妳瞧我都躺在这儿了，还不算听医生的话吗？”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恰巧有护士经过，他忍不住拦住人家。
“姑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黑白分明的眼眸瞅着护士。
“徐医生说还要再照Ｘ光，作一个详细的检查。”护士被这么一瞅，立即红了脸。
“妳瞧我可以跑可以跳，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虽然被他的魅力电得七荤八素，但护士当然不敢答应。
“美男计不成功啦！”待护士走了出去，我立即取笑他。
他白了我一眼，拿起旁边的苹果咬了口， “最讨厌医院这种地方，总有一次没可能走出去。”
我的心一跳，立即板着脸，“不许乱说话！”
他笑了，伸手来揉我的头发，一如我小时候。
02
“妈妈，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小女孩昂起头，轻轻地问。
去什么地方？月停下脚步，神色恍惶，才惊觉已经漫无目的走了好久。她蹲下身，透着寂寥的脸凝视着女儿，怜惜地抚了抚她柔细的发。
“阿晴累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即使真的累了，小女孩仍然摇头，别样的乖巧。
牵着女儿小小软软的手，月的心才有踏实。
她什么地方也不去，因为她不知道还可以去什么地方。
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03
“太太，先生已经回来了。”
跨进玄关，佣人迎上来。
月点头，并无什么表情，走进饭厅，看到他背着自己坐在那儿独自用膳，挺拔的背影陌生得很。
“爸爸。”阿晴走到他身边乖巧地唤。
他把视线停在女儿脸上，淡漠的表情没有变化，点了点头。然后清冷的目光落在月身上。
“阿晴明天还要上课，以后别让她太晚回来。”语气不愠不火，连声音也是清冷的。
月嗯了声。
04
对于这个丈夫，月依然陌生。即使他们已结婚八年。
与时间无关。
就算八十年以后，只会更陌生。月清楚。
那陌生，比街上任何擦肩而过的人更陌生。
有时看到他，月会有剎那的茫然，忘记这张脸是属于她的丈夫。
不知道他的作息，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他的过往，不知道……他的一切。他亦然。但有什么关系？
他们有各自的寝室，在同一屋檐下独自生活。相敬如冰。
像是约定似的互不相干。
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儿。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属于哪儿。
05
宅子里的人都知道月有个怪毛病，她不喜欢镜子。
每次都是匆匆梳洗，绝不会在镜前细细描容。
不施脂粉的她，依旧美丽，却苍白、褪色。
月唯一的坚持，就是把宅子的镜子尽可能减少。
阿晴曾窥见美丽的母亲对着澄亮的镜子流泪，无声地不止。
06
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是他？
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
月披上白纱的那一刻已决定永远不再想。
那一年，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
是这个原因吗？
月真的没有再想。
反正都一样。是谁，都不相干。以后，才庆幸是他。竟可以一贯的相敬如冰。
07
“妈妈，好大雨啊。”阿晴伸手出去，小手接不住豆大的雨水。
“嗯。”月看了看手表，看来司机不知有什么事耽搁了，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来到，连计程 车也没见，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到车站。
“阿晴，来。”她一手撑起深蓝的雨伞，一手拉着女儿的手。
狂风暴雨的，走在路上好不狠狈。
车辆驶过，溅起泥泞污水，月小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挡着。
她正担心这风会把伞子吹翻的当下，阿晴突然甩开她的手，往回头跑。
“妈妈，掉了。”
月吓了一跳，追上去。
阿晴冒着雨跑向马路，月的心狠狠地跳动，一辆车驶来，她只来得及把女儿推开。
“妈妈──”小女孩手里捏着锁扣，惊惶地尖叫。
生死一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扯了她一把。
阿晴扑上前紧紧地抱着妈妈。
月浑身发抖，差点儿就……好一会才定下神，才抬起头，就愣住。
所有决定不再想起的都在这瞬间想起来。
雨，哗啦哗啦的打在她身上，又寒又痛……
08
阿晴的目光不断在他们二人脸上徘徊，充满好奇。
“阿晴，叫舅舅。”月低声说，眉心轻蹙，凝着万语千言。
阿晴乖巧地叫了声舅舅，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忍不住说：“妈妈你们长得好象啊！”
“当然，我跟妳妈妈是孪生的兄妹。”日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妳叫阿晴是吗？要不要看金鱼？舅舅在那边养了一大缸金鱼。”日张开手夸张地说。
好奇的阿晴立即跑过去，果然看见一大缸金鱼，感觉很新鲜，整个人伏在玻璃前。
“月，妳不抬头吗？”
月不吭声，半垂着头。
“八年了……”他的声音沉下去，柔声问：“难道妳都不想抬头看看我吗？”
月捂着嘴，艰难地说：“我……已经嫁了……”
阿晴看见金鱼在追逐，想回头喊妈妈一同来看，“妈──”才唤了一个字，她就没出声。她看见妈妈抬头看着舅舅，泪流不止……就像那次妈妈对着镜子掉泪的模样。奇异地，她被这画面吸引住，静静地看着他们。
很久很久以后，她都清晰记得这样的画面。
长大了，她才明白，妈妈对着镜子或是对着舅舅掉泪，根本没有分别。
09
他们是孪生的兄妹，小时候真的一个模样，粉嫩可人，长大了模样虽有变，但那种神似仍是叫人一眼即知。
兄妹感情深厚，从不曾打闹，小时候老是要睡在一块，大人看了总是笑说将来大了怎么办？哥哥要娶，妹妹要嫁，总要分开的。
小小年纪的日听了就闹别扭，涨红了脸，说我不娶。小小年纪的月也会跟着说不嫁。
大人还是笑，多亲爱的兄妹。
连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亲爱变了质。
10
美丽的月在念小学时已有爱慕者。十五岁那年，月被追求不遂的男生强吻，日得知后把对方从课室里揪出来，狠狠地殴打，最初大家都只是在旁观看吶喊，没一会发现日异样的凶狠，大伙才怕真会闹出意外，连忙架开他们。
日的嘴角爆了，手也划伤了。
月看见了，禁不住掉泪，躲在房中帮他上药。
“妈妈看到了怎么办？”她轻轻抚过他青紫的脸颊，心里阵阵抽痛。
日抿着嘴，望着她凝泪的眼眸，突然说：“妳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经说过吗？”他的声音有点抖，“我不娶。”目光灼灼，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月也有点颤抖，头昏。
恍惚回到小时候那段亲昵相爱的岁月，月迷糊了。
“我不嫁。”一如小时候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她跟着说的话。
11
不嫁不娶，彷佛是誓言。
12
变了质的亲爱，终于让做母亲的起了疑心，无论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她这对优秀的儿女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寻常。
那亲昵温存的举止，不需言语的默契，甚至对异性的不屑一顾……母亲惊疑地仔细观察了好久。一直都不愿承认。
直到那天无意间偷听得他们兄妹的对话。
关于未来，属于他们的未来。
母亲四肢发冰，偷偷哀哭了好几个夜晚。
她的儿女……
13
属于他们的未来。
那是很遥远吧，但不要紧，他们都已经计划好了。
对于年少的他们来说，未来是可以构想的。
他们背靠着背坐着，十指交缠。
未来就在十指交缠中。
14
“妈妈？”
月回过头，看见母亲走进房间来，随即放下手中的课本。
母亲这些日子的精神好象都不好，月有点担心。
“妈妈怎么了？有事吗？”
母亲握着月的手，冷冷的。
“月……只有妳才可以做到……”母亲哽咽着，委婉痛苦。
月愣愣地听着，惶惑惊恐。少女轻灵的心似被灌了铅，下坠着。
是妈妈对不起妳……
15
“怎么了？”日轻轻拍了她一下。
月回过神，抬头朝他笑了笑。
“我们快要去英国了……还记得那个小公园吗？”日心血来潮，拉着她去小时候经常游玩的小公园。。
他们坐在秋千上，重温小时候的岁月。
“真不舍得……”月轻叹，垂下的眼眸藏着一抹哀伤。
“傻瓜，我们又不是一去不返，只不过是出国留学而已。”日笑。
月凝望着神采飞扬的他。
留学是他的一直的心愿，她知道。
16
那天，风和日丽。
他们带着沉重的行李，在机场中跟父母分别。
月笑得特别灿烂，如朗朗晴空。
日觉得这笑太灿烂，但还是偷偷俯在她耳边说喜欢她这么笑。
月什么都没说，唇边的笑不肯褪去。
借口上洗手间，配合父母的预先的安排。
在这段机程中她消失了，也在他们共同构想的未来中勾销。
17
前一个晚上，月偷偷地溜到日的房间，爬上他的床，像小时候一样，兄妹肩并肩地。
月什么也没说，把头埋到他肩窝，静静地落泪。
“怎么了？是不舍得吗？”日睁开睡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真的不舍得啊……月藏起自己的泪颜，咬着唇忍住那嚎哭，沙哑地低声问：“你会记得这儿的一切吗？”
“当然。”粗心的他，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寻常。
那么，也请你记得我。月无声地说。
18
月愣愣地抬头望着蓝天，默默地痴望着那无际的蓝。
把灿烂送了给他，月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19
由出生开始已经在一起的他们，以为日后的人生也总会在一起，果然……人生是难以计划的。
分开。
像剜去心头肉一样，月痛得连呼吸也觉痛，如果她痛，是不是日也会觉痛？
未来……已经很遥远。
20
八年时间，不长也不短。
人事皆非。
月不敢问他为什么会回来。
“这孩子真像妳小时候的模样。”日抱起阿晴，朝她做了个鬼脸，逗得阿晴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哪里会记得？那时候你跟我一样小。”月压根儿不相信。
日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关于妳的，我全都记得。”
眼前一阵雾气，月不由得叹了声，转过身。
把阿晴放下，日追上前，“难道妳都忘了？”
“忘了……”含在嘴里。
日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又如何忘得了……
21
月不曾恨过母亲。
披上白纱的那天，母亲凝望着她，竟然哭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但千言万语都在那泪水中。那样的伤心。
她的泪也滑下。
22
“月，跟我走。”
下意识地摇头。月为难地望着他。
日温柔地拨了拨她的发，没有再说下去，转了话题，“妳结婚那天我都没有回来，天知道我多想看看穿白纱的妳。”
他硬是把月带到婚纱店中，编说他们快要结婚了，先来拍几张婚纱照，阿晴也穿得漂漂亮亮像花童。
月看到穿著礼服的他走向自己，只是愣愣的。
“别哭。”直到日低声地说，替她抹去眼泪时，月才知道自己在掉泪。
于是她笑了。
23
走？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里。
可以的话，一走了之，多好。
望着女儿，她仅有的理智……
24
日没有强逼她，八年来他总想着那遥远的未来。
这八年来每次看到镜子，他都忍不住驻足。
他是不会放手的，即使她已嫁。
反正一开始，就注定这路是不归的。
25
转机，就在丈夫突然消失的那一日。
丈夫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公司也放弃了。却留下一张已签署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张纸笺，只写着谢谢二字。
哑谜似的，没留一丝线索。
月并没有深究，总觉得这段婚姻困着两个不由自主的人，只是不知缘何他会突然毅然放下一切。他的放下，意味着她的自由。
她双手颤着，像有什么要冲出腹腔。
带着女儿，她跑到日的住处。
26
她决定要走，跟他走得远远的。
27
日从婚纱店走出来，拿着那天拍的婚纱照。
连店员都夸他们有夫妻相。日只是笑。
他已经决定要留下来，既然她不走。
远远的，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他望过去，看见月在对面街，笑得灿烂。
他也笑了，朝她挥手。
28
一瞬间的事。
月只来得及把阿晴推开，只是这一次，无人拉她一把。
司机醉酒驾驶。
29
血染红了那段路。
30
日握着她的手，紧紧地。
只是这一次，她要永远在他的未来缺席了。
在他的手里消逝。
31
生离与死别，月都以灿烂送给他。所以以后，他想起的，总是那灿烂的笑。直到他闭上眼那刻，想的仍是那灿烂的笑。
32
后来，阿晴的抚养权被日争到。
他待她一如亲女。
从不忌讳，提起月时总是笑得喜悦，那永远留在记忆的女子。
日老是说阿晴长得越来越像月，但阿晴总觉得不太像，因为她不像日。
偶尔，日会失神地凝望着她。叹息一声。
32
阿晴携着鲜花素果来到墓前。
望着那两张相片，她的思绪飘到了出事之前，她第一次看到妈妈笑得那样的欢悦、舅舅哭得那样哀痛……终于都化作灰。
33
日在弥留之际，已认不出人了。
看到阿晴，目光怔怔的，淡淡地笑，眼里浮光掠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