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忘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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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你修仙，我为妖，到头来，一切不过是我的妄念。
半长不短的黑色碎发遮掩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顾墨微笑的看着离自己不远正襟危坐在高台上的阎罗，嘴角止不住的泛出笑意，与肃穆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反差。
顾墨像是跪累了，手链脚链叮铃作响，经过艰难的调整，她席地而坐，尽管枷锁制止住了她更加随意的动作，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后背却没能阻止她悠然自得的模样。
阎罗抿着唇，瞪着这个阶下囚，严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大胆竹妖，你还不从实招来吗！”
“竹妖？”
顾墨听到这个形容实在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她确是生而为竹，确是竹妖不错，可她活了这么久，道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喊她，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笑的停不下来的嘴角，慵懒的答道
“我…能供认得，都已经认了。”
接着又是一顿大刑伺候，顾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定力如此之好，她甚至一声都没吭，就好像已经死过去了一般，或者说，她能被绑到阎罗殿里，那么同死也没有多大差别。
再接着，她不知道自己又是在什么刑法中失去了意识，膝盖摩擦着粗糙的地面，衣服贴着皮开肉绽的后背，每动一下就像是把伤口又一度的撕裂，即便如此，似乎也没能弄醒筋疲力尽的她。
顾墨醒来时她又在那间没有一丁点光线的牢房里，她原本还试图研究这儿到底是哪，后来想想，这阎罗殿都不见天日，她的牢房还指望能见阳光。
恍然想起曾经早晨醒来，她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顾墨就在想，每天醒来，你和阳光都在，那便是她想要的未来，似乎那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也显得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狱卒尖利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是美好的，因为顾墨知道，有个人会倾尽所有来这儿看她，当看到那个人脸时顾墨笑了，是了，她的胞姐，顾砚。
顾砚脸色还是如上次见到顾墨时的苍白，看着顾墨身上的伤，她过了很久很久才说出话来，顾砚轻轻的摸着顾墨的脸
“你这值得吗”
顾墨笑了起来，看着顾砚定定的反问
“那你值得吗，为了看我，自毁功力，等到我的时日一到你的七魂六魄也会随我一起，千年修为，最后只是一棵绿竹。”
顾砚摇摇头
“我们是亲姐妹，没有什么不值得，而你为她…”
顾砚截住了顾砚的话头摇头
“无关值不值得，我只不过中了情蛊陷了魔障，用了这条命去还。”
顾砚看着顾墨，她紧了紧顾墨的手，笑道
“便是如此又何妨，待到千年后，我们再修成人，在林子里盖一间向阳小屋，屋边有溪流，屋后有石桌，养上一群毛茸茸的团状物。”
顾墨笑了，笑的特别开心，她点头，松开了手，目送自己的胞姐离开。
顾砚回到了那个普通的小镇，镇子很美，宁静，安详，那棵大柳树下有间很大的屋子，顾砚敲门进去，没有人，她顿了顿脚步又退了出来。
顾砚一直走出了镇子，远远的山坡上坐着一个人影，怀里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兔子，兔子好像是感觉到了身后来人，在那人怀里挣扎了两下又安静下来。
“她…真的不见了吗？”
人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顾砚面无表情的在一边坐下，敛着眉，微微点头
“是，她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她。”
人影突然转过身，及腰的长发随风扬起，又落了下来，惊艳的面容足以让所有男人的心都漏掉一拍。
“木叶，你是修仙，我们是竹妖，你们学得便是斩妖除魔，还能找不到她么。”
被称为木叶的女人眼眸里空荡荡的，明明澄澈如水却什么都印不出来，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怀里兔子的毛。
“没有，她…消失了，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一点都没有了。”
木叶闭上了眼睛，她有些想哭，眼睛却干涩的发疼，一只竹妖而已，自己却是何必。
“也许顾墨她怕被你服了，所以跑了吧…”
顾砚在跟自己开玩笑，努力使自己忘掉自己胞妹刚才不忍直视的惨状，努力使自己忘掉自己胞妹身处的情况。
木叶站了起来，衣袂当空，确实是仙家姿态，缀在腰间的一个银铃不合时宜的响起，顾砚看着她腰间的铃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妹妹的手腕上也挂这个相同的铃铛，当时顾砚在外地淘到，见玲珑可爱还有着强大的灵气，便把这一对铃铛卖了送给了顾墨，没想到，现在却在两个人身上。
“你们人类修仙…就会老的很慢，死的很慢的，慢的如同我们妖一般。”
顾砚过了很久才问道，木叶把她的兔子放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如果真的那么久，要是她先去了奈何桥头…是否还会等我。”
“她会等，只不过，你对顾墨真的有感情？你爱的根本不是她！”
顾砚语调不在平缓，她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几乎含泪的声音质问着木叶，却不等木叶回答她就转身消失了，她不想听那个回答，因为不管有没有，现在都没有任何用了。
木叶看着凌空消失的顾砚，眼泪终于沿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了下来，只是她也不明白，是为何流泪。
从上往下看，她看到了那个人，同样的白衣，曾经，她与那个人一同修仙，为了能提升修为而到这儿收服妖物，顾墨…曾也是其中。
原本顾墨应当被结束在她的手里，却因为顾墨太蠢让她竟然没舍得下手，令她惊愕的，在顾墨的帮助下，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也让她打消了收服顾墨的念头。
如果她爱的不是顾墨，那么或许便是现在她视线中的那个白衣女子了。
顾墨又被从那个昏暗的牢房里拖了出来，看着阎罗肃杀冷峻的目光，她心里一虚，这次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了，目光流转，原本俏生生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眸光半明半昧间透着七分淡然三分不屑，又一次懒洋洋的托着香腮坐在判桌之前
“不知阎罗又一度召见我，所为何事。”
“大胆竹妖，本王三番五次给你机会，你不招供，如此，今日本王便是与你宣判！”
顾墨皱着眉听着这语序不同的话语，悄悄将眉间的焦虑藏回了眼底，笑着絮叨着
“要说我平生罪行，我一弱女子能做什么，顶多不过是把领家的兔子借来逗逗，多采走了人类的草药，偷偷阻拦了试图来拔竹笋的…”
“大胆竹妖！你还要欲盖弥彰到什么时候！你私自以偷取渡魂草以妖力助其修为断其此世仙缘，妄改六界轮律你可知罪！”
顾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她的身子不禁晃了晃，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故作无辜的姿态
“我助木叶修仙却是属实，但我何曾断其仙缘，我若不想她成仙，又何必助她？阎君，莫不是弄错了？”
“狡猾竹妖，何必装作不知，渡魂草随能助凡人提升修为，佐以妖力更是效力强劲，但却中修仙最忌讳的一点，急功近利，如此必断仙缘，你的算盘打的却是甚好！”
阎罗冷冷的声音让顾墨都有些发抖，像是猛然坠入了深渊，心口一窒，连呼吸都一瞬停顿。故作的坚强在一语道破时瞬间崩塌。不是不承认，只是有意回避罢了。
顾墨的睫毛轻颤着，终究是再无抬眼的力气。黑亮的眸子如一潭死水般，顿失生机。手腕上的铃铛垂下，蜷起的指尖触碰着铃铛，冰凉的叮铃声，脑海中晃过了怎样的记忆？
天地失色…是为一己之私？徒然想留住那一抹淡如水色的人影，便义无反顾，再无退路。渡魂草，妖力，断其仙缘，只不过想要她这辈子属于自己，只不过想要她…罢了，尽是徒劳。
顾墨失神的站了起来。恍惚之感顿时袭来，再也保持不了先前的洒脱自如慵懒闲适。
“愿受阎君处罚…我，无话可说。”
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再起
“命你为亡魂渡舟彼岸，永不入轮回！”
“领命”
柔和地声音伴随懒懒的笑容一如往日，转身离开轻轻自言自语着
“我还以为什么事绕了一大圈子，说的我都口渴了…先喝口汤要紧。渡船啊，在这儿等你，也好。”
没人会注意到转身一刹那已是潸然泪下。指尖紧贴着那枚冰冷的银铃…没有一点体温。
忘川之水承载着三千众生的记忆，这一日，一位容貌身形都颇有谪仙气质的长发及腰的美人踏上渡口，脚边便有人撑来一叶扁舟，清白衣衫看不清容颜。看着脚边的竹筏，她迟疑的开口
“这船…是去哪？”
对方漠然摇头。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的银铃，一阵破碎的轻响似乎会惊醒这个的不肯抬头的渡船者，她摇摇头
“那正好，我也不知该去哪。”
说罢，足尖一点便落在了船头，丝毫不惊起半点波澜。
忘川河上，撑船幽魂忘记了她要等的人，乘船的幽魂忘记了在等她的人。
随着撑篙人的动作，携在腕间的那枚银铃还在叮咚作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忘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