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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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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闯入乾林的不速之客,巫觋居然没什么表情,那个目瞪口呆,衣衫不整,赤脚提着人字拖的普通人,反应大过他,仿佛被打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民工。
夏梦锦好事被扰,又必须保持女儿家的矜持,脸颊微红,躲到巫觋身后,像一个柔弱的公主。
夏梦锦是公主,欧阳子胥是宵想公主的怪兽。好在欧阳子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对夏梦锦的爱意在一念间倾崩覆裂,他还是说:“对,对不起。”
巫觋与夏梦锦都没有说话,一时气氛尴尬。欧阳子胥知道这里再没容得下他的地方,他早就出局了,不染尘埃的女神,他的夏梦锦,是他主动放弃了她。只是有一点,巫觋会把真相告诉给夏梦锦吗?如果她知道现在吻着的男人害死了自己的前男友,她还会吻他吗?
不重要了,夏梦锦已经不重要了。欧阳子胥步履蹒跚,并非因为失去情人,而是因为杀害自己的凶手终于夺走属于他的一切。恨,充溢在胸口,上一世的恨,夺妻之恨,那股以为淡忘的情绪名为仇恨。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
巫觋望着这个民工的背影,忽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人的灵魂藏在眼睛里,通过窥探普通人的双眼,他分辨每一个灵魂是否能够为他所用。然而,这个灵魂他看不透,有什么力量在阻拦他。除了欧阳子胥,巫觋从没碰到过这种人,古时他们在祭坛上堆满白骨,向上天乞求延续能力,能力赋予他们一切,甚至掌控整个世界。他是最后的巫觋,他没有不能掌握的灵魂,以前有一个,可他不是普通人,现在又出现一个,居然是个普通人。巫觋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不明意义的微笑,转过身,在夏梦锦脸上轻啄一口,“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欧阳子胥碰到了巫觋,他的师兄,上辈子最大、最危险、最可怕的敌人。
今天算了,兆头不好,巫觋在这儿,许杰的事他办不了。欧阳子胥逃也似的奔向小巴站,甚至忘记他还提着人字拖。跑得太快,一脚踩上路边的碎玻璃,脚掌破了,顿时钻心的疼,血流如注。欧阳子胥蹲下来,摸向脚掌的右手微微发抖。
他竟然,竟然是在害怕,憎恨着,同时害怕着,唯恐巫觋一个不开心夺走他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一年了,若非玉璜护着他,凭巫觋的本事,应该早就发现他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这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完整的巫觋之力,玉璜封印了他大部分力量,只要他不使用巫觋之力,师兄就永远找不到他。
一辆银色宝马停在欧阳子胥身边。
欧阳子胥咬住唇,内心翻江倒海,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忍一忍,忍一时海阔天空,死了一次,已经放弃报仇,还有什么看不开?”欧阳子胥对自己说。
“脚破了吗?”
欧阳子胥头顶传来巫觋懒洋洋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听,可他通常用这种声音发号施令,毫不留情夺走任何一个敌人的生命。
“不回答?”巫觋弯曲手臂,靠在车窗上,饶有兴致地朝下看。
回答什么……你高高在上,我却满身邋遢坐在泥土里,抱着一只受伤的脚。
“是的,脚破了。”欧阳子胥的声音异常微弱。他应该把巫觋剥皮,啖肉,喝血,骨头丢去喂狗,而不是这样狼狈的坐着,被仇人俯看。
巫觋是个没有爱心的人,从不会靠近邋遢的下层人士,这样的人在巫觋眼中跟乞丐是一个档次。只是巫觋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跟夏梦锦一起吗?自己重生后变成普通人,应该没什么值得惦记。两人刚才匆匆见了一次,他就认出自己,所以跟了过来?不可能!有的时候,欧阳子胥一觉醒来,经常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他不是欧阳子胥了,他是季冉!
过了很久,巫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欧阳子胥急需处理脚掌的伤口,心中将巫觋剐了千万遍。既然你已经赢了,就不要再出现,毕竟管住恨意很困难。
“竟然还是一个害羞的人。你不说话,我对你更有兴趣了。”巫觋道。
欧阳子胥打了个哆嗦,背过一只手,缓缓攥紧拳头。巫觋的性格怎会主动搭理一个不相干的人,若不是对自己有兴趣,宝马也不会停在身边。
车门开了,巫觋走下来,欧阳子胥惊得往后一缩。
“你怕我。”巫觋居然屈尊蹲下来,捏住欧阳子胥的下巴,强迫他正视自己,“一般人头一次见面不会怕我,只有了解我有多么可怕,才会像你现在这样,骨子里都在发抖。”巫觋微笑。
“怎,怎么会?”欧阳子胥心道我怕你,是的,我怕你,我也恨你,你知道吗!
巫觋善疑,一直以来想要他们师兄弟性命的人很多,如果不具备怀疑精神,他们可能已经死了无数次。巫觋的眼睛有魔力,深邃漆黑,能够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可惜对从前的欧阳子胥,以及现在的欧阳子胥不起任何作用。
“我只是想不到您这样的有钱人也会关心我这种身份的人。”
“这是你害怕的理由吗?”
破绽百出,明显不是理由。
欧阳子胥心一横,道,“我认识您。您是最后一位巫觋,能力大得足以像捏死一只小蚂蚁般捏死我。”巫觋如果知道他是自己的师弟,大概早就弄死他了,还会蹲下来跟他讲话么?承认认识巫觋,顺便夸捧一番,都是灵异工作者,害怕巫觋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巫觋似乎稍稍相信了欧阳子胥,打量他一番,盯了他的眼睛很长时间。
他在看什么?对了,巫觋以前常用嗜血的眼神望着自己,说他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自己。欧阳子胥冷汗直冒,高大伟奇,自上古时期传承下来的巫觋后人,无所不能,溯古推今,他们互相窥视对方的灵魂,却互相看不透彻。没有两个人拥有相同的灵魂,难道巫觋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往往目光交汇意味着灵魂的对话啊。
……玉璜还能保护他吗?果然为一个陌生人跑来这里就是作死!
巫觋松开手,回到车上,抽出一张纸巾嫌弃地擦了擦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子胥。
灵媒?原来是一个世界的人。
灵力底下到他自己不说,身为巫觋竟然没能察觉出来。这种感觉不妙,尽管对方绵顺得像只兔子,可他还是讨厌不被自己掌控的任何东西。兔子的脚在流血,血会让他振奋,他的体内隐藏着来自远古的渴望,一如祖先用祭杀婴儿及处女的鲜血供奉太阳与战争,他也想利用敌人的鲜血浇洗帝王的宝座。
欧阳子胥疼死了,巫觋在这,他哪都不能去,何谈找医生治疗。其实巫觋能用灵力使这伤口痊愈,但对方不会帮忙,他更不会向仇人开口。这时,沙滩裤震动起来,表叔打来电话,欧阳子胥这才想起,他匆匆赶往殡仪馆,忘记跟表叔请假。
“表叔,我没事,马上来。”欧阳子胥捏着电话道。
巫觋盯着欧阳子胥的发旋,做出一个令对方大跌眼镜的举动,他竟然弯腰抱起脏兮兮的欧阳子胥,然后将他抛进宝马的后座。
欧阳子胥的心脏猛烈跳动着,他有一瞬间惊惧不安,但很快镇定下来。巫觋绝不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没事的,对方只是心血来潮。常年交手,相互了解至深的恰巧是敌人,欧阳子胥相信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巫觋性格的第二人,而第一人是巫觋自己。巫觋对自己的眼睛很在意,因为他琢磨不透自己的灵魂。
巫觋笑着,他跟欧阳子胥不同,欧阳子胥除了面对夏梦锦时会笑,多数时间极为严肃。可巫觋的笑不代表他平易近人,相比之下,敛容正色的欧阳子胥更显真诚。
巫觋说:“小家伙,今天我心情不错。”
欧阳子胥故意表现出惴惴不安,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馆长,其实……其实我自己能处理。”
巫觋不喜欢有人忤逆他的意思,他对任何人的帮助都是施舍,而且对方只能接受,不接受会死得很惨。欧阳子胥低下头,似乎十分畏惧巫觋,接受巫觋的帮助也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巫觋傲慢地瞥了欧阳子胥一眼,再绵顺的兔子急了也能把老鹰蹬成内伤,他不可以放过一丝可能,即使这只兔子目前看来人畜无害。
巫觋关上车门,坐回驾驶座,宝马驶入殡仪馆。
这座殡仪馆还保持了明面上的正常运转,该有的岗位都有,只不过有人知道埋藏在殡仪馆下的真相,有人不知道。华延寿站在停车场门口,恭敬地迎接巫觋。刚才夏梦锦来过,说巫觋驾车离开了殡仪馆,结果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找人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巫觋对正准备拉开车门的华延寿道。
华延寿一滞,偏头打量起欧阳子胥。
欧阳子胥马上露出慌乱生涩的表情,朝华延寿欠身,“麻烦,麻烦您了。”
刚才说了,这里该有的岗位都有,如遗体化妆师,殡导师,火化师,销售员,服务员等等。华延寿安排一位叫张茜茜的遗体化妆师替欧阳子胥处理伤口,听说他是馆长的客人,张茜茜包扎得异常仔细。
欧阳子胥叹气,这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找圈内人治疗,效果立竿见影,按照普通人的方式治疗,估计要几个星期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