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巫觋》沙耶莲华

2、第二章

　　第二章

　　欧阳子胥后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重生后费尽心力过上遁世绝俗的生活，如非必要不跟任何人接触，可现在，他到了终点站继续转车，坐上颠簸的小巴士，忍受一群民工的臭汗味儿，劣质香烟味儿，驶向噩梦的源头。

　　一个殡仪馆，他师傅留下的殡仪馆。

　　这条路，上一世走过无数次，驾着他的保时捷卡雷GT限量版，身边夏梦锦笑靥如花。现在的他，混在一群民工里也不显突兀，除了脸帅些，在别人眼中就是一民工模样。

　　欧阳子胥跟在民工身后下车，原来他们的目的地都是这座殡仪馆。重游故地，他一时百绪千愁，如果说他在殡仪馆里长大，会吓坏多少人？可这里就是他的家，也是师兄的家。

　　这座殡仪馆由他们的师傅亲手设计，六边形建筑，从天空俯瞰会发现主体建筑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围拱主体建筑，构成材料竟然是蓊郁苍翠的青松。八卦传说起源于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伏羲氏在天水卦台山始画八卦，一画开天。实际上，殡仪馆分为三层，两层在地下，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八卦图，而地上的八卦，黑白两色均为地砖的颜色，阴阳两极是两个美丽的圆形花坛，中建弯曲小径，整座殡仪馆，除了出口，只有这一条道通过中庭。阳中有阴，阴阳互根，殡仪馆的选址及建设极其讲究，好像是为了镇住下方的某些东西。

　　欧阳子胥混在民工堆里，低着头往侧面走去。主体建筑共有六个门，分别通往不同区域，如南边的殡仪区，北边的办公区，东北边业务区，东南边停车场，西南边火化、骨灰寄存区，对面专供家属休息的贵宾区等等。至于地下一层，那是太平间，存放许多死因诡异的无主尸首，以及各种必须封存的物件。地下二层比地下一层有生气，因为活人住在这里。没错，过去欧阳子胥的师傅带着两个徒弟，生活在一群死人的屁股下。同时，拾遗会的总部及个别没有去处的会员也留宿在这儿，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今日，殡仪馆请了一大群民工来修理昨天被闪电劈中的北区，也正是办公区。欧阳子胥咂嘴，那人究竟做了什么，居然遭到如此严厉的天谴。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至少让他找到许杰的尸体，取几根毛发交给他的父母，那样才能牵引枉死之魂回到自己的家。

　　昨晚才抬走的尸体，应该不会那么快转入地下，办公区有专门的停尸间，作为临时研究及过度使用。说起来，欧阳子胥之所以会帮许杰，除了明白那小子一定阴魂不散外，还有对这里的一丝执念。他想回来看看，静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要在这里亲手斩断对上一世最后的思念。而且拾遗会弄走许杰的尸体，最后交还给其父母时，绝不会是真正的许杰，拿回几根毛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算对老人的一种安慰。

　　“那个，那个谁，杵着做什么，快过来！”工头指着欧阳子胥喊道。

　　今天要的人多，这个民工班子除了工头的熟人，其他皆为临时拼凑出来的，所以工头不认识欧阳子胥也把他当成自己人。欧阳子胥快步走过去，脑袋压得很底，一大早没有顾客，也没有上班的工作人员，他其实不必这样做，因为重生后变成另一个人，根本无人能够认出他。

　　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压迫感吧。

　　一大拨人扛着工具，跟随工头走进北区。北区很宽敞，装饰气派华丽，不像殡仪馆，倒似五星酒店，大厅四通八达，连接各行政办公室。好歹殡仪馆也是事业单位，装修成这样真的好吗？这个问题，欧阳子胥生前不止一起跟他的师兄吵过，可对方做派浮华张扬，欧阳子胥找人拆，他就找人装，最后不了了之。其实，没人会多此一举来管这家殡仪馆的装潢，因为他们从不接待普通顾客，它的里子压根就不是殡仪馆。

　　北区深处，通往馆长办公室的部分被雷暴劈成了废墟。工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他的常识判断，除非房子是古代的木石结构，否则再猛烈的雷暴也不可能将钢筋水泥结构的现代建筑劈成这副模样。

　　欧阳子胥心中冷哼，不懂了吧？这就叫天谴！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他的师兄到底死了没？他大仇得报，这次过来居然碰到个极致的惊喜？然而，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彻底打碎了欧阳子胥的美梦。他见到监督这群民工的馆长助理华延寿，华延寿的存在对光顾殡仪馆的死者家属来说是个天大的讽刺，人都躺进棺材了，他给谁延年益寿？华延寿乃普通人，但他知道灵异工作者们的秘密。他是师兄的好帮手，却一直爱慕着自己的女朋友。如果师兄死了，或是重伤进医院，华延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那个人肯定没事。

　　老天无眼！

　　欧阳子胥刚刚重获生命时，他还想着复仇，对师兄的仇恨远远超过对夏梦锦的爱恋。可惜季冉的身体不行，常年纵欲过度造成手脚冰冷无力，腰酸盗汗，头晕耳鸣，刚回家就被表叔拎进了医院，小住三个月，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出院后，他明白就凭这副身体去找师兄拼命毫无胜算可言，再往后日子平淡久了，又是侥幸捡回的一条命，复仇的心思居然渐渐消退，也曾偷偷看过夏梦锦，但那是一只高贵美丽的天鹅，欧阳子胥配得起，季冉配不起。季冉是一抔泥土，低进尘埃里，既然欧阳子胥已经死了，那就放夏梦锦自由，也许他爱她没有想象中那样深。

　　大家热火朝天的开工，华延寿交代工头几句后走了，欧阳子胥拿了把铁锹，装模作样地和水泥，一个民工说：“你个瓜娃子，开工还穿着人字拖，脑壳有包吧。”说着，把自己的解放球鞋亮给他看。这句话引来众民工的笑声，欧阳子胥怕节外生枝，装鸵鸟不做声，待人家不再注意他，他便悄悄溜出工地，往办公区的停尸间跑去。

　　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人字拖在上面留下几个黑印，欧阳子胥蹙起双眉，这不是证据么，证明有人偷偷来过。想到这，他干脆脱了鞋，打赤脚走向停尸间。

　　由于这里不是什么敏感区域，除了摄像头，绝没有法力高强者布下的结界。欧阳子胥仗着自己对这里异常熟悉，很快摸到停尸间旁边。

　　“密码……密码改了没有？”欧阳子胥暗自琢磨。这个点里面应该没人，他的师兄有许多红颜知己，一般正午过半才会上来，拾遗会的会员白天各有工作，也不会太早到这里。最主要的问题是摄像头，他必须干扰它们，保安会在一分钟内赶到，因此他只有一分钟时间拿走许杰的毛发。如果在此期间，密码换了呢？欧阳子胥捏了捏手指，决定赌一把。

　　然而，老天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前方走来一个人，正是华延寿。欧阳子胥慌忙缩回拐角，见华延寿依然笔直前行，顿时明白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发现自己。

　　“啧。”欧阳子胥只能就此罢手。

　　潜伏到晚上再行动吧，做完这一次，就当真与这个灵异的世界无关了。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无冕之王，而是黄赌毒俱全的普通人季冉。他未来的妻子不是高贵美丽的夏梦锦，而是一个姿色平平，整天泡在柴米油盐里的女人。

　　欧阳子胥低着头，依然赤脚走在地面，准备回到工地，再按原路离开殡仪馆的主体建筑，藏于旁边的林子中等待夜晚降临。乾，他从小喜欢这一卦，那八片林子占据风水位，即便大雪皑皑，它们依旧四季常青。年少时，他被师傅罚了，或是跟师兄打架，就喜欢跑进乾林，坐在树下，盯着年年无变的针叶。后来长大了，每次遇到烦恼，也喜欢进这林子，然后遇到因为失去父亲而痛苦不已的夏梦锦。

　　这一次，估计是他最后一次进入乾林，去年夏梦锦还跟他开玩笑，她一头乌发刚刚及肩，用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问他，“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她是一个古典舞者，要为他袭长裙，绾云鬓，舞一曲飞鸿踏雪。

　　可是……

　　夏梦锦在欧阳子胥的世外桃源里，深情的与另一个男人拥吻。这个俊美的男人从头到脚散发出惊人的气势，长眉斜飞入鬓，眼睛晶亮狭长，即便不笑也含情脉脉，鼻若悬胆，嘴唇性感，外送一条灵巧的舌头，否则夏梦锦怎么会像醉酒似的全身酥软，几乎挂在对方身上。

　　巫觋！

　　他跟他一样，是世界上最后的巫觋，也是以巫觋为名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