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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五阴炽盛(二) ...

  •   (十)

      程霁月的话提得很随便,她仅仅是在处里聊天说起那位要出书的女主持时,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有个朋友想进电视台,我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这句她对着处里同事闲聊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龚醪耳朵里。不到两天龚醪就打电话过来向她询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电视台最近正好缺了一个室外主持人,偏偏那个节目急需要人,这才不得不麻烦程处长推荐个人选。程霁月顺理成章的推荐了楚君平的堂妹,楚家听说时吓了一跳,原本人家以为给安排个县电视台或者广播台的主持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一下就到了省台。
      楚家非要登门致谢,周宜佳说是托朋友办的,朋友又正好出差在外。楚家不肯,说什么都要等周宜佳的朋友回来请出来吃饭。周宜佳也只能说朋友在外地长时间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好歹是推辞了。
      不过私下里,周宜佳对楚君平说:“这还是霁月的功劳,不然我一个小部门经理哪能办得这么快。”
      楚君平要表示感谢。
      周宜佳说:“你还不明白?霁月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可别傻乎乎的就对家里说,自己心里清楚就得了。当初虽然是霁月提的分手,她自己回头哭得跟什么似的,你当年还说她狠心来着,是不是?我帮你这事儿,就是想让你知道,霁月不是那种人。”

      (十一)

      吴赟作为□□,几乎没有时间属于自己,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忙里抽闲,腾出时间来陪妻子孩子。
      程霁月嫁给他时,就知道他的时间不会属于自己。这些年过来,她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偶尔吴赟晚上八九点钟回来,两人泡上一壶热茶,说上一会儿话,已经算是休闲。
      今天算是比较特别,不到七点,庞峥就送吴赟回来了。程霁月招呼这个跟随吴赟已有一年的秘书进来,问他吃过没有。
      “已经吃了,别忙了,还得谢谢程姐上次给的药,我妈用了说很好,非得让我好好谢谢你。”
      程霁月并没有庞峥年长,庞峥叫“姐”也是没办法的叫法,总不能对着□□的夫人直呼其名。
      “客气什么,等我再帮阿姨弄几瓶。”程霁月说。
      庞峥客气了几句向吴赟告辞。
      程霁月向丈夫问道:“在外面吃过什么了?要不要再吃点?”
      吴赟说:“开会吃的工作餐,不吃了,倒是好久没喝你泡的功夫茶。”
      程霁月微微一笑,去房里拿出茶具,小壶烧上开水,两个人在方桌旁对坐。她选了相对清淡的明前龙井,温杯洗茶,冲茶刮沫,滤去第一道,以第二道茶分至两人口杯之中。
      两人静默无语,吴赟细看她泡茶。在喝过一道之后,他才说道:“京里最近要来人。”
      程霁月静心品茶,问了听起来无关的问题:“哪的?”
      “李的意思。”
      “李占上风不会太久的,他们来什么事?”
      “视察汽车工业园的试点工程。”吴赟对她微微一笑。
      程霁月心领神会,冲了第三道茶,“里城村脱贫致富的那个罐头加工厂已经准备好了吧?”
      吴赟微笑喝茶,“不期而至是老手段了。”

      (十二)

      世人都觉得“权”是最紧要的,甚至有了“钱”也要换成“权”,只有大权在手才能胜券在握。可是,人们常常会忘记,得到“权”,得到“钱”,其实最初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至于这两样是否真的能让人过的更好,答案恐怕是个未知数。
      周宜佳常常觉得程霁月“亏了”,一个女人在有钱的时候不能打扮,不能穿名牌衣服,不能用名牌化妆品,甚至连戴个首饰都要在设定的价格区间内,那要钱来做什么?岂不是亏大了?
      程霁月对此却从没有抱怨,身为□□的夫人,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着吴赟的政治立场。她如果穿一身国际知名品牌,就如同某女演员穿着日本国旗。虽然短期内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但吴赟一旦在派【晋江】系斗【晋江】争中失利,这一切都会成为将他置之死地的证据。而且她穿国产品牌出现在公众面前,也能增加市民的好感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相信这句话的人虽然少了,但程霁月仍旧深信“存在即合理”。
      好在对于衣服、首饰之类女人向往的东西,程霁月向来没有过多的欲望,她甚至只在必要的场合化些淡妆以示礼貌。

      (十三)

      周宜佳打来电话,“楚君平无论如何要当面谢你,我是没话可编了,你要不要见他?”
      程霁月在实际的时间中沉默了片刻,“还是不见吧。”
      “我觉得他就是想见你,倒不见得是为了致谢。”
      “你看他上次那个态度是想见我?”
      周宜佳“呵呵”笑道:“是谁以前说,楚君平这样才好,这样的人不藏奸,容易交。”
      提起学生时代的事,程霁月也笑道:“不藏奸是真的,要是让他害人估计也不可能,不过这样的人交起来心里还真别扭。”
      “那倒是,人太直了也不好。”周宜佳说,“不过,你就没有一点想见他?”
      “不想。”
      “切,你就编吧,要是不想上次你怎么不直接说有事走人,还坐在那喝了半天咖啡。”
      听到这句话,程霁月说:“这周我答应带儿子去欢乐谷,他如果下周六下午有空的话,就还在上次见面的蓝缎咖啡吧。”

      (十四)

      程霁月没有想到楚君平真的能来,过去念书的时候,楚君平总是因为军校的各种事情不能如期赴约。
      楚君平身着军装,看起来极有军人的正气,也极为英气,完全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只是在部队那样的大环境中,“一表人才”这个词只能用在出身良好的军官身上。楚君平的家世实在太过一般,一般到大城市里的女孩子都不会正眼来瞧的地步。
      包厢中的楚君平明显有些局促,“上次你似乎不太高兴。”
      程霁月并不想让他难堪,她没有提上次这位老友令人难做的态度。程霁月习惯的勾起微笑,“上次我是过年太忙了,没什么精神,你别见怪。”
      “你以前不这么笑的。”楚君平突然说。
      程霁月笑了,“那我以前怎么笑的?”
      楚君平认真的看着她,“比这要自然。”
      很久没有人这样直白的说过她笑得假了,程霁月笑着无奈摇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也没变,就是瘦了。”
      程霁月笑出了声。

      (十五)

      大学时的体重到底是多少,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在程霁月的印象中自己每年的体重都是在现在的基础上波动,从来没差过太多,又哪来胖瘦的分别?更何况,她如果真的没变,仍旧还是当年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怎么在官场中立足?
      程霁月忽略掉楚君平略有别扭的煽情,向他问道:“我哪里没变?”
      “声音、样子,都没变。”
      程霁月说:“你也早点找个人成家吧。”
      “没遇到合适的,”楚君平说,“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程霁月笑说:“当时都没问,怎么现在想问了?”
      楚君平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当兵的,没前途?”
      程霁月心里窜出一股反感,但她转而就平静下来,向他问道:“你觉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程霁月忽然就想起了学生时代,楚君平对她的事情总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她要说的时候,他又从来都不肯配合。那时的程霁月总是为这样的事生气,觉得他既不重视自己,又不尊重自己。现在想起了,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她心平气和的对楚君平说:“我想要的是王佐。”
      “王佐?”楚君平认真的问,“那是什么?”
      换做别人这样问,程霁月会以一句“您这是考我呢?”作为给足对方面子的开场白,然后再真的当做对方在考自己的样子回答一遍,再去问“您看我说对了吗?”不过,对于楚君平,她完全不想用这样的方法。程霁月知道他是真的在问自己,没有一丝做假。
      “就是君王的佐助。”程霁月说。

      (十六)

      “那是什么东西?君王?现在还有这个?”楚君平笑问。
      程霁月笑说:“当然有。”
      “这么说,你想要的还是当官的吧?”楚君平得出结论,他没有等程霁月的回答就说,“可是,吴赟比你大了一旬吧?你嫁给他,你开心吗?就为了当官?”
      程霁月说:“其一,我的丈夫比我大多少,和我嫁给他会不会开心是两回事。其二,王佐和为了当官也是两回事。”
      “怎么是两回事?”
      “你知道荀彧吗?”
      “那是谁?”
      程霁月奈下性子从头开始说:“荀彧是曹操手下重要的谋臣,世人称他有王佐之才。所谓王佐,不仅是有能力作为君主的左膀右臂,还代表着一种政治理想。而当官,仅仅是为了权力。”
      “就是说当官是为了捞钱,王佐就是一个人的理想?”
      虽然听起来别扭,但以楚君平的程度或许只能理解到这里了。程霁月说:“也可以这么说。”
      “那和你嫁人有什么关系?”
      程霁月理了理思绪,不知道该从哪和他说起。

      (十七)

      程霁月双手握着面前的咖啡杯,“如果我嫁给你,你觉得我能实现王佐吗?”
      “当然可以,你也可以考公务员。”楚君平说。
      程霁月笑着摇了摇头,又问他:“你今年才当上连长,你觉得自己多大能升到团级?”
      这一问把楚君平问愣住了,团长听起来官不大,但他在部队很清楚,如果不是家里有背景的,基本上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上团长。到了年龄,就面临转业,而现在的部队早就不管军人转业的问题,能在公【晋江】安【晋江】局当刑【晋江】警就算是好工作,即便从部队出来到工地板砖,也不是没有人在干。
      程霁月又说:“公务员也是一样,考上了又怎么样?凭我有一个三十岁才当上连长的丈夫,我又能干什么?”
      “那你就为了当官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丈夫?这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楚君平不无讽刺的说。
      程霁月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你又知道对我而言什么是爱?”
      “我不知道对你而言爱不爱的,尽管我就是个粗人,我也明白为了这种目的嫁给一个人,不可能是真心。”
      程霁月笑了,因为实在太好笑。她说道:“对我而言,爱一个人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以最简单的说法来说,就是对方要明白什么是王佐,对方和我有一样的目标,走在一条路上。你觉得我是和一个连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的人在一起快乐,还是和一个能和我聊到一处去的人在一起快乐?”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为了能当官,不就和那些为了房子结婚的女人一样。”
      程霁月忍不住笑出声,“唯利是图和志同道合是有区别的。”

      (十八)

      程霁月对楚君平说道:“你知道现在我们国家的高层里分为几派吗?你知道这几派谁强谁弱,各自的优势劣势是什么吗?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别人迫【晋江】害你的时候反败为胜吗?”
      面对程霁月的问题,楚君平只有一句,“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派系又是迫害的,早就不是四【晋江】人【晋江】帮的时候了。”
      程霁月笑着摇头,“算了,你不用知道这些,你当我唯利是图也没关系。”
      “那你就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楚君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程霁月实在觉得好笑,难道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君平还觉得她需要被拯救吗?程霁月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她平淡温和的说道:“我儿子都五岁了。”
      “那你这样过得舒坦吗?”
      “呵呵,”程霁月说,“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叫做‘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色、受、想、行、识‘五蕴’,这五蕴都不存在的时候,人才不会觉得苦,才能按照你说的,过得舒坦。凡是有想要的东西,还会在思考,就一定会觉得苦。”程霁月问,“你觉得你又过得舒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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