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章 居方盈 ...

  •   将军冢门前的姑娘满脸灰气,显然是中了尸毒。李忆如出手如电,捏住那姑娘的脉门,灵力起处,拔丝一般的银芒卷过一圈,姑娘脸上的灰气就褪去一分。韩仲晰持刀缓缓踱近,道:“李姑娘,你认识她?”
      李忆如道:“这是我家的丫鬟冬雪,平时负责打扫我房间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倒在这里。”
      她施罢“净衣咒”,冬雪脸上灰气褪尽,咳嗽一声,悠悠醒转。李忆如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摇晃,道:“冬雪,你感觉怎样?”
      冬雪呜咽一声,神魂归位,看清眼前是自家主人,小嘴一扁便哭了出来:“小小姐——”
      李忆如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啊,乖,不哭不哭……”
      冬雪眼泪却不停歇,她道:“小小姐,我被歹人欺骗,他拿了你的头发和指甲,现在就躲在这坟里,要作法害你!”
      李忆如先是一惊,随之一怒,拎冬雪起身,扬着眉毛道:“对头是什么来路?竟然用如此无耻的下三滥招数?走,咱们下去揍她,看主子给你出气。”
      冬雪瞅了一眼黑洞洞的墓门,缩在李忆如的臂弯里,摇头道:“不……小小姐……我……我怕!”
      李忆如皱着眉头瞅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胆子真小。”
      冬雪眼里嗪泪,却不吭声,自然是默认了。李忆如冷哼一声,道:“现在不趁着敌暗我明,把对头除了,日后他再找上堡来,你我该怎么办?”
      她又对韩仲晰道:“呆子,你也都听到了,我得下去处理点事。静魂草只生在坟头封土上,你在地上找找看吧。我这丫鬟,就托你照顾啦,要找到静魂草,还得麻烦你去趟苏州,把她送回林家堡去。”
      韩仲晰摇头道:“这古墓里不知有什么凶险,我跟你一起下去,无论如何多个照应。”
      李忆如轻轻敲敲自己额头,道:“你跟我一起,那冬雪怎么办?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韩仲晰语塞,正踟蹰间,却听冬雪道:“小小姐,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害你,我要阻止他。”
      李忆如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这妮子,害怕就不要硬挺了。我说呆子,你身上还担着南疆千万百姓的性命,可别尽干傻事。”
      冬雪虽然打着哆嗦,但她咬着下唇,挽着李忆如就是不松手。韩仲晰依旧摇头道:“我虽背负南疆百姓众望,但如果面临凶险我却以此为借口,弃李姑娘于不顾,那也对不起这堂堂七尺男儿身。”
      李忆如耸耸肩,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矫情,大家一起下去吧。呆子你殿后,我们把冬雪护在中间。”
      她玉手一摇,一团火花便在她指尖绽放,将那将军冢门户内的黑暗渐渐消融,露出里面的青砖墓道。冬雪见怪不怪,韩仲晰则道:“没想到李姑娘还是五灵法术高手!”
      李忆如把脸蛋凑近韩仲晰,道:“这么说,你是觉得我本来不像喽?”
      韩仲晰急忙退后一步,摇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忆如踩上他的脚印,道:“我在客栈已经露过几手‘风灵化天术’,如此说来,那是你眼力不济,没看出来我是五灵法术高手喽?”
      韩仲晰还想再退,后背却已贴住一块石碑。他又急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李忆如一手掩嘴,一手捧腹,弯着腰笑道:“哎呀哎呀,跟你说话实在是太开心了。好了,不逗你了,正事要紧,我们下坟去。”
      这将军冢自然本该是座杀人机关甚多的迷宫,但当年赤鬼王在此修炼血魔神功,麾下无智无觉的行尸走肉到处横冲直撞,早把将军冢里的各种机关一一触发,破坏殆尽;且赤鬼王伏诛前后,将军冢的墓门均未被封闭,十余载光阴变迁之下,难免该透水透水,该垮塌垮塌,就算这地下迷宫比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还要厉害,也只得屈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做个平凡普通的地下山洞。
      这里虽然荒废,但不少路口挡有石堆,想来该是对头已在此经营修整有些年头。不过他自己也怕平日走错麻烦,所以才会封堵不必要的岔道。而他虽然身手矫健,却似乎不会轻功,或者是还没想到需要防备,一串串脚印在略为濡湿的泥地以及长满青苔的砖石上清晰可见。
      李忆如三人只需按图索骥,不愁找不到人。只是他们三人唯一的光源就是李忆如指尖的那团火焰,映照范围极其有限,一丈方圆的光亮以外,便全是未知的黑暗。一路静得出奇,只有溶洞渗水沿着的石钟乳那如萌芽初绽的曲线缓缓地频频滑落,溅在同样才露尖角却盎然挺立的石笋上,发出一粒粒“滴答”声响。
      究竟会不会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里,用滴水的声响掩埋呼吸,静静地窥伺着他们,等到他们一旦放松警惕,就扑出来撕咬他们的喉咙?正是因为还没遭遇任何凶险,才令李忆如三人感到更加不安。
      所谓心魔,无非就是面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感。其实这将军冢既是人为开穴,必定风水极好。就算乱葬岗四方阴气凝聚不散,只要没有罪魁祸首兴风作浪,就不会生出害人鬼怪。
      人最大的敌人,往往还是人自己。
      李忆如天性健谈,她当先开路,身后就是自家手无寸铁给铁也不会用的丫鬟。她虽然还在硬着头皮强撑以资表率,但终究压抑不住,喊冬雪讲述有关对头的来龙去脉。冬雪的心脏也几乎跳出胸膛,此时有机会分散恐惧,于是在注意道路的前提下,凝望着李忆如的后背,娓娓道来。
      林家堡的丫鬟、婢女按春夏秋冬排行,如果签过卖身契,便以花卉命名,比如春兰、秋菊;如果没签卖身契只是打长短工,则以天气命名,比如夏霏、冬雪。冬雪负责打扫李忆如的闺房,每个月月末可以回家休息三天。
      这个月月钱发放特别丰厚,冬雪把钱袋揣在怀里,喜滋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这笔钱应该怎么花。大部分肯定是要交给爹娘的,剩下一些则作为自己日常的零花,给弟弟妹妹买点衣服糖果,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烟波袅袅,垂柳依依,鼓货郎们挑着扁担,划着蓬船,铺开东奔西走贩来的布匹首饰、肉脯鱼干,以及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各式小物件高声叫卖。冬雪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情不自禁什么都想买点。然而她平素节俭,并没有胡乱花钱的习惯,她敲回几根散发诱人甜香的麦芽糖,剪过几匹材质还算不赖的棉布,背在身后又顺路逛了几圈,见到有鼓货郎贩卖晒好的烟叶,便想买上几两带回去孝敬父亲。她选了些许过称,伸手去掏钱袋却掏了个空,低头一翻兜袋,怀里哪还有钱袋的影子?
      放眼一扫地上空空如也,冬雪脑子里轰隆一声,火急火燎地循着来路搜索回去,可哪里还找得回来?
      冬雪父亲是林家堡的佃户,家里除了耕种一亩三分地靠天吃饭,就只能等着冬雪的月钱糊口。如今钱丢了,冬雪的魂儿也丢了。她无助地在一处墙角边蹲下,把头埋在膝盖里,轻轻啜泣。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清凉的影子挡住刺眼的阳光。冬雪茫然抬头,只见一个黑褂青年长身玉立在她面前,微微弯腰道:“在下丁梦生,可否为姑娘算上一卦,博几文果腹钱?”
      冬雪擦擦眼泪,道:“你……你算卦挣钱吗?可是我没钱……我钱袋丢了……”
      她说到伤心事,愈发呜咽起来。丁梦生急忙摆手道:“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惹你伤心难过。在下只是感到与姑娘有缘,才念起化之。不如,就由在下起上一卦,问问苍天,姑娘的钱袋丢在哪里。”
      冬雪小嘴一扁,道:“那……那你试试呗。”
      丁梦生微微一笑,半蹲半跪拈过几片细长的柳叶,道:“在下囊中羞涩,也只好借着柳叶一用。”
      他随手挥洒,柳叶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又被冬雪一个小喷嚏,吹成一个五横两点,乃是一个天风姤卦。冬雪不认字,丁梦生摇头晃脑念的一串卦辞她自然听不懂也记不住,只明白丁梦生最后道:“姑娘的钱袋或许没丢,尽快寻找或许能失而复得。姑娘可有查过背囊,钱袋有没有压在里面?”
      冬雪歪头想了一会儿,忽地拍了一下手,解下背上的包袱。她的包袱最底层是从林家堡带往家中的衣服杂物,其上则是这次回家路上买的一些东西。之前因为大街上打理不便,冬雪买到东西,都只一股脑儿地往包袱里放,打算到了僻静的地方或者干脆回家之后,再行收拾。
      本来,她计划中要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那几匹棉布,买到之后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于是她在打包的时候,顺便把钱袋也放进了行囊里,自己却没注意,转眼便把这事情给忘了。谁知又遇上有小贩卖烟,临时起意想要购买,才发现钱袋不见。而她打包匆忙,钱袋卷在布匹里,被其它杂物挤压,已略略钻出包袱缝隙,如果没有丁梦生提醒,冬雪再甩着包袱上路,这钱袋还真是非丢不可。
      冬雪喜极而泣,连道“公子神算”。丁梦生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摆手。冬雪突然又明白了什么,问道:“公子您说替我算卦换些饭钱,不知冬雪要出多少才够?”丁梦生道:“多谢姑娘,果腹而已,十文即可。”
      冬雪先数了十文钱出来,却又觉得似乎太少,于是从钱袋里又挖出四十文,凑够五十文塞给丁梦生。丁梦生连声推辞,道:“在下并非卖卦挣钱,着实只因与姑娘有这一卦之缘才来化之。十文足矣,余数丁梦生实不敢收。”
      冬雪道:“公子,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还觉得太少,只是实在拿不出多的。公子,您能再帮我算一卦吗?我想找我家小小姐。”
      丁梦生道:“哦?寻人可以一试,但今日卦满,在下不能再算。若姑娘确需在下相帮,四天以后在集市门口再见如何?”
      冬雪连连点头,道:“谢谢丁公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在家歇了三天,第四天天一亮,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家,想赶到集市去找丁梦生。然而她从清晨等到晌午,丁梦生才姗姗来迟,道歉说不知冬雪会来得如此之早。冬雪从家里带了些亲手做的小吃请丁梦生品尝以作为卦资,丁梦生手起一卦,竟然又是天风姤卦。
      丁梦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抬手托着下巴道:“这姤卦主意外灾喜,凶吉不定,虽然于物或许还有转机,但于人则往往凶多吉少。尤其这卦爻动,明白表示其人必遭人牵制,面临凶险。”
      冬雪不疑有他,心里着急,便问丁梦生如何才能找到主人,将她平安带回家中。丁梦生道:“在下与姑娘有缘,受了一饭之恩,自然当涌泉以报。之前所用卜卦之法均过于简单,能断趋势,却问不了鬼神。在下愿助姑娘找回令主,但需要去一处宝地起仪式问苍天。不知姑娘能否取来令主的随身事物?越贴身越好,头发、指甲最妥。”
      冬雪心中有数,与丁梦生又约了时间,随后回到林家堡中。李忆如天生体质特异,她脱落或修剪的头发指甲,都会特意用锦盒收好,然后等南疆大理每年派人来收走。冬雪是负责打扫李忆如闺房的丫鬟,自然知道装李忆如头发、指甲的锦盒放在哪里。而今年约定的时间未到,大理还没派人来收取,冬雪想拿到丁梦生所要事物,自然易如反掌。
      林家堡虽然门禁森严,下人一旦当值不得无故离岗,但总有可以自由进出的时候。冬雪与丁梦生碰头,丁梦生便带她去了所谓的宝地。来到将军冢门口,就算冬雪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质问丁梦生究竟是什么人,拿着李忆如的头发、指甲到底想做什么。
      丁梦生笑得狰狞,他带冬雪一起来将军冢,主要是为了防备冬雪泄露他的面貌行踪。此时方圆十里没有人烟,丁梦生已原形毕露,直言他拿李忆如的头发、指甲是为了咒杀李忆如。他不愿跟冬雪纠缠,张口喷出一股恶臭的灰气,冬雪便神志不清,最后却幸运地被李忆如所救。
      听完事情的经过,李忆如义愤填膺,甩手将指尖的火团摔在地上,溅起点点金星。火光一灭,冬雪害怕得惊叫起来。李忆如急忙重新点火照明,好安抚这心灵蒙上阴影的丫鬟。只是冬雪清脆的嗓音被封闭的墓道层层激荡,仍然悠悠传扬,连绵不绝。这一喊,恐怕已经打草惊蛇。
      李忆如恼道:“我说你这妮子拖后腿吧!那个丁梦生本来不知道我们来了,我们能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倒好,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却能反客为主,设下埋伏等我们往里钻。早知道,就该把你打晕,在黑水镇上找个结实的屋子藏好我再下来。”
      冬雪瘪着嘴道歉,李忆如摆手作罢。三人循着丁梦生的足迹,最终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墓道尽头是一面青砖石壁,上面的壁画脱落得斑斑驳驳,但仍旧依稀可辨绘的是一条赤色虬龙。石壁上有条伤疤一样的裂缝,从左上角贯穿到右下角,而有人以这裂缝为基础,在石壁右下角开了一个地洞,十有八九就是丁梦生的杰作。
      地洞里似乎并不通风,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不疾不徐地往外浮着。很可能丁梦生加害李忆如的邪法仪式,已经开始了。
      李忆如道:“看来那个丁梦生一定就躲在这底下,只是我们肯定不能贸然进去。唉,要是我的锦八爷在这里该多好,这个破地洞根本难不住它。”
      抱怨归抱怨,锦八爷不在身边,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她弯腰蹲下,一手仍旧举着点火照明,另一只手却贴住地面,指尖缭绕黄光如缎,向外散开又随后收拢,周遭土灵便被她凝成孩童大小的一尊土偶。这正是李忆如的投石问路之计,她将土偶丢下洞去,然后带着冬雪与韩仲晰一道,与土偶相隔丈许,尾随杀入。
      这地洞里是条地道,三人弯腰走了许久,突然听到几声爆响。李忆如自然知道是丁梦生中计,将埋伏都打在了土偶上。于是施出法术,如风拂般朝前扑出。
      果然脚尖才点地不过数下,眼前便豁然开朗。昏暗之中只见一个黑褂男子竹竿似的立在洞口,周身鬼气缭绕。李忆如也不废话,抽下油纸伞朝前一戳,伞上五色光华一闪,张出一面灵气交织而成的大网。那黑褂男子向后落荒而逃,大叫道:“五鬼御灵法阵!”
      李忆如站稳脚跟,笑道:“好贼子,眼力倒是不错。”
      此刻韩仲晰与冬雪也出了地洞,李忆如用伞指着对面的黑褂男子,道:“冬雪,就是他么?”
      冬雪脸色煞白,点了点头,韩仲晰道:“李姑娘,这人就是丁梦生。”
      李忆如秀眉一挑,道:“哼,欺骗我家单纯的小丫鬟,还想害姑娘性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丁梦生似乎有些惊诧,皱着眉头道:“你就是李忆如?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不过你别忘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既然来了,就乖乖留下吧!”
      他双手一展,周遭蓝芒暴起,原来是左右两列长明灯自燃幽冥鬼火,火苗被丁梦生引动,如飞蛾甩卵一般从灯炉中喷出,攒射李忆如。李忆如道声“雕虫小技”,油纸伞撑开一转,伞上冰晶舒卷,便将鬼火尽数弹开。
      她伞向上扫,被她弹开的鬼火在空中停滞一瞬,便复又朝她飞去。只是这次鬼火是受李忆如控制,在伞尖搭成一条长鞭。李忆如皓腕一抖,鬼火长鞭就往丁梦生脸上狠抽。丁梦生反应不及没能闪开,鬼火长鞭完全被抽散了,而丁梦生则斜斜空翻然后摔在地上。幽蓝色的冷焰在他身上舞蹈,但他人却一动也不动,毫无反应。
      李忆如皱皱秀眉,油纸伞一挥,一阵清风吹灭丁梦生身上的蓝芒。她又给丁梦生加了一道“霹雳索”,这才凑近查探,道:“这本就是个死人,已经不知道死掉多久了,八成是个傀儡。”
      她四下一望,借着长明灯的光亮看清周遭地势。原来这将军冢下还有浅浅的溶洞,李忆如等人所在的地方是溶洞边上的一处断崖,被人修成了祭台的模样。看长明灯与地砖的形制,恐怕要比将军冢建造的时间还要早很多很多年。
      溶洞中央距断崖丈余距离的地方,孤零零地杵着一根低矮的石柱。那石柱被整体修建,造成了一个八角形的石台祭坛。祭坛的每一个角上,都有一个三人合抱大小的火盆,里面静静燃着的也是幽蓝色的鬼火。而在祭坛中央,一个比火盆略小的井口往外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华。祭台与祭坛之间,有一条木板麻绳搭起的小桥,却早已破败不堪,这边缺了几块木板,那边断了几截麻绳,恐怕不会轻功的人一脚踩上,就会全部垮掉。
      李忆如望了望对面的祭坛,突然旋身出指,点了冬雪身上几处穴道,令她昏睡过去。韩仲晰正要出声过问,被李忆如抬手阻止。她一面连续在冬雪身上洒下棕黄、紫蓝、碧青色的光芒,一面说道:“呆子,欺骗冬雪的家伙没多少斤两,我们能对付。只是冬雪没必要跟过去,就让她呆在这里。我给她施了‘凝艮壁障’、‘雷掣电界’和‘风归云隐’,应该足够保她周全。兵贵神速,上吧!”
      她也不管韩仲晰的轻功如何,托起他的一条臂膀,身畔清风一扬,便如风筝般从那危桥上荡过。祭坛火盆冷焰跳动,喷洒出一面光幕,李忆如油纸伞前递,伞尖雷灵收转犹如钻子,却没能突破那光幕的防御。李忆如被那光幕一弹,与韩仲晰向后退回祭台,道:“好个贼子,偷我的头发和指甲,原来目的在这里!”
      韩仲晰道:“李姑娘,你说什么?”
      李忆如道:“前面那面光幕,是从我的力量中演化而来。那贼子骗冬雪,不是为了咒杀我,而是为了窃取我的力量。他已经把冬雪给他的东西都吃了,正在运功消化。我们动作要快了,否则等他行功圆满,我们可能只能坐以待毙!”
      她收了油纸伞,迈步走到祭台边缘,面对远处的祭坛,双手高高举起。一红一黄两道二指粗细的光芒自她腋下绕着手臂蛇蹿而上,在她指尖碰出一点刺眼的星辉。李忆如双掌相贴如斧,猛地向前劈出,同时叱道:“星沉地动,去!”
      星辉黯淡的一刹那,仿佛头顶悬岩与周遭山壁,都突然崩落,朝中央的祭坛压来。当然这些只是错觉,悬岩山壁依旧岿然不动,毕竟李忆如并不打算玉石俱焚,把自己也埋在这地底。然而地气舒卷却是真真切切,祭坛上的光幕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粒粒碎石,荡漾出一个个涟漪四溢的陨坑。
      这一式“星沉地动”威力极大,而李忆如对法术的控制也极为精准,只以中央祭坛上的光幕为目标进行攻击,灵力没有丝毫浪费。守护光幕只是苦苦支撑,没有反击,自然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李忆如破去。李忆如再次带着韩仲晰飞渡地堑,稳稳落在祭坛一边。但见祭坛中央的那血色井口上,已覆了一坨小山一样的黏土。黏土小山五官齐全,空洞呆滞的瞳仁朝着李忆如的方向,一张方形大嘴张张翕翕,配合着两个鼻孔似的圆孔吭哧喷气。
      李忆如冷笑道:“原来是万人坑里的一坨尸土,吸纳千魂万魄自感成灵。可归根到底不过是只朽鬼,也敢到姑娘面前放肆!”
      朽鬼似乎被李忆如的轻蔑激怒,嚎叫一声,自身体中分出一双粗大的臂膀,向李忆如与韩仲晰扑击而来。李忆如轻轻巧巧地躲过,还击一枚水箭,在朽鬼身上钻了个窟窿。韩仲晰则扎马跨步,挥刀将朽鬼三根手指斩下,李忆如见到赞了一声好,却害韩仲晰分神,一阵手忙脚乱险些被朽鬼残掌扫到。
      朽鬼初具炉鼎,身体臃肿庞大,运转不便,所以才会觅上丁梦生,夺舍作为代理傀儡。而李忆如离家外出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朽鬼打听之后便控制着丁梦生来骗冬雪。它臂长有限,又不灵活,被李忆如与韩仲晰占尽上风。眼见动手要输,朽鬼又是一声咆哮,双手拍击地面,八盆鬼火一齐熄灭,周遭却没有因此陷入黑暗。
      朽鬼身下的井口喷涌出血一样的光华,好似沙尘风暴朝李忆如卷去。李忆如撑伞护住自己与韩仲晰,却觉伞上压力越来越大,伞骨竹篾向后微曲,心道这朽鬼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宝。
      李忆如并不知道,当年赤鬼王寻到这地下祭坛,盘踞于此修炼魔功,杀尽将军冢方圆十里内的一切生灵,用万灵精血将这祭坛灌注成一方血池。赤鬼王死后,血水失去魔功维系流动性自然挥发,只在周遭岩壁上留下血竭。朽鬼花了整整一年,才将它们全部收集炼化,贮藏在祭坛中央的风水井中。这万灵血竭再经风水井进一步提纯,便会成为朽鬼的第一件法宝赤魂砂。如今赤魂砂虽未定型,但朽鬼已不得不祭出迎敌。
      万灵血竭本身也是伤天害理的法宝,李忆如轻敌之下,渐渐抵御不住。韩仲晰一路没帮上忙,本就惭愧不已。现在站在李忆如身后,更如热锅上的蚂蚁,紧紧咬牙握拳,绞尽脑汁思索对敌办法。突然他灵光一现,从腰间布囊里摸出一个革囊,系在苗刀柄尾,臂上运足真力,将苗刀抛了出去。
      凡铁苗刀沾上万灵血竭,立即锈成一片红板。但它已尽了开路的作用,硬生生从血竭沙暴中劈出一条缝隙,供那革囊挤入。韩仲晰低喝一声,革囊“砰”地爆炸,原来里面竟装着苗疆蛊虫,其中不乏爆裂蛊与火蚕蛊等具有烈性杀伤力的品种。
      蛊不离巫、毒,遇到万灵血竭,第一时间不是被销蚀,而是被催化,瞬间将威力提升数倍。而那革囊既为装盛这些蛊虫之用,自然经过特殊加工,十分结实,专业防爆。韩仲晰赶在万灵血竭摧毁革囊之前引爆其中烈蛊,爆炸被革囊压缩,威力再度翻倍,眨眼间冲破革囊。色彩艳丽斑斓的各种蛊虫汁液四下飞溅,朽鬼的万灵血竭首当其冲被污,算是彻底废了。
      李忆如的油纸伞也未能幸免,但有万灵血竭垫背,加之伞上咒法本就正在专注防御,所以伞上虽然溅到些许毒汁,却侥幸躲过毁器灾劫。污损的地方,假以时日重新炼化,便能恢复如初。
      朽鬼法宝被毁,自然受到反噬,哀嚎一声,犹如泄气的皮球瘫在地上。李忆如骂了韩仲晰一声,正要趁胜追击,不防那朽鬼身体忽然崩坏,又一次卷起漫天沙尘。
      为了不让油纸伞受到更多损伤,李忆如已将伞收起。眼见风沙扑面,李忆如急忙垂手撑地。地面暴起一股龙卷与一面土墙,将风沙疏导向二人两侧。然而阴气一晃,李忆如抬手丢出几道雷光,道:“不好,这朽鬼弃了炉鼎攻击我们,元神出窍是要逃跑。冬雪人在门口,她有危险!”
      朽鬼元神是团黑雾,黑雾上有一对灯笼般的眼睛闪着柔和的白光,乍看之下倒是有几分可爱。但李忆如容情不动手,出手不留情,连环霹雳追打朽鬼元神,轰断了危桥,炸倒了长明灯。眼见朽鬼元神离冬雪只有几尺距离,李忆如才怕误伤丫鬟,只得收了“雷灵化天术”,再度将油纸伞祭起,直直朝朽鬼元神飞去。
      朽鬼本拟附身冬雪,再行逃脱。但李忆如未雨绸缪,先后在冬雪身上布下三道防御法术,虽然并无驱邪效果,但仍将朽鬼阻了一阻。千钧一发便是决胜之机,油纸伞后发已至,伞柄对着朽鬼,伞面撑开,生出虎虎吸力,要将朽鬼元神扯进伞去。
      朽鬼困兽犹斗,李忆如带韩仲晰追了回来,一手抓住油纸伞柄直接传功汇灵,一手戟指朽鬼元神,叱道:“业障!还要顽抗!山岚!起!”
      平地风起,李忆如辫上丝带挣开,红亮的长发随风飞扬。她紧盯朽鬼,面容肃然,英气勃勃,宛如神女。朽鬼嘶吼着,挣扎着,却只能看着自己被风吹石扫,离那油纸伞越来越近。突然,朽鬼双眼血光一闪,竟借着油纸伞的吸力猛然扑出,一头撞在李忆如身上。李忆如猝不及防,被朽鬼撞飞,跌落祭台。
      这一下兔起鹘落,韩仲晰吓了一跳,急忙扑到祭台崖边,冲着黑黝黝的崖下叫道:“李姑娘!李姑娘!”
      崖下没有回声,想必落差不大,韩仲晰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李忆如不会摔死。但崖下同样没有回音,韩仲晰不禁担心。他找出火折晃亮,正借着一点亮光想要攀下崖去,便听黑暗中一声呜咽,是李忆如的声音。
      韩仲晰尽量将火折伸往崖下,叫道:“李姑娘,你怎么样?”
      崖下的李忆如喘了几口粗气,道:“没事……死不了……我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再上来……”
      黑暗中亮起一颗柔光,那是李忆如念动玄咒,在替自己疗伤。又过了一阵子,李忆如道:“呆子,那个朽鬼已被我灭了。但它临死反扑,把我撞到这里,恐怕我的一条腿已经摔断了。麻烦你下来,背我上去。”
      韩仲晰一惊,急忙说声“我马上来”,随后手脚并用,小心攀下崖底。
      原来这溶洞地堑并不深,大概就是一丈来高。韩仲晰与李忆如汇合,便见李忆如已将断骨扶正,夹了两片还算平整的岩石碎片,撕下衣襟紧紧缠好。她见韩仲晰过来,道:“我的腿已经固定好,我用法术护持,你直接背我上去就好,不怕动到伤处。”
      韩仲晰犹豫了一下,道:“事急从权,李姑娘,得罪了。”
      他背对李忆如向她靠近,李忆如攀上他的脊背,笑道:“让你一起下来,真是太对了。”
      韩仲晰感受着耳畔温熏的如兰吐气,以及后背的特别柔软,气血已不知第几次涌上脸庞,结结巴巴地说道:“李……李姑娘,你……你抓好。”
      费了一番功夫,韩仲晰原路爬回祭台,背着李忆如回到冬雪身边,放李忆如坐倒在冬雪身畔。李忆如弹了冬雪一个脑崩,笑道:“这丫鬟,果然就憨憨睡着最好。”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棕黄宝珠,注入灵力,那宝珠便散出一周光晕,乍一看好似宝珠已便成双手合捧大小。
      韩仲晰道:“这是土灵珠!”
      李忆如弯起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道:“对,这就是土灵珠。我们要从这里出去,可就全靠它了。”
      她催动法力祭起灵珠,珠上光晕如水银泻地,在青砖上流淌出一轮土灵法阵,将李忆如、韩仲晰以及冬雪三人圈在其中。李忆如行功已毕,叱了声“走”,韩仲晰只觉黄芒遮眼,人已回到将军冢外。
      这一行大概去了一个多时辰,将军冢外天已全黑。山风呼啸,吹进将军冢仍大开的门户,发出吁吁哨声。韩仲晰听着不适,便去鼓捣怎么把将军冢的门户关上。李忆如骂声呆子,挥手控制土灵珠搬来近处泥土,将那门户里三层外三层封得严严实实。
      她查看自己断腿伤势没有恶化的迹象,于是又道:“呆子,我有些累,就坐在这儿歇一会儿。你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静魂草。等一会儿冬雪醒了,你们一起扶我回去。”
      韩仲晰点一点头,沿着将军冢外搜索起来。当然,他顾及李忆如与冬雪,并不会走出太远。寻过一圈,韩仲晰无奈地确定,这乱葬岗与将军冢,看来并没有生长静魂草。李忆如安慰道:“别灰心,这里没有,再上别处找就是了。此行你虽然无功而返,我却捡回一个傻丫鬟,总算不是赔本的买卖。”
      之前她点冬雪穴道,下手甚轻。现在有伤在身,便盼冬雪时辰一到,封穴自解。然而冬雪毕竟是弱女子,自然醒转的时间远超李忆如的预期。一直坐在坟墓前终究让人别扭,李忆如失去耐心,便打算替冬雪解穴。可她才抬手,便听远处马蹄哒哒,朝将军冢奔至。
      一行六骑,黑衣蒙面,策马长驱,在将军冢前勒住缰绳。骏马人立,放声长嘶。韩仲晰察觉来人气氛不对,拦在李忆如面前,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六人齐笑,为首那人道:“一个是白苗少主,一个是名门千金,半夜三更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想做什么好事?哟!两个小男女还玩不够,居然还带着个丫鬟?有本事啊有本事!”
      李忆如“呸”了一声,道:“不敢拿真面目示人的小人,嘴巴给姑娘放干净点!”
      那首领看看随从,又放声大笑。李忆如恼他不敬,掐起法诀。虽然之前她攻击朽鬼如狂风骤雨,但伤人杀人却是禁忌。只见一柱土方自那首领坐骑的肚腹下隆起,首领见机得快,早已飞身下马,李忆如不愿伤及马儿,手指一勾,土方便朝那首领平平撞去。
      首领抽刀,反转刀背一通猛砸,却是用了上乘刀法,将那土方分解成小块,跌落在地。他冷哼一声,道:“追杀白苗少主,附赠林家堡孙女一个,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弟兄们,做了这小子,两个女的绑回去!”
      另外五名黑衣人应了声“是”,抽刀下马,其中三个围向韩仲晰,剩下两个则直扑李忆如。韩仲晰苗刀已失,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反握在手心,与那三个黑衣人斗在一处。他的匕首映着月光,化成一注白芒,划着丰盈的半弧,挡住长刀的一次次攻击,然后伺机还手。他身法不算快,中正却不失飘忽,显然他的功夫是女子所授。只是不知那女师父本就是巾帼英雄,还是韩仲晰自己有足够的天赋,将本该柔媚妖冶的一套刺杀术练得颇具阳刚。
      黑衣首领已经放话要抓活的,去拿李忆如的两人便学着首领的模样,反转刀柄去敲李忆如。李忆如断腿不便,坐在地上手捏法诀,指尖电光缭绕,那两个黑衣人便觉手中长刀或是失了准头屡屡击偏,或是拿捏不住似乎要脱手飞出。
      不知是否因为先后经历恶斗和疗伤最后催动土灵珠脱困,李忆如平素澎湃的灵力,出现了极其少有的告罄征兆。未防灵气耗尽,她已不能全力出手,只得控制雷灵电芒生出磁力影响长刀,再谋后动。但她看到韩仲晰兵器不及人长,逐渐左右支拙,心里开始暗暗叫苦。
      黑衣首领眼见己方势在必得,眼里得意之色愈盛。忽听远处马蹄又响,一个稍显稚嫩,才刚变完声的男孩嗓音叫道:“飘渺峰皓宇在此,林家堡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谁敢放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