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尾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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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志二郎》：“……二郎，冰（批注：李氏讳冰，为蜀太守时率卒建都江堰）次子，长游历在外，年节之时方归……乡邻长者斥其不孝，二郎皆默然受之，然行止如故。（始皇）十三年六月十九，冰及妻无病而终。当日，二郎忽归，见之，伤泣欲死。有冰之老仆劝曰：‘仙、凡有别，二郎勿悲，令父母不安于地下。’二郎回曰：‘不能承欢于膝下，为仙为圣又有何用？’遂葬父母，三拜而去。时人方知二郎非凡间之人。追问前缘，乃知其都江堰屠龙助父之事，乡人感其至纯，立庙共祭父子二人。”
回灌口是第几天的事情，杨戬不记得了。他回来，与其说是一种确定的意愿，不如说是一种习惯。这个地方凝聚了义父一生的辉煌，也留下了他最深刻的记忆。站在江边发了一会儿呆，调整了下心情，杨戬施展神通回到了居处。
但是，他才刚刚踏上外面庭院的土地，迎面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符咒！想也不想，护体真气立时往外暴涨三尺，和符咒相撞，一瞬间火焰纷飞，看起来声势惊人，但实际上连显圣真君一根寒毛都没伤到。接着，他伸手按住想要扑向攻击来处的哮天犬，脸上滑过一抹宠溺的苦笑。
“二郎哥哥，你就稍微放一点水嘛！搞得人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蒙裂，”杨戬轻声叫道，“出来。”
草丛里动了动，一团绿色的幻影散开，还原出本来面目：那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漆黑的眼睛清澈无尘，那粉嫩的皮肤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两把。他便是当年那只小狐儿，八年前已重新修化人身。
“你一个人来的？”杨戬问道。
“怎么可能？”
蒙裂说着张开手臂，一副“抱我”的表情。杨戬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弯腰将他抱起来，同时低声说：
“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抱？”
“赤莲姐姐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让二郎哥哥抱。”
那个花精……杨戬有些头痛地想，她到底怎么在教小狐儿啊？
“你会长大，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子。”
蒙裂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问：
“二郎哥哥会抱不动我吗？”
问题不在这里。显圣真君无奈地苦笑起来。
“那最多我变回原形好了。”蒙裂说，“狐狸不重的。”
张了张嘴，杨戬忽然决定放弃。虽然待会儿肯定有人会笑话他堂堂三界战神居然给小狐儿当保姆，他也不计较了。那种沉甸甸的、温暖的感觉，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怀里的蒙裂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不是尸体……
“谁和你一起来的？琅玡？还是他们俩？”
“赤莲姐姐、琅玡哥哥都来了。”小狐儿伸手环住显圣真君的脖子，以便更稳固呆在这个让自己安心之极的怀抱，“还有，青如又教了我雷咒，不过我总是弄不好。”
提到那个名字，杨戬脸上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随即又飞快地敛去。
“青如对你好吗？”他问。
“好。”蒙裂开心地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二郎哥哥，你不要欺负青如好吗？”
杨戬不觉好笑，说道：
“我哪有欺负她？”
“可是青如每次看到二郎哥哥都害怕得不得了。二郎哥哥要不是私下欺负她了，她怎么会害怕你？”
“我没有欺负她。”杨戬用眼神止住蒙裂，“等你再长大些，我会告诉你为什么她怕我。那时候你再决定要如何，好吗？”
蒙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突然，一股冷冽的气息闯进杨戬的警觉范围。他微微皱眉，问道：
“蒙裂，除了赤莲和琅玡，还有谁来了？”
“还有东海的碧波将军。”小狐儿如此说。
敖信？他也来了？杨戬惊讶地挑了挑眉头，一瞬间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等他和小狐儿来到神殿前，毫不意外的看见琅玡和敖信相对而立，各自的法力虽然收束到极限，可彼此间的气氛却反而更加紧张。赤莲站在一旁，一身鲜红的武士劲装十分醒目。她太关注那两个人，以至于蒙裂大声叫她，她才发现这里的主人回来了。
“真君，”赤莲这时终于松了口气，“你看他们……”
瞄了一眼对峙中的两人，杨戬淡淡一笑，说：
“没事。琅玡已经输了。”
赤莲一怔，刚想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就听见自己的爱人愤恨地大喊道：
“不比了不比了！你又赢了！”
这边话音未落，神殿方向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叫声——
“二爷！”
看到梅山兄弟六人都在，杨戬不觉一愣。任灌口守护后，他便听从敖信的建议，让六兄弟收服各地精怪，并收养一些有资质的孤儿，训练他们为士卒，共同维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因此，六兄弟平日都是轮值在外，最多有两人留在杨戬身边听候差遣。现在怎么都？
“二爷，”康纨走在最前面，抱拳叫道，“今天是你生辰，所以兄弟们合计着怎么也该庆祝一下，所以各自搜罗些寿礼。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凑个乐子而已。”
听到这话，杨戬愣了好一阵，恍然想起自己生辰确实就是在这几日。心中默默一算，这才发现自己在外面无知无觉的晃荡了五天之久。涩涩的一笑，他自言自语似的说：
“又不是什么整寿……”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赤莲出声打断了：
“我们人都来了，真君还要赶我们走不成？”
微微瞪了一眼赤莲，杨戬苦笑，随即打头走进神殿。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宴席蔬果都是上品仙物，配了些精致的素食，别有一番意趣。众人各寻位置坐下后，梅山兄弟便依次将寿礼奉上。这些东西在普通修道者眼中已是难得的灵丹妙药、奇珍异宝了，可在座诸人都明白，就如康纨说的，这仅仅算个心意而已。
琅玡的礼物是一对玉精镂花盘龙珏，赤莲带来的是一幅山水烟雨图。轮到敖信时，这位龙族将军随手一招，凭空便出现一个半尺高的酒坛。一看到这个，琅玡当即便笑出了声：
“真君又不喜欢喝酒……”
一道冷得能杀死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射过来，令千年狼妖不由地一哆嗦，下面的话立刻就说不出来了。收回视线，敖信拍开了封泥，提着酒坛走到杨戬跟前。
见状，杨戬一口喝干了杯中残酒，然后让敖信给自己满上。虽然他不怎么爱酒这种东西，但此刻一股幽香入鼻，让他忍不住又深吸了口气，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酒？”
敖信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应道：
“自酿，无名。”
说完，他又挨着给在座除蒙裂这个小东西之外的每个人都斟了一杯。哮天犬、赤莲和琅玡还好些，梅山兄弟可是被吓了一大跳：好歹这位也是东海碧波将军啊，而且，这酒不是……
“我不知今日是真君寿辰，”那边敖信已经说出了缘由，“敬酒一杯，权当祝贺。”
说完，他举起酒坛，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下去。
“这家伙是想敬酒还是自己想喝酒啊？”琅玡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杨戬也不禁一笑，举杯饮下。酒一入口，先感觉还醇和宜人，接着一股火辣辣的味道直入肺腑，但不多久，这种感觉就慢慢消逝掉，只留下淡淡、回味无尽的酸涩。
而其他人，却在那刺激的味道消退之前就被呛得受不了了，连最喜欢烈酒的直建都控制不住直皱眉头。
好一会儿，显圣真君下意识的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问道：
“敖信，你这是用什么酿的啊？味道……”
“好特别”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那位碧波将军咧嘴一笑，接着就仰面倒了下去。杨戬一愣，再看四周，除了没酒喝的小狐儿和没喝酒的花精，其他人已经全部“阵亡”了。
这小子……苦笑了一下，他转而望向赤莲，“琅玡就交给你了……”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花精呆愣的应了声“哦”，半晌都没任何动作。直到看见显圣真君施法将哮天犬和六兄弟分别送去神殿各房间，她才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昏睡过去的敖信一眼，她也同样以法力带起琅玡去到另外一个房间。
安置好狗儿和梅山兄弟，杨戬又转回大厅。看着这个只有这种时候才像个少年人的碧波将军，杨戬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想，他笑了笑，俯身将敖信横抱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颇恶意的期待敖信会在此刻醒来——保证可以看到这个倔犟好强的龙族将军窘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将敖信轻轻放到床上后，杨戬也不得不坐下来调息。如果不是味道不对，他真要怀疑敖信把东海龙王的“醉梦”给偷来了。这哪里是酒？简直是迷魂药。悠长的余味，说不清是苦是甜是酸是涩，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充满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对不起，”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杨戬低声说出他闷在心里十七年的话，“害你八百多年见不到母亲……”
床上那个人却在这时陡然睁开眼睛，有些孩子气的笑起来。
“杨戬，”敖信放肆地叫出显圣真君的名字，“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傻瓜？”不等真君做出回应，他兀自继续说道：
“又不是只有你义父义母在乎你……你知道吗？赤莲和琅玡五天前就把梅山兄弟‘抓’回来了……你该看看，琅玡到东海来找我的样子……呵、呵……那只笨狼……他一头狼，居然跑到海里……”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变成无声的呓语。
一时之间，杨戬不由地愣住了。许久，一抹极淡的笑意在他嘴角边一闪而过。
得友如此，何其幸哉！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尾声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