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惊流年》月白鹿

24、忘川情深

　　这样的命数并非她所愿，却又不得不承受。自凤凰琴坠入轮回井，便注定她的一生异于常人，因其而生，必是因其而死。
　　萧庞见妹妹突然眼中带泪，以为是自己刚刚说话太凶了，连忙低身安慰言：“哥哥说的是妖怪，又不是你。”
　　“那若清漪是妖怪呢？”清漪冷不丁一句话让萧庞一时语塞。
　　冷月寒霜，木叶飒踏，清晰可闻，刹那的宁静恍若千万世，长到让清漪心若石沉，万念俱灰，终究妖怪是不会被人喜欢的......
　　这小丫头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多愁善感？就不像自己没心没肺，整天除了捉捉妖，喝喝酒，也就只剩下睡睡觉了，活的可逍遥自在了。
　　萧庞心中暗想，笑，“就算你变成癞蛤蟆，也是我的妹妹。”说着，学着蛤螽呱呱’叫了两声，逗得清漪直笑。
　　笑罢，大家决定按着黎煊的推理，先往常府一探究竟。
　　方挪步，清漪忽然觉气息急喘，血气上涌，手脚发麻，体内有个声音在笑，不，是十几个声音糅合而成的，分不出男女老幼，人鬼妖魔，“哈哈，哈哈，哈哈。”
　　清漪心下一惊，驻足使内力强行压制体内日渐累积的邪灵妖气，君瑶与月似乎隐约听到有声响从清漪体内传出来，心中打鼓，再看，清漪已是寻常清冷模样，绝美的脸庞笼着月光，如同一缕顷刻便会消散的青烟。
　　或是自己幻听吧，人体内怎么会有声音呢。双双自行安慰作罢。
　　萧庞担心妹妹是被月魔伤到了，便留下月和齐曦照顾，与君瑶，黎煊同往常府。
　　经客栈一役，常府少夫人是妖怪一事在幽都城里炸开了锅，街头巷尾，无论青壮妇孺，贩夫走卒皆是津津乐道，经口口相传，说法变得愈发怪奇离异。
　　纵是明知前方有危险，但好奇心总是能占据上风，遂常府被看热闹的人满满围了好几圈，而常府始终大门紧闭，庭院封死，连办案的官差都只能守在外头。
　　寻常人进不去的地方对于君瑶等人却是毫无障碍，于高墙边轻轻一跃，几个清瘦飘逸的身影一齐跳入府中，正好落到花厅外。
　　抬首，亭台间，水阁上，凡是目光所能触及处，忘川花皆是火一般盛开蔓延，银辉下，一片红花铺就的海洋飘渺神秘。
　　厅堂敞大，光鲜亮丽，却只燃了几根白烛照明，惨淡的光晕下，略显沧桑苦涩。常生支开了随侍的下人，一人在厅中习练书法，府中四下寂静，清微的草木倾塌声此时显得尤为明晰，常生顿顿手，举首看，三人中有一人是上午招入府的神医，便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却并不言语，低下头，烛影晃了晃，依旧在纸上写着书法，仿佛他们有没有出现都是一样的。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心中疑惑，府中出此大事，怎么最不该淡定的人此时最为淡定？便举步上前，看纸上写着几行刚刚完成的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字不算刚劲有力，却很是考究漂亮。
　　君瑶轻轻念了一遍，不甚明白，抬眼看向书虫，黎煊刚欲解释，常生放下毛笔，微有哀愁背手言：“这是我和夫人在大漠对着瀚海明月，天地山川许下的誓言，现在想想，已有十余年之久。”
　　“可是——”萧庞心思急，叫道。
　　“她是妖怪？”常生奇怪的笑着，反问看向他，萧庞竟是语塞，又道：“那又如何？不过是存在于天地间的形式不同罢了。善恶同出一处，产自人心，与生俱来，无从消除，所谓善恶者无非是哪一念占了上风而已。试问，无善，何为恶？无恶，何为善？”常生转过身看三人。
　　萧庞本来情绪激动，此刻却一愣一愣的不说话，而君瑶虽本无正邪是非之分，听完善善恶恶一通说理，却也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黎煊有些许明白，言：“常公子的意思或许是，正邪互生亦互灭，皆为人心中所念，若得机缘，便可转化。”
　　君瑶与萧庞听完黎煊所言，有所明白。心中仍是打鼓，这不是在为他夫人开脱么？
　　“那常公子是希望我们不要追杀月魔？”君瑶问。
　　常生却是出乎意料的摇摇头，果断言，“屠戮蜀山众派，残害六界生灵，已是滔天大罪，无可辩驳，杀人偿命，自古有之，她理应一死以谢天下，告慰亡灵。”烛影中，他病容枯槁的脸上闪现过几丝决绝坚定。
　　此言一出，皆是大怪，方才他如此护妻，此刻怎又这般绝情？
　　将军之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正气，他可以像圣人一样胸怀天下，也可以像常人一样有情爱，但若遇抉择难断之事，必是舍小家而顾大家。军人之魂，自古如此。
　　常生自怀中取出一颗光华明珠，淡粉泛黄，色泽光亮，交予黎煊，“十年前，歧鹿坡一役，我垂死军营，玉容以医女身份入营，拿这个救活了我并保我活到今日，你们拿着这颗明珠去找她，她自会明白的。”
　　明珠方才离开常生的手，只见他眉目低垂，微微笑了一声，全身从内而外泛出浅黄色光晕，身子慢慢变得透明如青烟，似乎飘在天际，片刻消散在月辉中，忘川花洋洋洒洒如盛开黄泉路上，忘川河边，名山之前。
　　黎煊心中忽然怅然若失，握着手中光华透亮的明珠有些迟疑。
　　萧庞拿出紫金罗盘定位月魔，沿着罗盘指向一路寻到一屋子——正是萧庞初次入常府所进之屋。
　　黎煊望着屋中柜子上摆放的众多物件，上前细细看察，大为震惊，都是各门派被月魔夺走的宝器。萧庞闻知，心中自愧不如，自己拜在秦陌风门下数年，见识眼光竟都及不上一个初涉江湖的书虫。
　　只是紫金罗盘显示在此间屋子，但屋中并无人，萧庞犯疑，“难道坏了？”叮叮当当敲了敲罗盘。
　　君瑶发现屋角地面有鼓起，试着上前踏了踏，又在别处踏了几下，此处音色中空，“底下是空的！”君瑶欣喜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