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熙宁》青空之鸢

4、Chapter4

　　无数的科学研究证明，真理是有条件的。比如光，在惠更斯的理论里，光是一种波，这已经被双狭缝实验证实了，然而之后，随着爱因斯坦的研究发现，光也是有线性的……当然这和本文没什么关系。上述陈述只是想证明，纪惜宁那句“好人有好报”从某个层面上说是不完全正确的。

　　当纪惜宁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跑过来，其中一个很有礼貌地诚恳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阿姨，请问地铁站怎么走啊？”

　　纪惜宁：“……”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另外一个就已经拉了拉那个说话的小学生的衣服，自认为低声地提醒：“叫她姐姐，不然她不会理你的。”

　　“哦，”小学生甲恍然大悟，“姐姐，对不起，刚刚说错了。请问你知道地铁站怎么走吗？”

　　纪惜宁：“……”

　　虽然内心纠结得要死，但她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诚实地回答：“Sorry，我也不知道。”

　　“……哦。”小学生甲失落地低下头，转身走了。小学生乙“低声”责怪他：“都说了不要叫她阿姨的了，你看，她不愿意告诉你了吧？”

　　纪惜宁：“……”

　　这个半点都不愉快的插曲导致了纪惜宁接下来打招呼的动作变得相当“粗暴”。

　　广场上，有两个女孩子正在练舞。都是二十多左右的年纪，跳起舞来更显得活力十足，引来无数路人瞩目。纪惜宁走到她们面前，说：“刚才那个动作应该更有力一点。跳街舞节点把握不好就很难看了。”

　　两个女孩子停下跳舞的动作。

　　“哦？”她们中短发的女孩子勾了勾嘴角，“竟然这么拽。那你倒是跳给我们看看啊。”

　　纪惜宁把背包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稍微活动了下筋骨，甩了下头发，静静地站在原地，当录音机里的乐曲转换到下一首的时候，才突然开始跳舞。

　　甩头、扭腰、摆臀、踢腿，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踩到节奏，时而魅惑而性感，时而帅气而狂野，炫得让人简直无法把眼睛移开。才几分钟的时间，周围就已经有几个人忍不住停下来观看。

　　“这是New Jazz，由芭蕾舞融合Hip-Hop演变而来，以手臂的动作为主，腰的扭动和臀部的动作为辅，对身材要求很高，讲究柔美和瞬间爆发力。”潘楠侧首笑着对尹夏沫解释，“从前在英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看别人跳舞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跳。跳得好看了，被人围观还不高兴，说嫌他们太吵。”

　　今天是因为Sun公司的舞蹈室暂时需要关闭才会拉夏沫出来一起练舞的，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惊喜呢。

　　此时纪惜宁已经跳完了。她用手背随便擦了擦额上的汗，歪着头和潘楠打招呼：“Hello,Peter·Pan.”这是她们在英国的时候纪惜宁给她起的绰号，不仅因为潘楠姓潘，还因为她那种自由奔放像小飞侠里的彼得潘一样的性格。

　　“好久不见了，四纪！”潘楠走过去和她拥抱，“It’s too good to see you.”

　　“I can’t agree more.”纪惜宁回抱她。

　　过了十秒左右，潘楠松开她：“来，我给你们介绍。我的老朋友，纪惜宁，叫她Elly就好。这是我在培训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尹夏沫。”

　　“Hi.”纪惜宁伸出手和她握手，同时悄悄打量她。她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眼睛象海水一样，皮肤很白，是象牙色，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

　　非常美丽，就连她的冷漠看起来也显得那么淡静，让人想要一直一直看下去。纪惜宁下了结论，并且暗暗感叹——啊，可以的话，真想为这位上帝的杰作画一幅肖像啊。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与此同时，微笑着和她握手的尹夏沫也在打量着她。

　　纪惜宁的皮肤是晒不黑的那种白，可是却不是像陶瓷白一样没有生气，恰恰相反，她的皮肤异常水润滑腻，看上去好像能掐出水一样。即使是从前在中东的那段日子里也没被晒黑多少，因此也没少被人笑称为“半个白化病患者”。她的长相精致甜美，就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算检验才得出的最佳结果一样，脸上却没有表情，仿佛是上帝因为给了她太过精致的相貌，只能遗憾地不让她有太多表情，以免破坏平衡一样。

　　然而尽管这样，她还是很美。

　　她的睫毛纤长，却不怎么翘，因此看起来显得特别冷漠，却也愈发精致。睫毛下的那双眼睛，却清亮水润、干净柔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明明是纯粹的明亮的黑色，却纯净得仿佛透出了隐隐的蓝。

　　过分精致的容貌和冷漠随性的气质，头发挑染成紫色所显示出的叛逆不羁和个性和那双眼睛透出的温柔与灵气，构成了她特殊的美。或许在人群中，你不会第一眼就看见她，但是在你看见她之后，你将无法不去在意她，无法阻止自己的目光追随着她，无法不对她产生好奇。她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身上有很多故事，然而与此同时，气质又干净得仿佛来自童话中的公主的女孩子。

　　如今这个女孩子就站在尹夏沫面前。黑色机车马甲里面有一件白色的Tee，因为下摆太长而随便地打了个结缀在腰际，银色的十字架项链被松松垮垮的蓝色丝质领带挡住了一点。下身是有些发白的牛仔短裤，配着缀有金色铆钉的白色皮带，搭上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伸出的手戴着Piaget的龙凤系列中的一款男士腕表。她整个人酷得不可思议，一双眼睛却是如此温柔而干净。

　　“很高兴认识你。”纪惜宁接着说，难得地微微勾着唇角。她的笑很淡，却很美。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的淡，才有这种特别的韵味，也才显得更加真实，宛如温暖的雪一样，“可以的话，下次能让我为你画一幅肖像吗？我想，上帝是不会希望他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竟然没有被世界记住的。Of course，最主要的是，我也不会希望自己竟然没能为这么漂亮的女士花一幅肖像。What a pity!”

　　潘楠忍不住笑了：“纪小宁，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就像那些当年向你搭讪的街头画家吗？”

　　“Actually，艺术家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纪惜宁正色纠正，“虽然性取向有。”

　　潘楠喷笑。

　　尹夏沫稍稍有些诧异，却还是微笑着回答：“有机会的话，一定。”

　　“Thank you，sincerely.”纪惜宁眨眨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表，“Sorry，I must go.”

　　潘楠挑挑眉，打趣道：“有工作？这里要起一座歌剧院了吗？”

　　“Well，其实是海滨广场。”纪惜宁拿起背包，和潘楠交换了手机号码，并对后者嘲笑她又一次丢了手机一事表示强烈抗议和严正反对之后离开了。

　　潘楠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着和尹夏沫聊天，说起采尼的红宝石戒指有多么娘娘腔，他蓝宝石的玫瑰花戒指又有多么扎眼，说起跳舞时动作要怎么样才会更好看，甚至说起阿森老师在教舞蹈时一些不经意的小习惯。然而，在心里，她却一直想着纪惜宁的事。

　　其实，如果不是夏沫在场，潘楠是想和纪惜宁谈一下的。然而，她心中却也知道，就算只有她和纪惜宁独处也好，她多半也会欲言又止。她一向是个最好的朋友，非常讲义气，懂得体贴谅解别人，性格又爽快开朗。但同时，潘楠也很注重留给朋友私人空间，对方不想说的事情，或者不适合对朋友说的事，她都绝不会问。

　　但纪惜宁不一样。不仅因为她和她是认识了好几年的死党了，更因为纪惜宁虽然在外人眼里似乎很冷漠，但潘楠很清楚她是怎样一个温柔而可爱的女孩子。她极富艺术天分，天性敏感，却又因为丰富的人生阅历而显得豁达潇洒。但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她清楚纪惜宁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从前刚刚和她成为挚友的时候，潘楠就经常觉得，或许就是为了掩盖她那颗太温柔的心，她才会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冷漠的难以接近的样子。因此对于纪惜宁，潘楠的感情，不只是朋友间的意气相投或者互相敬佩，也有对于妹妹一样的怜爱保护。

　　当天晚上回家后，潘楠对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过去。

　　推掉了三个公告赶回来的洛熙回到家时，时针正好指向六点。

　　本来想按门铃的手指滞在空中，洛熙收回手，露出一个带点孩子气的美丽得如雾气般虚幻的笑容，他默默地掏出钥匙，将它插进门里，无声地旋转。

　　打开门，轻轻地走近厨房，他微笑着走过转角，想吓那个在为他下厨的女孩子一跳：“惜宁，我回来了！……惜宁？”

　　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夕阳透过玻璃窗，将温暖的光辉洒在冷冰冰的流理台上。

　　客厅里也没有。洛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打开一间又一间房间。

　　“惜宁？……惜宁，你在哪里？惜宁？”

　　没有人回答。洛熙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无比寂寞和可笑。

　　洛熙眼睛黯淡下来。

　　他拿出手机，按下“1”，却又在几秒后掐断了通话。现在打电话给惜宁又有什么意义呢？问她为什么离开了吗？可能是因为公司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有什么急事……问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听她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勉强笑着回一句“没关系”吗？

　　洛熙步伐缓慢地下楼，目光无意间掠过阳台。

　　阳台的门开着。

　　那里有一个女孩子，长至背部的黑色直发的发尾被零零星星地染上了紫色，颈脖上的银色链子反射着夕阳的光。她戴着纯白的耳机，面前放着一个画架，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本她最喜欢的法文原文版的《Little prince》。而她正在画一幅夕阳的素描，线条很简单，也没有抢眼的颜色，却细腻地绘出了光线最细微的变化，仿佛能令人身临其境一般。

　　“啊。”纪惜宁似乎是凭直觉发现了他，她看了他一眼，转回头画完最后一笔才摘下耳机，几步走到他身前，和他拥抱，微笑，“回来啦。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很漂亮。”洛熙手忙脚乱地抱紧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微微的湿润。

　　纪惜宁在他怀里微微一笑，那种天真的狡黠让她看起来灵动又可爱。她在心里默数了几秒，然后从他的怀抱里退开，扯着他的手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猜猜看今天我做了什么菜？”

　　当天晚上，纪惜宁舒适地窝在紫色的沙发来，抱着柔软的抱枕，喝着温热的绿茶，一面看着电视里的Discovery频道，一面偶尔瞥着厨房里正在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的大明星。她注意着洛熙的动向，见他暂时还不会过来，于是打开手机回潘楠短信。

　　——“夏沫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他们之间，或许也的确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但是阿楠，在我们遇见之前的，彼此的过去，我们都没有办法参与。与其纠结于那张过去他曾经放在钱包里并且为之追了几条街的照片，我比较关心他把我的哪一张照片放在了钱包里。阿楠，谢谢你，但我相信他，而且，我也愿意等到他完全相信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