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雁惊鸿》白衣寸雪

4、第三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刚退出寝宫，迎面就遇上了云袖，两人不由同时停下了脚步。
　　“四殿下。”
　　“九千岁。”
　　二人微微颔首施礼。
　　“九千岁此时面见父皇，不知可是有何急事？”
　　“殿下说笑了，云袖一介闲人，哪来什么急事。”云袖摇着手中青玉扇，凤眸里笑意森凉。
　　“说来也有数月不曾与殿下蒙面了，不如移步一叙，殿下意下如何？”
　　云珩嘴角一抽，面上依旧冷漠，道：“九千岁有此雅兴，雅臣恭之不却。”
　　闻得此言，云袖身边的近侍遣散了一众宫人，站在原地等候。
　　两人并肩同行，默契悄然流动，远远望去，好似乘风欲去的仙人。
　　走到凉亭内，云袖靠在柱子上，以一副慵懒的姿态问道：“那皇帝老儿与你说了些什么？”
　　“让我前往江南剿匪南巡。”他淡淡应道。
　　“哦？”他面上摆出浅笑，道：“且不说江南那一带的匪徒素来与朝廷不合，胡搅蛮缠，光是你这南巡就得一月有余，他这是摆明了想将这万里山河交付给云华啊。”
　　他不以为然：“云翎的心思再好猜不过，但人算不如天算，他……”说到最后，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完。
　　“云华还真是阴魂不散呐，天上人间都跟着来了，要依我看，他保不准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又是那种笑容——似笑非笑。
　　云珩不予理睬，淡淡道：“过些日子我就动身去了。”
　　云袖笑了笑，说道；“雅臣，有时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长大，亦如我们万年前在雪思涯的初见。”
　　他却一言不发的转了身，负手而立。
　　天边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如镶金边的落日，殷殷血焰，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玉瓦砖墙融为一体，不刺眼，不温柔，却莫名有些凄凉。
　　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合上双眸，风扬起长发，衣襟随风飞舞，似欲乘风归去的仙人。
　　“总归是要长大的。万年的岁月无非指尖云烟，转瞬即逝，却又对着他人步步紧逼。”
　　他回头看着他，眸中一片清明：“帝君，这回忆里总有许多爱恨别离，但最终也散为云烟。”
　　漫天飞花落下，一如当年。
　　“这花……又开了。”
　　他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几片花瓣，“我等这花开等了一千年，而这花落，却不过一瞬间。”
　　天上飞鸿掠过，他握住手心，抬眸道：“既然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记住，这万里山河，是我许给你的。”
　　“人间三月天……也好。”他微微摇头，“这次，就要看你了。”
　　云袖反手握住他的袖角，笑容艳如十里桃花妖灼：“放心。”
　　南巡的计划为渡河后乘船南下，经扬州、苏州、镇江、常州、嘉兴及杭州等地，巡查地方的账目民情，查出贪官污吏，有先斩后奏的权利，统称为“南巡”。
　　南巡在历朝都是由天子亲自出巡南下，只是到了宣和年间，宣和帝云翔却打破祖规，指派巡抚前去，而几乎每次都由六皇子云华任命，深受帝宠，此番却遣了刚刚回京的临江王前去，其目的不言而喻。
　　近日民间总有人议论四皇子云珩彻底失宠，就要朝不保夕。
　　而当事人只是一笑而过。
　　这几日他正好安顿在苏州府尹苏怀的家中巡查苏州近年的收入支出与上税的情况。
　　苏怀，字南窗，是苏州本地人，自小出身书香门第，却忧国忧民，才华横溢，只是无意间得罪了京中高官，只能屈居于此。但却从未沮丧，反倒努力进取，将苏州管理的有进有条，话语间也是不卑不亢，让云珩颇为赏识。
　　只是，住在苏怀的家中，他却是千般不愿。
　　这还要起源至三日前。
　　三日前恰逢元灯节，碧落嚷嚷着要出去长长见识，他拗不过她的磨人，索性就和她悄悄溜了出去观灯。
　　河岸边，碧落放下一盏明灯，眼瞧着它随水飘远，又起身拉着云珩的袖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嘈杂，紧接着就有一红衣女子策马而来，倒是生得貌美如花，漆黑的眸子中全是骄傲，下颚微微扬起，手中鞭子挥洒，所过之处无不让道。
　　身后有一名丫鬟一路小跑，跟得好不吃力，口中还不断的喊道：“小姐！……诶，小姐您慢些！”
　　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怀家唯一的大小姐，名唤苏晴朱，小名绫夸，容貌姣好却刁钻泼辣，在苏州是有名的‘辣美人’。
　　“这是哪家女儿？怎么这么讨厌，没教养……”碧落低低骂道。
　　“你是谁？”
　　蓦然，她在他面前停下，扬鞭指着他的脸庞，倨傲不已。
　　“见着本小姐，你怎么不让道？想让本小姐撞死你？”
　　“大胆！你可知我家爷是何许人物？你小小贱民，岂能如此放肆！”
　　“碧落。”云珩淡淡挥开她，看向面前女子，“敢问姑娘可是苏州府尹苏大人的千金苏晴朱？”
　　“是又如何！你给我让开，今天姑奶奶非将这臭丫头打得哭爹喊娘！告诉你，你要是敢拦着，姑奶奶连你一起打！”
　　碧落也是个性子激烈的。当下就站了出来，道：“好，姑奶奶也应了！爷，这次可是她先不知死活的挑事的，您可怪不着我了！”
　　此话一出，云珩还未开口，她就猛然在马臀上踹了一脚，力气之大，甚至用上了内力。
　　马儿受了惊吓，立刻撒蹄狂奔，动作激烈，就连马的主人也无可奈何，只能紧紧抓住马背，保护自己不被摔在地上。
　　“小姐小心！”丫鬟从远处跑来，一看到这幅画面，立刻惊呼一声！
　　“曲儿……啊！”苏晴朱一个分神，却在刹那被摔下了马。
　　“小姐！”曲儿尖叫一声，紧紧攥住云珩的衣袖，“求求公子了，快救救小姐啊！”
　　云珩足尖轻点，掠至空中，回旋了一圈抱住苏晴朱的娇躯，在空中与她四目相对，皆是一愣，却不想她的下落之势正朝着湖心，万般无奈下，他在水上又是一次点足，这才借力上了岸。
　　“公子……”曲儿目瞪口呆。
　　“爷！您可安好？”碧落冲上前去，左右查看。
　　云珩本还在与她对视，闻得此言，立刻将她放在地上，淡淡道：“无碍。”
　　苏晴朱脸上的红晕却犹未散去，站在曲儿的身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那风姿翩然的男子，无限遐想。
　　“姑娘，在下送姑娘回府，姑娘意下如何？”
　　“自、自是好的。”她羞红着脸，呐呐道。
　　“姑娘先请。”
　　苏晴朱毫不客气，迈步向前，却不想在与他擦肩而过时，丫鬟曲儿突然绊了她一跤，她就这样直直扑向云雅臣！
　　这冷不防的一摔，两人无意间撞在了一起，唇瓣紧紧相贴。
　　刹那，鸦雀无声。
　　唇瓣覆上一片温热，一如曾经的温暖，云珩突然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任发丝散落，垂在湖中。
　　苏晴朱生为女儿，就算再怎么泼辣也不免有些女儿柔情，见着这一幕，也当下就傻了眼。
　　“公子！”碧落急匆匆蹲下身子，一把拉开了苏晴朱，用着衣袖在他唇上不断摩擦，眼泪都快溢出。
　　“好脏……好脏……公子……”她挥着手，几次意欲使用法术，终是有所顾忌而未果。
　　“别哭在，这又没什么。”云珩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眸中的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公……子……”碧落也顾不上哭了，呆呆的看着他。
　　“……我失控了。”他忽然敛下双眸，神情变幻莫测。
　　“公子，小姐，还是先回去罢？”曲儿道。
　　“如此也好。”他淡淡一笑，是惊煞天地的风华。几人看得都有些痴了，苏晴朱更是狠狠抽了一口凉气。
　　“公子……是何许人家的少爷？”
　　“在下云雅臣。”
　　苏晴朱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曲儿却恍然大悟，“原来是临江王。”
　　她忙忙下跪，磕了一个响头。
　　“姐姐……呃，曲儿？”
　　“苏绾箐？”
　　曲儿起身，“王爷竟知晓民女身份？”
　　世人多只知苏州府尹家有一独女，却不知其另有一随母姓的侄女寄住于此，自愿弃了那小姐的地位，扮成丫鬟的模样留在大小姐身旁。
　　大小姐苏晴朱生性刁蛮，独独听从这个堂姐的意思，但苏府尹对外从未宣布，云雅臣从何得知也的确是个秘密。
　　“苏姑娘过奖，不如先行回去梳洗一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