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干了这碗汤》汪锦

7、第六章

　　后来，朔苍神君还是没能将我带走，他只是将我手里的剑取下，插回剑鞘，离开了魔界。当然，这些都是侍女楚楚告诉我的。我只记得，自己将剑搭在脖子上，说出了那写话后，脑后不知被谁劈了一掌，然后所有的意识就都戛然而止了。

　　醒来的地方还是镇狱殿，身上披着的还是那锁魂绡。

　　我觉得整个人充实了很多，往日的那些缥缈感没有了。起身坐起来，口渴难耐。胸中好似有一团火，灼热感烘烤着我，伴随着些许烦躁。

　　我能感觉自己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具体又是怎样的变化，却说不出来了。

　　站起身来，感觉自己是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地上，而不似原来那般轻飘飘的。

　　我走到桌子旁，用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来牛饮起来，喝到一半我发觉有些不对劲，我从那水面的反射中看到了异样的自己。

　　我有些慌了，急忙撂下茶杯，在殿中寻找镜子。可是偌大的地方，居然连一个能照的东西都没有。

　　“楚楚！”我看见楚楚正在殿外整理鸢尾花，忙跑出去叫她。

　　楚楚回头看见我，又抬头看看天，冲我笑得灿烂：“孟姑娘怎么醒得这么早，陛下都说你还要再睡三天呢！”

　　我有些奇怪，往日的楚楚一见到都是满脸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意，我的魂就散了。如今她怎么一点都不紧张了。我抬手遮阳望了望天上，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要在往日，她早就将我浑身缠满锁魂绡，把我叽叽喳喳地赶进大殿里头了。如今却如此闲散地与我打招呼，我十分地惊讶。

　　“你今天……”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好像不怕我乱跑了啊？”

　　“对啊。”楚楚点点头，说罢继续摆弄着鸢尾花。

　　我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净利落，笑容有些发僵：“为什么？”

　　楚楚抬头看了看我，像看一个傻子：“因为你的魂不会轻易再破散了啊。”说完又开始拿着花铲拨弄着鸢尾花。

　　我哑然，这个丫头能不能把话给说明白了，我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楚楚终于没有再摆弄那簇鸢尾花，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突然一拍手，拉起我的手就就往镇狱殿走，边走边说：“虽然你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但是没有那锁魂绡的屏护还是会出些意外的。”

　　我停住脚步，看着楚楚，她这样让我一头雾水，“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日魔君手中的玉让我记忆犹新，那道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是否在那个时候已经全然进入了我的身体，现在我身体的变化是否和它有关？

　　楚楚一拍脑门，恍然道：“我忘记了，你那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

　　我看着她不说话，示意她把话讲完。

　　楚楚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将我引进殿内，说：“其实魔君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可是魔君和那个男人似乎要打起来，把我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我只好继续闭着眼睛接着装昏。”

　　说话间我和楚楚已经走进了镇狱殿，楚楚从床上拿起锁魂绡披在我身上，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一面镜子，递给我。我接过镜子，只听楚楚说道：“万魂聚，孟姑娘听说过么。”

　　“不知道，”说着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手一抖，差点没把镜子摔在地上。

　　镜子中的我倒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我的瞳仁，它变成了暗红色。

　　我的眼睛为什么变成了那样，那瞳色为什么那么像魔君手中的红玉的色泽。

　　楚楚将我手中的镜子取下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孟姑娘你只是眼睛出现了变化，之前有人偷去了魔君陛下的万魂聚，不仅眼睛变成了赤色，一个红色的魔纹一直从胸口爬到右脸颊上，可吓人了。”

　　我端起茶杯，一口气饮了个干净。放下茶杯，问她：“那个万魂聚是不是就是前几日魔君说的炼魂炼出的结果？”

　　楚楚点点头，说：“是的，不过魔君很少炼制万魂聚，光是收集上万条上品的魂灵就得花好久的时间，”楚楚说到这里，将头伸过来，俯在我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魔君炼魂是要将自己的一魄放进去炼制呢。”

　　我一惊，难不成我现在身体里还有魔君的一魄？

　　“那他炼制好的万魂聚，是不是放在一块红玉里？”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魔君那日拿的红玉就是装万魂聚的容器，那红玉中的流光就是所谓的万魂聚。

　　“那才不是什么红玉呢，”楚楚摆摆手，“那是凰血琼，魔君陛下专门用来封印魂魄的玉璧。”

　　看来我猜的没错，霄玄那万魂聚果真是钻进我的身体了。才导致了我现在的一系列变化。

　　万魂聚，成千上万的精灵魂魄汇聚而成，不知这里面存在了多少怨念哀叹。如此罪孽深重的东西，被霄玄放进了我的身体，如此算来，这些孽债与我也沾上了联系。

　　他霄玄做下的罪孽，凭什么不闻不问地栽嫁在我身上。我就是魂飞魄散，我不想和这个罪孽深重的万魂聚有一点关系。

　　想到这里，我忍住心里的愤怒：“他人在哪里？”说罢我才想起来，在这个魔界，我竟然不知道霄玄身处何地。

　　楚楚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着：“霄玄陛下为了救孟姑娘，可是费了不少精力。”

　　“呵，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若不是他，我现在还在冥界，坐在草棚下，等着一个个亡魂过来，听听他们在人间经历的故事，没有亡魂时的茶余饭后，听身边的小鬼们讨论各路神仙们的八卦逸事。如此宁静安逸的生活，却被霄玄破坏了。

　　“孟姑娘，你先休息休息，慢慢接受这个万魂聚，还有你现在红色的瞳仁比你原来的颜色好看多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镇狱殿。

　　待楚楚离开，我才发现现在已是薄暮冥冥，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

　　如今身体已经大好，虽然身体里只有一魂和万魂聚，但是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冥界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天界我也没能力上去，那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凡间了。那么现在开始就要为离开而做准备了。

　　我回到殿内的寝室，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可是我忽然想到，我本就是一无所有，何来的东西带走呢。

　　当初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冥界，因为一魂二魄被冥王任用，从而被记入神籍成为了冥界一个小神，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当初我觉得既然成为了冥界的官吏，应该就不是无宗无属了。可看着一个个亡魂在我面前饮下孟婆汤投胎转世，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这里，那种孤独感在我心中如野草般疯长蔓延。我记得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挟上那草棚下不知被谁放置了多久的骨琴，去地狱旁边那盛开着一大片鸢尾花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弹一曲，那鸢尾花不知比忘川河岸的彼岸花好看多少倍。冥界的色调太阴冷了，彼岸花的气息太苦了，只有那大片的鸢尾花和那香气能稍稍缓解一下我内心强烈的孤独感。

　　我抬头望了望，发现头顶斜上方的墙上好似画了什么东西。被锁魂绡一层层遮挡着，只露出来一个角。好奇心勾着我向那壁画前走去，我拨开那一层层锁魂绡，大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桥上，可是那副壁画在角落里，实在是昏暗得看不太清。我只好去外面掌了一盏灯，才向那壁画走去，边走边感叹这镇狱殿怎么装饰了这么多的锁魂绡。

　　走到那壁画前，我一手掌灯，一只手去拨开那一层一层的锁魂绡。可是那锁魂绡太光滑了，拨开一层就会有另一绺垂下来挡住那壁画。我只好耐下性子去拨弄那锁魂绡，好不容易全部拨开了，可是手中的灯突然暗了好多，我只好将那灯擎得离那壁画近一些，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副不知是血还是朱砂画的壁画。

　　画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女子背对着我立在桥上，不知看向何方。那一抹背影好不凄凉。

　　这时忽然一绺锁魂绡滑落下来，不偏不倚地刚好覆在了那灯芯的火焰上。霎时间，那层锁魂绡被烧了个透。火焰迅速在那一整片锁魂绡上蔓延，一眨眼的功夫，我面前的锁魂绡全部燃了起来。眼前的火焰伴随着黑烟，好似一条吐着黑雾的火龙，所触之处很快连成一片火海。四周终于连成一片火海，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

　　我急忙冲出镇狱殿，看着镇狱殿上方的天空被火焰照得通红，殿内各种东西被烧得噼里啪啦得响，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嘈杂声从远处传来，楚楚和一群侍卫拎着水桶过来救火。可奈火顺风势越来越大，泼进去的水全部变成了黑烟，火势反而越来越大。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