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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连青二人来到医院时,连母正躺在床上小憩。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胳膊,经过这一场大病的煎熬,更是细瘦不堪的让连青看着就像落泪。

      对于连兰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愿经历的,也都已经尝遍了。人生百味,到了这里,哪一种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为人父母,剩下的乐趣无非是看着自己的儿女后代们,如当年的他们,走向他们自己选择的未来和结局。

      难怪,老年人的心愿,大都是享天伦之福,看儿女绕膝。

      连青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在门边,走到床边,看着母亲张着嘴巴,带着鼾声的睡容。

      她还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睡,那时她总是抱怨母亲晚上打鼾的声音,戏谑惊天地泣鬼神。母亲被她说得不耐烦了,就去了一趟医院。

      那时母亲是怎么说的,医生说打鼾的猝死率也是很高的,如果哪天她打鼾的声音突然间就没了,也许就是她走了。

      连青吓了一大跳,从此再也不嫌母亲打鼾烦人,反而不听见母亲的鼾声,都会觉得心惊胆战。

      母亲的鼻翼细细地煽动着,轻微的鼾声传出来,和原来的惊天动地不同,和她的人一样,脆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听不见。

      涂一楠示意她出去走走,连青摇了摇头,用手势道要留下来坐一会儿。这样的时光,不知道还有多少,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最后的倒计时。

      有学医的朋友和她说过,得不得癌症,有时候就是上天注定。他有一个老师,从不喝烟喝酒,生活方式健康,注重健身保养,结果有一年体检竟然查出来得了肝癌,没几年就去了。而有的人,无论怎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吸烟喝酒熬夜各种作死,还不是活蹦乱跳地为祸人间。

      不过这种病吧,得了也不能全然绝望,除了得立死的那种,有些癌症患者是可以用精神的力量战胜病魔的,这种励志故事也不少见,豁出去潇洒快活的走一遭,说不定耍完了回来,生死置之身外了,病也神奇地消失了。

      她也想抱着这种想法安慰自己和母亲,可是那些言语下,是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的害怕和绝望。
      这些小概率事件,碰不上才是正常的。

      她有那个心让母亲成为医学奇迹,但是母亲还哪有那些精力去战胜病魔,到深山去栽树,背着行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母亲躺在病床上,每天忍受各种化疗放疗,食不下咽,病痛难忍,都已经是为了女儿能够心安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她不能再要求母亲为了她的愧疚心安,用老迈的身体承载她沉重的希冀。

      连兰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儿面无表情地对着窗外明朗的绿化场地发呆。

      那种神态,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无思无虑,无进无退,却寂寥得可怕。

      她抓紧了女儿的手,将连青从神游中抓了回来。

      “来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

      “看见你在睡觉,不想吵醒你。”

      “我每天除了睡就是睡,有什么不好吵醒的。涂一楠呢?没和你一起来?”

      “他看你在睡觉,出去了会儿。大概等下回来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们聊一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

      然而两人说是要聊天,却发现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聊来聊去也就是吃了什么过得可好之类的话,不免有些无味。或许谈到了可以聊的,譬如婚姻爱情之类的,连兰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教导女儿的,她自己的世界观就已经很偏激了,经历过的事情也是在不希望可以拿得上给女儿充经验。

      她的女儿,自然是还要生活美满一帆风顺的。

      “涂一楠,对你怎么样?”

      几乎没有停顿的,连青就接到:“很好。他很好。”

      “那就好,不过我看你们两个人,倒是都挺客气。”连兰盯着女儿的脸。

      “您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肉麻的,腻歪死了。”

      连兰却不这么认为。“性格冷情,不代表爱情中也要这样。更何况你这性子只是不喜欢在陌生人前撒娇而已,你赖皮起来简直就是土匪,脸皮厚的没边。对涂一楠好点,听见没,别不好意思。”

      连青连忙苦起脸来:“妈,我是女孩子诶,欺负男人。。。你真是的,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哎哟,你要真是没问题我才不说呢!我看涂一楠这个孩子挺不错的,你们什么时候。”

      “妈!”连青连忙要捂住母亲的嘴,却最终别别扭扭地放下了手。

      她低下脑袋,脸颊通红,半天不说话。

      连兰以为女儿真是害羞了,觉得她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真是难得难得。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女儿似乎又开始走神了,保持着娇羞不已的姿势,低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连兰终于察着点不对了。她想到了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听到的传闻,心里有些紧。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和你说过,我们这一辈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了,现在那个人也算是没有善终了,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还在操心什么呢。”

      “嗯,我没操心,你想太多了。”

      “看着我,抬起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连兰完全不相信女儿敷衍的鬼话。

      半晌,连青抬起头,只瞄了一眼连兰的眼睛,就偏过了脑袋。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连青,你知不知道。什么都不说,拒绝和所有人交流,恨不得把自己憋死就觉得天下太平的样子。你要是还想要我过得顺心点,就给我张开你那张死葫芦嘴。”

      连青被母亲一说,那种逆反的情绪似乎又有点上头了。但是已经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言行还是知道要控制的。

      连青确实有很多话想讲,但是那满肚子的愁绪到了嘴边却统统都简化成了“作死”这样一个高度精炼的概括词儿。

      “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讨厌那个人,但是又心存眷恋。日日想着报复,自己却没能力没手段,现在他自己倒了,这恨是不了了之了。你觉得不能这样就结束,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连青默默听着,有时候,不得不说,女人,你给她一点念头,她可以给你整一出悲惨世界出来,直到把自己绕死。

      虽然连青似乎没有从内心里认真地去想过这些,但是她觉得,母亲说的太有道理,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怎么办。。。

      所以她表情沉重地附和道:“妈,您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混蛋,在想什么呢!”连兰一个巴掌掴过去。

      连兰整肃了面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那个萧炜,忘了他吧。”

      连青的心口,被母亲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压得沉重。那种僵硬、酸痛开始泛上来,直到整个人都变得没有知觉。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变得这样脆弱,仅仅是萧炜的名字都可以让她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林氏的倒塌,也代表着和林氏这个曾经辉煌的名字相关的一切,都变成了历史。再多的纠葛怨恨,再多的不甘阴霾,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谁会去费力记住这一切。

      也许,就算是当事人,也会为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而放弃那些沉重的包袱。

      活在过去的,就会枯老、死亡。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被快刀乱麻地斩断,所有的选择去向变得明了,简单,残酷。

      而那些人,那些事,是放弃,还是忘记呢。

      本来,我们的相遇就是强求,我们的相识,就是精心的设计。

      如果再没有理由在一起。

      涂一楠来得很是时候。连青刚整理完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就捏着几根飞凤游龙的透明的麦芽糖进来了。

      “看到路上有位老师傅在做这个,不少小孩子都在抢。我想着,就算不吃,买回来看看也行。”涂一楠递给连青一个栩栩如生的昂头长啸的凤凰糖,那透明的金黄色的质地,映入连青黑的发亮的双瞳里,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她关于童年的记忆。

      她喜欢这些小玩意,每次放学,都会缠着外婆给她买校门口各种小吃甜点。插着巴掌大纸伞的小方块蛋糕,锤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白色麦芽糖,带巧克力酱的手指饼干,还有带着转盘的手工艺人,转盘转出哪一个,手工艺人们就会立马舀一勺金黄的稠糖浆,做一个麦芽糖人。每次转到凤凰蛟龙时,都会引起孩子们的一片欢呼。

      每天放学,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外婆会在外面等着她,给她买最喜欢的糖人。

      直到外婆突然去世。

      那一瞬间,她差点捏碎手中的糖人。

      如果不是林有斌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把他们母女逼到绝境,外婆也不会一气之下脑溢血死亡。

      那么多年的恨意,一夕之间,有人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所以你要放下这一切,你往日里的处心积虑、你付出的爱恨情仇,再也无处安放,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由此衍生出的,属于另一些人的故事,也不得不戛然终止。

      如果,我们都是理性人。如果,我们懂得作出最好的权衡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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