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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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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该去见她。”
“我不能见她,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们不能出一点错。”
“你该去见她,你欠了她太多。”
“可那完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么?我不能允许因为这个原因影响到这件事。”
薛怀柳回忆着昨天的对话,他坐在院中,兀自斟了杯酒。酒杯刚举起来就被人迅速夺了过去,薛怀柳微微蹙着眉,声音清冷地说:“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
陆元无视了他的话,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陆元自然知晓要论薛怀柳的武功,刚才他绝对是抢不到他手里的那杯酒。
“在想昨天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师妹那么生气。”
“呃……她真的很生气么?”陆元在薛怀柳饶有兴趣的视线下低下了头。
薛怀柳是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从陆元的表现上来看他猜也猜出了几分答案,“你是认真的么?”
陆元的神情一愣,顿时明白了薛怀柳的心思,他像是泄了气一般。
“你必须记住,你的存在就是个谎言,我希望你可以……”
“我知道。”陆元打断他的话,说:“我有分寸,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薛怀柳自己心里也很矛盾,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如今对叶心而言,让陆元及时远离她,是最好的办法了。对于他这个师妹,他感受最多的就是心疼和无奈。
“对了,昨天我去暗查过了,蝎九娘已经带着一批人马靠近了季城,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你在这里的消息。”陆元皱着眉说道。
薛怀柳看了他的伤口一眼,说:“你那叫暗查么?没死都算你命大了。”
陆元笑道:“偶尔失手一下。”
薛怀柳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太拼命了,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大哥交代?”
“我大哥最近的病情怎么样?”
“有好转了,只是会留下后遗症,以后不能太辛苦。你要多替你大哥分担一点,玉潭宫的事情你就暂时不用管了。”
叶心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两眼无神地盯着鱼竿的尽头看着。
“怎么了,最近都没精神的。”莫君山手里握着鱼竿偏头问叶心。
叶心晃晃脑袋,否认道:“没有。”说完,想了想觉得说出那么违心的话连自己都不信,“……就是心里有点乱,不开心。”
“为什么?”莫君山问。
“……就是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莫君山轻笑,“每个人生来就有他的有用之处,否则他又何必被生下来。”
叶心想了想好像道理是这样的,可是生不生下来这决定权也不在自己呀。她愁眉苦脸地看着平静的湖面,心情复杂。
“若真觉得自己没用,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有用吧。”
叶心眨了眨眼,眼中滑过一丝光亮。
叶心回来得稍晚了一些,手里提着莫君山送的一尾鱼兴冲冲地跑到了厨房找了个盆子,又从井里打了桶水,把鱼先养了起来。
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她看着肥美的鱼打算明天烧了做鱼汤喝,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一回头就看到薛怀柳站在自己身后,她笑着冲他打了声招呼。
叶心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他隐藏的情绪,她依旧笑着脸,心底却稍稍叹了声气。
“等过些时间我们就要搬走了,医馆里的事物都有我和秉尘来打理,过几天红月会先来接你去与小天回合。”
叶心惊讶道:“为什么要搬走?”
薛怀柳道:“去年就打算好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就搬走,有空你就先收拾起来吧。”
叶心笑着答应,吃过晚饭后她就将自己锁在了屋里。叶心思索着,师兄这番急着搬走恐怕不是心血来潮,当初他搬来这里为的应该就是躲避玉潭宫,如今这番举动恐怕是玉潭宫已经察觉到了这里。果然不出她所料,玉潭宫已经沉不住气了。
只是她还不清楚,那几件宝贝里玉潭宫有了几件、十一阁又有了几件。说到底都是为了同一个利益而去,有何区别。
叶心想着师兄大概是因为有某些原因才不得不参与此事。
她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蓝皮封面的册子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页。她松了口气,总算写完了。等墨迹都干了之后她依旧把它藏在了枕头底下。她推开房门,想去洗把脸,忽闻空气里一股血腥气。她蓦地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面前掠过,紧接着薛怀柳和秉尘也跑了出来。
薛怀柳皱着眉看着黑衣人怀里的女子,道:“她怎么了?”
黑衣人回答:“被偷袭了,对方像是知道我们的路线,假车队安然无恙。”
“带她进去,她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女子抱进了房里,薛怀柳关上门,灯火摇曳,里面的女子生死未卜。
黑衣人站在门外,松了口气。他回头,看到了仍站在原地的叶心,显然他的眼神是震惊的。他扯下了蒙着脸的黑巾,“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
叶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张了张口:“萧觉,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看了看屋里,紧握着颤抖的双手,忍不住地去乱想,“里面的人……是谁?”
萧觉沉默着。
萧觉正是当年与她一起行动的暗卫,他是朝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秉尘端着一脸盆的血水出来,关上房门他对站在门口的萧觉说:“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些皮外伤多修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萧觉的表情松了口气,秉尘又转了转头看向叶心。
“应天叫你进去。”他说。
叶心点头,不知为何她的心跳有点快,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薛怀柳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显床上的人还在昏睡。叶心慢慢走过来,视线里床上女子的容貌逐渐清晰起来,只是相比记忆里的那张脸更显得苍白和虚弱。
叶心不得不伸出手扶住边上的桌子,指尖麻麻的,整个人忍不住地开始颤抖。眼泪就像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止也止不住。
啪嗒啪嗒落了一地,叶心捂着嘴无声地落着泪,情绪复杂得像是一盘大杂烩。
九笙,竟然是九笙,她还活着!
薛怀柳拍拍叶心的肩,示意她出去说。叶心点点头,转身的时候差点站不稳,她又望了九笙一眼才跟着薛怀柳出了屋子。
萧觉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他继续守在屋外,像是一座石像。
两人到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听了下来。叶心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开口说话的声音显得比刚才冷静了许多:“还有谁知道?”
“当今圣上、萧觉,和我。”薛怀柳回答道。
就是说慕言还不知道么?这样一想,叶心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好歹自己不是唯一的那个。
“为什么?”
薛怀柳叹了一口气,“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她不告诉你是不想把你拉进这趟浑水。”
叶心忽然笑出了声,迎着薛怀柳澄净的眼神,她的眼睛红红的充满了水光,她笑着说:“浑水?难道长霄、萧觉都没有告诉过她我为了她趟了多少趟浑水么?到头来就把我当个傻瓜,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和憎恨之中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考虑下我的感受!”一再退让一再忍受,积压在心底的压力全都跟着怒意释放了出来。
九笙没有死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一开始确实让她欣喜激动了一会儿,可逐渐的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和崩溃。
两年了,整整两年,从来都没有人来告诉她这些。这两年她活得就像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结果她连她还活着这个消息都不肯告诉她,就让她白白承受了这些年的痛苦。
叶心揉了揉眼睛,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太激动了。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心中莫名的觉得烦躁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我先回房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薛怀柳无声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宋九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明亮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外洒进来,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伤口的地方还有些疼,她小心地从床上爬起来皮了件外套走到院中,陌生的地方让她有点不安,她走得缓慢,走到了后院通往医馆里的那扇门那里,她停了下来。
靠在门框上隐约能看到前面大堂里站着一个女子,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门口有人来了。女子走上前,恍如隔世的侧颜让宋九笙的呼吸停滞一下。她咬着唇,眼里泛着水光。
“怎么最近学堂不上课你的嗓子还疼?”
莫君山露出一抹笑,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是不适应天气变化吧。”
“莫夫子是北方人么?”见莫君山点头,叶心颇有些惊讶。
“我是岭州人,岭州的梅花开得挺美的,有空可以来岭州看看。”他笑得温柔似水,接过了叶心递来的药包。
“好啊,有空一定去看看。不过北方的冬天确实好冷,要我也适应不来这种天气变化。”
和莫君山寒暄了几句就结束了,莫君山离开后,叶心嘴角挂着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身想去后院倒杯水喝,忽然就看见了靠在门框边的宋九笙。
对方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自己,却是不敢上前。
“别站那里,那里风大。”叶心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