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与剑：仗剑天下》澄衣

29、三

　　3.
　　清晨的阳光温暖祥和，仿佛一层薄薄的纱一般笼罩在大地之上、山脉之间、百川之中。官道上一辆马车快速地前进着，带着斗笠的车夫甩着手里的马鞭，马蹄声与鞭声有节奏地在耳边响着。马车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面纱之下的粉唇轻启：“到了么？”

　　“还有一个时辰，你再睡会儿吧。”车夫的脸都被斗笠的阴影覆盖，看不清他的脸。

　　“醒了就睡不着了。你继续赶路吧，不用管我。”

　　叶心手里捏着那只紫红色的锦囊放在眼前盯了许久，凭手感大抵能感觉出里面的是一块片状的坚固物，但她猜不出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那个人说这就是她的机会，其实她并不是太懂。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赌徒，走下的一步一步是在拿她的未来做赌注。黑云楼是什么人她不清楚，可对比其他两方势力，至少黑云楼表现出的并没有什么恶意，起码他们告诉了她当年事情的真相。

　　一个人发呆了半天，她把锦囊放回了挎包里，左右四处看了看，偌大的医馆里竟然只有她一人了。刚才师兄还在的，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转眼已到了晚上，一天下来医馆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好在今天没什么病人，也不需要出诊。薛天今日一早就被红月接了去，至于接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不过不难猜出他们是在担心薛天的安慰，不想让他参合进这件事。如此看来，如今事情的发展程度已经远超出了她的预测。大概，玉潭宫的人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关了店铺，走到了后院的井边打了一桶水拎去厨房准备烧热。夜风吹得自己有些冷，她打了个哆嗦就走去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添一件外衣。

　　走进房间，叶心忽然闻到空气里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怔了怔。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正缓缓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叶心猛地回头，刚准备射出手腕上的银针，视线刚触及身后人的正脸，她全身上下的防御警惕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担忧和惊恐。

　　“陆元？！”

　　“薛大夫呢……”他的声音很虚弱，仍有大量鲜血从他肩头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插在伤口上的是半支箭，从箭的断口来看明显是他自己折断的。

　　叶心赶紧搀扶着他坐到自己的床边，一边说：“我师兄和秉大哥一天都没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陆元痛苦地皱了皱眉，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伤成这样，不疼才怪。”叶心看了看他的伤口说，“你先躺着别动，我去拿药箱过来。”

　　“等等。”他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角，没有料到自己手上的血迹都沾染到了她的衣服上，他有些懊悔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

　　“你……不生我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叶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可一见他那双小心翼翼又委屈又被疼痛折磨的眼神她的心就禁不住软了下来，“不许动，不许说话。乖乖等我把东西取来给你处理伤口。”末了，走到门前，她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生你的气。各为其主，我明白的。”

　　看着她关上房门的那瞬间，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与无奈的笑。

　　好一个各为其主，你真的明白么？

　　刚才烧的热水此时也正好可以用，叶心背着药箱，端着一脸盆热水用脚踹开了房门，风风火火地把东西一股脑都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再折回去关上了门。

　　麻利地撕开了陆元身上那件几乎被血浸满的衣服，狰狞的伤口赫然出现。殷红的鲜血让叶心松了一口气，不是黑血就代表箭上没有毒。

　　“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她的手握在了箭的断口上。

　　“忍不住怎么办……”

　　叶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麻利的拔出了箭，然后止血上药包扎。手法熟练迅速，看的陆元瞠目结舌。

　　打完结，叶心端起一脸盆的血水正要往外走，陆元叫住她，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在嘴边打了个拐弯又吞了回去，吐出来的话转眼就变成了：“我有点冷。”

　　叶心看了看他，放下脸盆，走去柜子那里翻找着毯子打算给他披上。

　　伤口仍在阵阵隐痛，陆元稍微转了转身体，牵扯到伤口的肌肉疼得他挤了挤眼，他盯着叶心在柜子里翻找的背影心乱如麻，嘴角练习着上扬的角度却发现这样更容易显得尴尬。

　　“对不起。”

　　陆元想了想，该不会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吧？

　　“那天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叶心背对着他，手里抱着一床毯子，就是不肯转过身。

　　陆元呆呆地看看她。

　　叶心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口她会那么生气完全是因为她发现原来他先前对她那么好全部都是因为监视。她一直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在从前师兄和九笙是她心里的支柱，九笙因为慕言的事情情绪低迷不振，她就会不顾危险地答应长霄的要求。那段时间越到后来她反而越来越迷茫，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付出会得到相同的回报，或许从本质上她就是一个这样自私和不可理喻的人。她只是希望，希望能有人对她好。

　　她揉了揉眼睛，擦掉了脸上的一点水迹。情绪这种东西就容易跟着语言一起流露出来，所以她不大愿意跟人交流心底话。

　　叶心转过身朝着陆元走了过来，把毯子披在了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我去看看师兄他们回来了没有。”见陆元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尴尬的局面。

　　刚端在手上的脸盆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淡红色的血水洒满了一地，叶心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印着的就只有那双闭着的睫毛纤长的眼睛。

　　唇上微凉的触感正是来自这个人。

　　他的手掌温柔有力地按在她的脑后。

　　当她缓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颤抖着推开了这个人，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拔腿就逃离了这个地方。

　　她跑到院子里撞到了刚回来的薛怀柳，好在昏暗的夜色没有让他发现她的脸红得不正常。薛怀柳刚要开口跟她说话，她却风一样的又跑开了。

　　一头雾水的薛怀柳狐疑地看了看她跑开的方向，他眯起眼睛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走进叶心的房间，看见陆元带着一身的伤正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地上湿漉漉的一片。

　　他理了理衣服，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