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未央》会飞的雪人

14、南海之滨

　　云上仙气缭绕，十数个白衣仙人御剑而行，显得愈加丰采卓然。
　　站着前面的人广袖长衣，头发被高高束起，卓然不群。他的剑上，带着一个年级不大的女孩，大约十三四岁光景的样子，面容清秀，只是平日里美丽的眼睛中此刻写着黯然，死死拉着白衣仙人的衣袖，低头不语。
　　和那仙人差了一肩位置的仙人脸上带着纯然的笑意，温和明亮，此时，他嘴角含着笑意，对着那面前的人说道，“水华师兄，前面就是南海，如今天色向晚，不如就在那里落脚。等明日打探一番，再做打算，如何？”
　　月水华微微颔首，御剑而下，众人纷纷跟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临着南海的一个地方小城市，因为地理位置不错，所以一直是文人骚客的聚集地。此时大概是因为到了深秋，南海景色别有一番味道，使得整个客栈都满房了。十数个弟子分了房间，却偏偏没有夏未央的地方。
　　“师兄，这……”
　　雨泽也有些为难，可是整个小城都没有一间空房，也不能让这尊者的弟子流落街头吧。
　　倒是月水华看了看未央未足身量的样子，淡然说道，“不防事，她和我住在一起吧。”

　　火烛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愈加温软，月水华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未央。
　　这丫头自从下了山，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除了这样愣愣出神，这世界上就没有别的事情。皱了皱眉，几分不解，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小徒弟踱步而去。
　　这厢的夏未央确实是有心事。
　　昨夜她看见钟期的时候，就想要和他道歉，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给她机会，几乎是在瞬间就变回了原身，驮着她就见到了月水华。
　　大殿明亮，月水华便告诉两人他应了南海鲛人一族的求助，准备去南海对抗魔尊，顺便带着未央出门长长见识，而钟期则主动要求留灵霞峰留守。
　　回去的路上，未央几次想和他说话，却被他的眼神给冻了回去，直到今天离开，都没有和钟期再说上一句话……不知道下次见面，他会不会生气。
　　“央儿？”
　　正想着，便感觉有人轻轻唤她，抬头一看，师父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沉沉看她。
　　“师父！”
　　似乎是受了一惊，脸上现出了惊慌之色。月水华白净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问道，“叫你也听不见，有心事？”
　　“师父……”
　　看着他温和的脸上不像是平日里的淡漠，未央一时着急，眼泪也跟着涌上来，一抽一抽得和月水华说了钟期的事。最后，还喏喏问道，“师父……你说……钟期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看着她抽泣的样子，月水华也一愣。他自幼上山拜师学艺，已经过了几百年，其中他自是潜心修行，很少和师姐师妹们一同玩闹。后来，他成了六界为尊的紫薇尊者，高处不胜寒，就算有女仙对他表现出爱慕之意，也不会将这样小女儿的心事说给他听。以至于一时间也不会回应，只能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有抚慰之意，似想了一会儿，才劝慰道，“你莫要着急。钟期他虽然是性子火爆，可并非恶人，你是无心之语，钟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白泽神兽天性纯善，必是不会和你赌气那么久。估计，等到我们回去了，他就会站在门口等着你也未可知。”
　　月水华一番话说下来，自己也有些忐忑。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安慰别人，他的一套道理有没有用，还不知道。
　　不见她说话，低头看去，却见她窝在自己怀里，用他的衣袖擦着眼泪，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甚是可怜。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一点，安抚得拍了拍，才听见她带着鼻音的声音，“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师父可曾骗过你？”
　　师父当然没有骗过自己，师父答应自己的事情全部做到。想到这里，未央也破涕为笑。
　　看着她情绪好转，月水华也长出一口气，将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她盖好，方才说道，“天色不早，你早些睡吧。”
　　“师父呢？”
　　看着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的样子，他不禁莞尔，“我还有些书要看。”
　　“不要，师父陪我睡吧。”
　　“央儿莫闹！”
　　他口气似乎有些严厉，可是对于他的小徒弟来说却没有任何作用。小手拉着他的衣服晃来晃去，调皮撒娇，倒是让人没有拒绝。
　　最后终于各让一步，她闭眼睡觉，他坐在床上一边陪她一边看书。

　　熟悉的梦境，熟悉的场景，一点点将月水华淹没。
　　精致的凉亭里，绯色长衣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玉碗，看着一边的男人舞剑。细眉微蹙，说道，“苍雩，你出剑的力度还是不够。”
　　苍雩一身白衣，显得脱尘清朗，对着长乐微微一点头，重新再舞了遍，才听见长乐轻快的声音，“这次好了很多。夏日天热，你先来吃了这碗冰花银耳羹，再继续。”
　　听到这里，苍雩收起来剑，快步走到凉亭里，笑道，“多谢长乐姑姑。”说罢，将那玉碗接过，一勺一勺放进嘴里。说起来，他虽然吃的很快，却并非狼吞虎咽，依旧风度翩翩。
　　此时的长乐从怀里拿出了一方帕子细细替他擦着汗珠。
　　九十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勺子和玉碗相接发出的清脆和微小的声音，和她盈盈的笑意，动人美丽。
　　过了一会儿，她将那空碗接了过去，和他一起坐在凉亭休息。
　　“苍雩。”她看着他，说道，“我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也不知道其他师父如何教导徒弟，你若是累到了，可要告诉我。”
　　“长乐……姑姑严重了，姑姑尽心教导苍雩，我潜心修行还来不及，怎敢嫌累。”
　　“那就好！”仔细看了看他，丰神俊秀的脸上再没有了病态之色，反而现出了健康的活力，才放心笑了起来，“我看你脸色不错，想来已经大好了。等再过几日，我再教你一套心法，这心法对法术的作用倒是不大，可是却能凝聚着天然之力，对强身健体可是极好的。你可愿意？”
　　“姑姑倾囊相授，苍雩不胜感激。”
　　说罢，对着长乐一拱手，倒是让她笑得更加开心，继而又有些落寞，“巫山景色虽美，可是除了那三两个婢女，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不教给你，又能教给谁呢……”
　　“长乐……姑姑”苍雩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白净的手上，安慰道，“苍雩以后自会陪着姑姑的。”
　　长乐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明显，却又透着恍惚，抽回手低声说，“练剑不要贪图一时，况且夜间风大，你身子刚好，再练一会，便回去吧。”
　　看着苍雩点头，长乐才端起碗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月水华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梦境，睁开眼睛微微发怔看着床顶。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梦境中的两个人为什么会一次次侵入他的梦境，梦中的两个人似乎是师徒，也似乎是眷侣，两人眼神相对中总有万千缱绻。
　　苍雩……长乐……
　　到底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正想着，却被肚子上的异物感惊到。这才发现，这里并非他在灵霞宫的寝殿，而他的身边，此刻正睡着他的小徒弟。
　　一向睡相不佳的未央几乎是手脚并用攀住月水华。她的力气不大，却依旧让此刻的月水华一阵憋闷，伸手想要将她的手放到另一边，却见她低声嘟囔着什么，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不知道为何，他却突然感到一阵满足。少年时冷漠疏离，上山学艺并没有什么朋友。而成了上仙后，反而世人对他多了几份恭敬和敬意，却待他如救世之人，不敢半分亵渎。可是此刻，她就在他身边，全身心的依赖着他，好像他就是她唯一的信仰和世界一样。在她眼里，他不是睥睨天下的紫薇尊者，不是高高在上的长宁上仙，只是她的师父，是她信赖人。心里突然变得温暖和充盈，大手静静覆上了她的头顶。才想到刚刚梦境里的长乐。巫山神女又怎样呢？终究是形单影只，百年寂寞。她哪里是想要将全身的技艺就教给那应龙苍雩？不过是一人孤寂，想找一个人陪伴罢了，不是对她恭敬的婢女，只是一个能说话陪伴的人啊！

　　第二日，天高气爽。
　　未央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而她的师父，早就不在房间内。
　　匆匆爬起来将衣服穿好，便听见外面突然出现一声惨叫！
　　那声音凄厉震耳，叫的未央心里一颤！不管不顾，拉开房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