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未央》云水歌

2、第一章 仙谷寻医（1）

　　雨洗过的天空蔚蓝且悠远，被风卷过的云在广袤的大地上掠过变幻莫测的阴影。初春已至，清晨柔和的阳光刚刚拨开遮挡朝阳的夜的雾霭，一辆马车便已行驶在这第一缕曙光之中了。雨夜的泥泞遮盖住了马车周身华丽的浮雕，唯有车帘中混织着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这一行人的不凡。
　　驱车的是一个身着深蓝色布衫的少年，一支白玉中混有几丝血红的长箫别在他的身侧，阳光将他飞扬在风中的几缕青丝照得金黄。因为逆光，他本就狭长的双眼眯起，望着前面狭长的乡间小路，眼角朱红的泪痣本应将其点缀得邪魅，却因其没有丝毫表情的五官而有些杀意凛然。
　　日头逐渐升高，一座城镇的轮廓终于映在少年眼中。
　　“到了。”少年勒住缰绳，面无表情地跳下马车。
　　车帘被撩起，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的是一个少女。她生得灵动脱俗，浅棕色的大眼睛流动着盈盈秋水，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下一层阴影，淡粉色罗裙的衣袂上绣鎏着暗金的蝶纹，为她更添了一分灵气。只是此刻的她衣着略显凌乱，头发也有些松散。
　　“终于到了，这几日赶路赶得可真让人狼狈。”女孩咯咯笑着对驱车少年说道，“华烛大哥，一路奔波我也为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辛苦你了。我们快些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吧，昨晚的雨把我淋得够呛，我要好好梳洗一番。”
　　华烛闻言微微颔首，牵着马车与少女并行走进城镇。
　　藤山镇虽远离繁华之都，却也不算落寞，人们的穿着不俗，也不怎么见街头行乞的乞丐。仔细看去，甚至连街头叫卖的小商小贩，眉宇之间都有一丝不凡的英气。华烛与粉衣少女两个陌生人走在镇子里的时候，熙攘的街头突然安静了几分，粉衣少女武功低而无所察觉，华烛却已经因为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探寻的目光而握紧了腰间的血萧。
　　“老板，这藤山镇不愧是江湖中的隐居胜地呀，整个镇子都气势非凡却又不失宁静。”粉衣少女半个身子斜靠在客栈门口的柜台上，笑嘻嘻地跟客栈老板搭着话。
　　客栈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的老板笑着对粉衣女子摆摆手，大拇指上带着的金刚钻在阳光下晃出一道道亮影，“姑娘过奖了。”
　　“不愧是镇虎镖局的前总镖头卢振远前辈，即使隐退江湖多年，武学修为却是一点没减呢。”粉衣少女的目光落在卢振远手掌粗糙的茧子上，那茧看上去还新的很，应当是新磨上去的。
　　卢振远转了转拇指上的金刚钻，略有深意地笑道：“洛三小姐，过奖了。”
　　粉衣少女闻言，脸色一暗，先前伪装出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她的名字唤作洛云裳，江湖上的人都喜欢称她一声洛三小姐，然而她此次出行极为神秘，这不问江湖的藤山镇的客栈老板，是不应当知道的。
　　“卢前辈是如何得知……”
　　“客官要几间房，我这让小二给您准备。” 洛云裳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卢振远打断了，他低头反着账簿，道，“这藤山镇极少有过客，要什么房间都有。”
　　“三间上房，靠在一起。”华烛收拾好了马车里的东西，走进客栈的门。他一手拿着行李，另一边却扛着一人。那人一身白色的长衫，趴在华烛的肩上，似是睡着了，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从身形看，应当是个少年。
　　“带路。”华烛对店中的小二道。正坐在楼梯口偷懒的小二闻言打了个冷颤，慌忙起身给华烛领路，上楼梯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孩子的气势不错，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卢振远大笑着对着华烛的背影道，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几位少侠在这藤山镇中还是低调些好，我的身份极好打探，但镇子里的其他人啊，在这里住了许久我还是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洛云裳看着华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来继续对卢振远说道：“请卢老前辈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那辆马车暂时放在店里，请小二代为照看。”
　　“还有，不知卢老前辈可否告知小女，藤山镇旁边那个隐秘之地……”洛云裳眼珠一转，眸中秋水流转，“传闻中百花盛开，被江湖中人称为百花谷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百花谷啊，老朽从未听过，不过是江湖中的谣传罢了。”卢振远的目光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倒是山谷的确有那么一个，只是，这个山谷跟十年前的事情恐怕是有莫大的联系。洛三小姐，你们若是想找这个山谷的话，可千万不能惊动藤山镇的一些人。”
　　“什么人？”洛云裳问道。
　　“大概是寻宝的人吧，十年前南家的宝藏至今还下落不明呢。”卢振远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刻意掩饰的不经意。
　　“南家？”洛云裳眼中满是惊诧之色。
　　卢振远面色一变，叹了口气道：“不要搀和进藤山镇，也不要寻那山谷了。”
　　“没有办法，为了救家兄的性命，小女还是要冒险一试。”洛云裳突然又笑了起来，好似天真无邪的少女，眼中却无比笃定。
　　卢振远低头打着算盘，好似不闻，无人能看清他眼中酝酿的神色。

　　夜幕已深，打更的声音回响在藤山镇的大街小巷，整个镇子一片漆黑，唯有客栈的一扇纸窗透出昏暗的黄光。烛盘上已落满蜡烛流下的眼泪，幽幽的火光跳跃在蜡烛半截残身之上，在墙上映出两道黑色的身影。
　　“喂，华烛大哥，你说，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貌似那一辈的人都不愿谈论此事，我问娘亲的时候，娘亲也什么都不肯说。”洛云裳坐在桌边，望着燃烧的烛火，“真是让人好奇的很呢。”
　　华烛双手抱肩倚在角落，他摇摇头，道：“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江湖上一场极大的浩劫，那次事件之后，不仅南家销声匿迹，江湖上许多名流前辈也不知所踪了。”他闭上双眼，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继续说道，“至于宝藏的事情，我从未听过。”
　　“南家…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过，当时应该是江湖中比较有名望的一个门派了，就这样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洛云裳的目光落在灯影绰绰的纸窗上，却好似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洛神府在江湖中的影响都比不上那时的南家。究竟是怎样的浩劫，能让那样的一个门派彻底消失呢……”
　　南家的覆灭，可以称之为诡异，曾经那么兴盛的一个门派，全门上下三百一十八人，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甚至连山庄的断壁残垣都没有留下，就好似江湖中从来没有存在过南家。而与南家同一时代的在十年前的浩劫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个个谈南家而色变，慢慢的江湖中人无人再提南家，南家就好像被彻底遗忘了。
　　“而且这客栈的老板卢振远……”华烛喃喃道。这江湖之中，人人闭口不谈南家，卢振远却故意引导他们将他们寻的山谷与南家联系起来。华烛睁开眼睛，满目肃杀，“这藤山镇，绝不是我们看到的隐居之地那么简单。”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原本便漆黑的藤山镇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华烛看着跳跃在烛尖的火苗，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发酵，急速膨胀着。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寻到那处山谷，采到传闻中的引路草。”洛云裳晃晃脑袋，打破了南家带来的神秘诡异的气氛，却将他们引入了另一种更加悲伤的情绪，“若不快些的话，大哥怕是要…撑不住了……”
　　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泪水酿在洛云裳的眼眶，映着深夜的灯光，好像晶莹剔透的琥珀。

　　一时沉寂下来的东西不会因为人的刻意遗忘而消失，只会在寂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默默酝酿，直至一场更惨烈的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