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秀于夏》夏小星

3、何去何从

　　苏槿则和燕砾在一旁吃着果盘，拉了许多孩子间的小家常。比如京城里头哪里的糖果最好吃，哪里最好玩，授课的夫子又怎么地严厉，又刚学了哪些有趣儿的功课。虽然苏槿脑子乱心情烦躁并不太搭话，可这不妨碍燕砾的滔滔不绝，兴致盎然。
　　苏槿真是脑子都要打结了，悲催的身世啊，父母被杀害，自己被追杀，惊动皇帝，避祸王府，那坎坷的人生哟。苏槿想：我的祈祷上帝，佛主，玉皇大帝定是没听见呢！
　　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安亲王因皇帝召见，晚膳只有王妃和燕砾，水清和苏槿。
　　用完晚膳后，天已擦黑，殿内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已经点上，各处的灯笼也已经高照，里外一片亮堂。
　　晚上没有娱乐生活就睡得比较早，这里的人都比较习惯早睡早起。
　　燕砾也要回自己的院子了，临走前还不忘过来和苏槿说明天下了课要找她说说话。
　　安亲王王妃早就差人备好了住处，并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唤作翠缕的拨给水涟和苏槿。安排的住处叫做萃景轩，地处长春殿后方靠近王府的花园，是个极清幽的所在。
　　苏槿和水清辞了王妃，由翠缕引路来到了萃景轩。萃景轩里衣物鞋袜一应俱全，全是新制的，想必是刚赶出来的，十分的周到。
　　沐浴后收拾完毕的苏槿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但是架不住人小身体扛不住，很快就入睡了。
　　纵然是心力交瘁，水清依旧是无法入睡，看着身旁熟睡的槿儿，真是心如刀割似的疼。怜惜苏槿年幼失怙，更是痛恨这重复的悲剧，像个魔咒没法破解。
　　当年的小姐也就是苏槿母亲同样是双亲遭遇仇敌追杀去世，姐姐临终前将小姐托孤于她。为躲避追杀，一路上几陷险境，颠沛流离受了许多的苦楚。
　　后来遇上苏长汀一起青梅竹马地长大，日子过得平静安宁。之后苏长汀参加科举，高中榜眼，水到渠成地小姐嫁给了苏长汀。小夫妻俩日子过得甜蜜蜜，水清由衷地欣慰，总算自己没辜负姐姐的嘱托将小姐照顾好。
　　一年后小姐生下了苏槿，喜添人口，大家也都很高兴，苏槿一天天长大，日子也过得和美非常。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快乐无忧的过下去，哪知一朝祸来满门招受屠戮，三十几口人除了苏槿和水涟外出因夜雨未归，无一幸免。
　　一朝梦破，生死两隔，昨日已成空。想到此处水清又低低地哭泣起来，哭那几代人的悲舛命运，哭那未能完成的姐姐的托付，哭这年幼失怙的苏槿。
　　苏槿做梦了，梦里有前世的父母有今生的爹娘，有现代的高楼大厦亦有古代的屋宇楼阁，那些光影画面一直在交错，在变幻。在前世的居室内，父母一直在掉泪，也不知那世的时光已走了多远，模糊间算不得老的父母已是霜染两鬓，恍如隔世一般。
　　画面一转眼前是一座古代建筑，屋内依稀见一女子端庄娴雅，又见一男子文质彬彬，两人在窗前喁喁细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眨眼间，画面轰然崩塌，只听闻一声声凄厉的“槿儿”“阿槿”伴随着哭泣声、抽搭声、刀剑声、救护车鸣叫声一起砸向苏槿。
　　在梦中惊醒的苏槿，一时间沉浸在梦中竟没回过神，等自己回过神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这番动作早已惊动了水清，水清忙将苏槿搂进怀里安抚，抬眼房中仍旧灯影绰绰，苏槿便知晓水清姑姑一直未入睡。
　　“姑姑，我做梦了，梦见爹娘了！”苏槿声音低哑地对未睡的水清说道。
　　“以后槿儿就只跟着姑姑了，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你，他们会保佑你的。”
　　水清在用委婉的方式表达苏槿以后再见不到父母的状况，苏槿哪里会不懂呢。
　　“爹娘对我说话了，让我要听姑姑的话，我会听话的。”苏槿只得用孩子式的思维说明她的懂得。
　　水清抬手摸了摸苏槿的脑袋道：“槿儿是个乖孩子。”
　　“我们要一直住这里么？”苏槿又问。
　　“避过了这阵风头，料理了你爹娘的后事，等案子有了眉目再说。”
　　苏槿复又沉沉地睡去，水清也在拂晓之间歇了一阵。
　　水清还在睡梦中，苏槿已经睡足醒来了。面临着未卜的前途，苏槿所能做的也就是效仿《乱世佳人》里的斯嘉丽告诉自己：今天是新的一天。
　　苏槿坐了起来，听到动静的水清也醒了，早早便起了在一旁候着的翠缕连忙过来伏侍苏槿她们洗漱打扮。苏槿和水涟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衫，待苏槿收拾完了，翠缕已经将早膳呈上桌了。
　　亲王府的早膳很丰富，几种清淡的小粥，几碟爽口的小菜，各色咸甜糕点，味道鲜美可口。早膳已毕，翠缕方在一旁轻声说道：“府里早膳是分开用的，只午膳和晚膳是在长春殿用。”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天，期间燕砾下完晚课后都会过来说会话，左一句槿儿妹妹，右一句槿儿妹妹，拉着苏槿在夕阳里对着将要颓败的木槿花念上一首有关木槿花的诗，然后一路边走边看一起去长春殿用晚膳。
　　安亲王王妃亲切热情，一切都很好，只除了苏府灭门案情况未明。
　　这天，几天未回的安亲王回府了，要召见水清。苏槿拉着水清的衣角不放，神色委屈地表示要去做旁听，水清只得和苏槿一起去见安亲王。
　　安亲王是在书房召见的水清，水清抱着苏槿行了礼。不出意外地，安亲王正如燕砾口中所说的那样年轻有为，面目俊朗，有着与年龄不大相符的沉稳，皇族的威仪自然也是少不了。
　　安亲王名燕栩，年二十五，是先皇老来得的子，一生好勇爱战的先皇年老之际敛了一身戾气宠爱起幼子来了。
　　及至当今皇帝——燕桢即位时燕栩年纪才不过十岁，因了两人年龄隔了十来岁，少了皇族间的夺嫡争斗，这两位皇家兄弟自幼便感情极好，对燕栩来说长了十来岁的皇兄是个亦父亦兄的存在。
　　十七岁的燕栩娶了京中才女——尚书家的小姐林青云后，便被封为亲王，成为当今皇上最信任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坐在书案前的安亲王面容沉静，威仪棣棣，一身月白色常服，又衬得他温文尔雅。
　　安亲王打量了一会水清和苏槿，才说道：“大理寺得了些线索查了好些天，终于结了案子。年初时候，高山寨的寨主夫人因贩卖私盐被捕，当时高山寨寨主意图保下其夫人，贿赂威胁使尽手段，怎奈苏大人作为主审官刚正不阿，秉公办理，斩了那寨主夫人。高山寨寨主因此怀恨在心，便重金雇得江湖上的杀手害苏府上下三十来口人。”趁他说话，苏槿抬头望了安亲王一眼，正巧对上安亲王的眼睛，那目光如有实质似是要从人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慌忙垂了眼，一时间苏槿喘气声都轻了些。
　　“抓住凶手了吗？”水清问。
　　“高山寨的领头人严龙已伏诛，山寨也被捣毁。至于那杀手组织——不留行，领头的人已除，其余的人员已逃窜江湖，朝廷已不方便插手，不过已联系武林盟的人清除余孽。”这几天的动作不小，几天之内便捣毁了立足已久，势力庞大的山寨。
　　安亲王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皇上下旨厚葬苏大人及其夫人，由于苏大人并无亲朋，苏大人的身后之后便由我主持。灵堂设在苏府，由钦天局拟定了日期后日下葬。”
　　“民妇，谢皇上，王爷隆恩。”水清跪谢恩典，早已泣不成声。
　　“苏大人受命于皇上，尽忠职守、为官公正，堪为百官之楷模，还一个公道给苏大人也是应当的。如今停灵在苏府，苏大人爱女年龄虽幼，你带着她且略略尽些孝。苏府仆从不多，且从王府里带些人过去，另外有侍卫护送你们回苏府以防意外。”安亲王说话之际扫了眼苏槿，苏槿还是那副怯怯的呆呆的样子。
　　又是一番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苏槿正在努力消化中。
　　辞别了安亲王王妃，和着一队人马回了苏府。王妃让所有在萃景轩的仆从都跟了过来，自然翠缕也跟着过来了。
　　因着心里装着事，不自不觉间就到了苏府。
　　苏府的大门很是寻常，门前两蹲石狮子，没有多富丽堂皇的装饰，是一处很普通的住宅。
　　踏进苏府的大门就隐隐有种熟悉感，仿佛有人在耳边温柔地呼唤着“槿儿”，又仿佛听得见尚未散去的欢声笑语，泪水就在顷刻间流了下来。苏槿哭得泪水迷蒙，水清亦是哭得肝肠寸断。
　　堂上停着灵柩，整个灵堂挂满了白色的灵幡，白惨惨的。安亲王王府从皇家寺庙——弘恩寺里请来了主持的大弟子圆觉大师主持超度等佛事，带领一众僧侣在苏府持诵，念经。
　　佛烟缕缕，佛声阵阵，安抚了哭泣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