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西天莲花 ...
-
两人从凡界回来,更祈便一头扎进书房中,谁也不许进,胧绝不能进书房,便在沁池旁候着。
听人说,更祈常常在这里散个步啊,看个月亮什么的,毕竟出生地有些感情。
胧绝头两天还能端出一副天姬架子,模样姿态收拾得也不愧于五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一连等了好几天,等得耐
性都丧了,胧绝在第五天的晚上发誓以后再也不在这等人了,长等不来,只有一弯月牙子朝她咧嘴笑。
她干脆一头栽进池子里憋着气,也算是有些赌气罢。
长夜无人,这里又是个偏僻所在,因此一点点响动也听得清楚。
一串脚步声踏来,碎碎的调子,与他平时的作风不大像,胧绝想也不想,冲出水面,湿漉漉的长发及腰,衣衫
贴身,待胧绝想起这个样子不大好时,已经蹿出水面了,嘴里的话也溜了出来:“大胆贼人,敢闯这里?”
胧绝看到的却是更祈,更祈模样淡淡的,问:“在这干什么?吓我?”
崩了的脸色却没绷住,笑了起来。
胧绝耳根子发红,索性今天穿的衣料颜色较深……
更祈朝她招手,胧绝上了岸,抿嘴笑:“等你啊。”又觉不妥,“妹妹等哥哥啊。”
话说不到半晌,掌着东瑶台事务的仙官朝更祈耳语,更祈转过头捋了捋胧绝耳边湿发,“我去见客,你梳洗一
番来寻我。”
见得客人却是苏凤那小子,苏凤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了更祈进来,忙招呼他坐下,他可自顾自摆了一天的玲珑
局了,也叫更祈来解一解。
更祈却不坐下,朝里间走去泡茶,多年养的习惯,不喝茶,不下棋。
胧绝回去换了身干净袍子,又重新拢了拢发,便往更祈处奔。
前脚刚进了殿门,就听见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是更祈“苏凤,你喝什么茶?”
苏凤?是他的姬妾吗?
那姬妾背对着她,半躺在凉床上,一头青丝未挽,是懒得挽还是等着更祈来挽?
白色罗裙,好个撩人姿势!
胧绝想着既然在这里,也不好不打招呼,“苏姐姐,你在这里作甚?”
那白衣姐姐抖了抖……
兴是称呼错了?“苏妹妹?我刚才喊错了……”
白衣姐姐抖得更甚。
“那是凤儿妹妹?”
白衣姐姐一副崩溃状,伏在桌案上,肩膀抖啊抖,抖啊抖。
更祈听见了外面响动,笑眯眯地出来了,对着苏凤说“这位兄台,你还想喝茶吗?”
胧绝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白衣“姐姐”转过头来,用颤巍巍的嗓子说“来,叫苏叔叔……”
自那以后,却再无交集,胧绝也懒得去书房里站一天给他磨墨,做活笔架子。可你不找麻烦,麻烦会自动找上
你。
璇玑来东瑶台寻了胧绝,说要带着她下去给半仙们讲道,点化点化他们,好度得他们早日成仙,云深和韶夭闹
别扭,东瑶台也没什么好玩的,胧绝便一口允下,没想到这一允就允出了麻烦。
胧绝远远低估了半仙的数量,早中晚她和师傅各自一班弟子,那些半仙也实在好学,围着胧绝问个不停。倒是
璇玑,一头白发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吓得弟子不敢随意上前,胧绝说话软,身上味道也好闻,免不了生了歹心,胧
绝不胜其烦,干脆和师傅两个合在一起,添作四班讲,虽然人数多了些,嘴杂了些,却也不必要被扯袖子,贴胸口
了。
就是这么折腾,竟折腾了半年,胧绝回去时,对璇玑说“师傅,你说我是不是瘦了?”
璇玑看也不看,“本来就瘦得和猴似的,再瘦就瘦成白骨精了。”
白骨精胧绝回到殿里,绕梁见了她,不说话,胧绝心里奇怪,胸里闷闷的,隐约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胧绝歇了一宿,起得却早,门外洒扫的两个小宫女谈着话,她也不怕做小人,干脆一起听了去吧。
“仙尊怎么这小半年都在殿里不出去呢?”一个穿绿衣裳的宫女说。
眼睛大大的另一个宫女接了话茬“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是前任老丈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老丈人血淋淋出
去了,仙尊却没出来,说不定死了也不一定,不过避着上面的。”
两个小宫女又嚼起了更祈仙尊那亡妻栩袡的舌根,谈得正开心呢,却看见胧绝倒在门槛边上,刚想去扶,胧绝
却一咕噜爬起来,跌跌撞撞直奔主殿而去。
胧绝杀进主殿时,有一道屏障,胧绝顺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划了一道,屏障便开了口。胧绝摔在更祈的床榻边
,守在床沿前的苏凤来搀她,她趴在床沿边,不看他,只去看更祈,更祈紧闭双目,只是右眼凹下去一块,胧绝抚
了抚右眼,果然是空的,胧绝摸了摸自己的腮上,一片冰凉。
她赫然双眼血红,厉声问苏凤,“他的右眼呢?他睡了多久了?”
苏凤见他如此,悠悠叹气,缓缓叙了一段前尘往事。
更祈其实在年少时轻狂放荡,阴差阳错娶了毁容的栩袡,心情自是不好,便终日在外闲逛,偶然路过妖界,撞
见了个小狐妖,那小狐妖唤作山画,狐媚手段使得极好,更是在更祈原本的右眼上施了妖术,与那小狐妖缠了三年
,栩袡将近临盆,在鬼界忘川河旁寻到了这两个,更祈当时仍被惑了心,言语间对栩袡极尽讽刺之言,便搂了山画
扬长而去,栩袡一口气没提上来,孩子竟生在了忘川河畔,她一个人极端虚弱,孩子也不晓得被哪只鬼给抱去了。
孟婆要在忘川河畔的草里寻熬汤的草药,竟望见了栩袡昏死在那里,这件混账事被凤凰族的掌门人也就是栩袡的父
亲知晓,抓了更祈和山画回来,更祈如梦方醒,当即剜了自己的右眼,和那小狐妖断了个干干净净,栩袡死时,他
也想死,栩袡父亲把他从鬼门关带了回来,说是要让他活着比死还难受。
天帝极尽全力瞒下了事情,只当栩袡是难产而死,生的孩子也是个死胎,可是连焱到底也是知晓了,便从库房
里寻了一朵烈火莲补上了那只右眼。可更祈当年的眼睛是养了十几万年才养出的灵性,便施了法子叫这只烈火莲与
更祈的魂魄相连,自己又补上了十万年功力,在更祈的眼眶子里躺了万儿八千年才勉强能用。
胧绝走后不久,栩袡的娘家人就寻上来了,说栩袡的胞弟被寒水妖所伤,要烈火莲来救命,更祈二话不说,再
度剜了这只眼睛,他说这是他欠栩袡的,也是欠孩子的。
胧绝听完这个故事,勉强撑着身子,问“有什么办法?”
苏凤红着眼说:“这件事你得出一半力,烈火莲如今只有西天佛祖那儿才有了,那的烈火莲本身就有几十万年
灵性,所以放在眼睛框子里就能用,可是,约摸着火性难训,你母妃家的雪灵珠得借来用一用。”
“雪灵珠,我是冰谷的雪女后人,我那有,你们快去寻烈火……”说罢,身子软绵绵的倒下去,双眼昏黑,也
是不辨天日了。
胧绝醒来时,自己与更祈躺在一张榻上,月朗星稀,胧绝见榻前无人,便去了冰谷。
冰谷已有新主,纵她是前任雪女的后人也无计可施,正当她打算失望离去时,那新主露出了笑容,竟轻易将镇
谷之宝雪灵珠借给她,只是日后要实现他一个愿望。胧绝哪管得那么多,想着自己父君的威力,实现一个愿望也不
是难事,便允了。
本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可想起烈火莲也觉得不对,那日苏凤望她的神情其实很怪,有些羞恼,更有的是悲痛。
这样一揣摩来,他们估计无能为力与佛祖抢烈火莲,胧绝觉得自己一介天姬,估计在佛祖那里还有一份薄面,这样
算来也算不错。
胧绝的估计却落了个空。
她腾了半日的云,见了佛祖,佛祖浑身金光熠熠,她也不敢抬头去看他,据说师傅璇玑年纪那样的大的神仙在
佛祖前只是个晚辈,不过约摸着西方与东方的记年龄方法不同。
佛祖开口无疑就是梵音,对于胧绝的请求,声如洪钟,在空荡荡的殿里回旋,一次次撞在胧绝心上。
佛祖说她与更祈皆是孽缘,不过对于绝了七情六欲的佛祖来说,什么不是孽缘?
佛祖说更祈如今这般模样皆是因果相扣,环环皆是自己造成。
胧绝一个字也没听懂,她忽然想起佛祖和她并非一个国界的信仰,佛祖说的是自己国界的语言也不定,不过她
听语气佛祖是不肯给烈火莲了,她心头火焰腾腾燃起了。
佛祖他老人家最后几个字她听懂了,说烈火莲不在他那儿,在他养的巨雕那里,胧绝起身道谢,却听见后面几
声木鱼敲击,胧绝被敲得头皮发麻,虽然走出了金殿,却止不住地脚发软。
巨雕守着莲花台,胧绝强撑着早已发麻的腿缓缓像莲花台走去。出其意料,莲花台里盛了一汪清水,两朵烈火
莲并蒂开放,她心中大喜,手刚触碰到其中一朵,一股熟悉感窜上心头,一阵灼痛漫上手指,这似乎是三嫂的气息
,她记起三嫂本体是一朵莲来着,三嫂的名字叫濯清。
她将手伸向另一朵,一阵腥风袭来,她取烈火莲的手悬在半空中,她知道躲不过了。
苏凤半夜守着更祈,却觉得云层低低压下,黑云滚滚,漫了半边天,树叶静止在空中,越静止,越危险。估计
今晚有场暴风雨。
屋里却是卷了一股新鲜气息,苏凤将目光从外面收回到榻上,塌沿上坐了个神仙,白发墨绿色衣裳,可不是他
老祖宗曳摇的平辈璇玑素神。
他慌忙跪下,璇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以为我徒弟胧绝有个好归宿。”
话音方落,三道闪电依次在天空中亮起,煞是骇人,又听得三声雷响,一股子血腥气从窗棂上漫来。
苏凤看向窗外,下了一跳,方才院里的井旁空无一人,这下再看确立了个人影。
散着黑发,一身残破白裙点了些许鲜红,赤着脚站在院里,似是刚从十八层地狱里捞上来的。
方才,那人影却是仿佛去了修罗地狱,每个人心里都有修罗地狱,由此可见,地狱并非只有鬼界才有。
人影推开门,屋内血腥气更浓,那人影拨开自己的乱发,“是我。”
一贯的清冷嗓音,这回子却有些颤。
“胧绝天姬……”苏凤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满脸血污,神情肃杀,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胧绝将手中烈火莲和雪灵珠亮出,刚想说两句话,喉中一阵甜腥,她死命压下,强撑着颤抖的身体,走向师傅
璇玑,璇玑接过两样神物,对着胧绝的脸便是一记响亮耳光,这一耳光扇得极重,若是修道不精的小神仙挨了这一
巴掌,定然灰飞烟灭了。
胧绝不是修道不精的小神仙,却也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到底没撑住,一口血喷在白色床帏上,恰似雪地里开了
一枝红梅。
她方才经历了什么,常人都不能体会。
巨雕确实难缠,可她有上古神器伏羲在手,巨雕很快便轰然倒地,正当她打算取了烈火莲回去救更祈时,原本
清净的莲花台竖起四道石壁,皆是佛祖禅像,那禅像似是在念着什么咒,她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便往上空飞想要飞
离这地方。
她飞得愈高,佛壁涨得越高,她飞不出去,她也终于听懂了一句。
“万物因果,有因必有果……”她听不下去,缓缓拨动伏羲,那些石壁很快碎了个四分五裂。
于是三道天雷便生生劈在她身上。
一劈,为不尊佛祖,与理相悖。
二劈,为杀戮圣兽,有违天道。
三劈,为盗取仙物,大奸大恶。
她不管,她只想让榻上沉睡男子能柔柔地看着她,能笑嘻嘻地同她说玩笑话,能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妹。
这是一段墙,一段固若金汤的墙,守住她柔软的心,守住那岌岌可危的那段情,守住她万世轮回的信念。
璇玑终归不忍,起身拉她,触碰到她手上筋脉时,变了变脸色,扬手欲打,胧绝闭上眼睛,一副堪受的模样,
她知道为什么师傅想打她,师傅视她为亲生女儿,她挨那三道天雷,劈得她丧失了千年修为。
璇玑高高扬起的手终归落下,反而一把搂住胧绝瘦削的肩膀,水迹顺着胧绝脏破不堪的衣衫落下。
师傅哭了?她这一生只见过师傅一次眼泪,还是为的拂木素神伤的情,她如今何德何能能引师傅落下眼泪?
这一夜终归是过去了。
见天亮了,璇玑拉起胧绝的手往屋外走,胧绝想挣开,奈何她身上没了半分力气,到底挣不开。
无可奈何从床边被拉到门口,她欲推门,师傅却豁然将她推了出去,她一个踉跄,只见师傅从半空中腾起,手
刀劈下,像是那巨雕的影子的头便落下了,血贱了半院子。师傅脸色阴沉沉的,走过来,血红的眼剜了她一眼,掌
风扫过,她又挨了一耳光。
耳光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明白那是巨雕的魂魄,她当时一心救人,根本没有考虑到这巨雕的魂魄也是硕大
,一时半会儿散不尽,散不尽的竟然附在了她身上,若非师傅,恐怕她元神被这魂魄吸食的一干二净,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