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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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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夏和茶在没见到长眠的时间里定了另外一个计划,他们要做让长眠开心的事情。如果长眠无论如何都会死去的话,至少在那之前要给他留下些回忆。
      尽管她找茶商量的前一刻她还不愿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或许很快就要死了。
      长眠于一星期后重新返校,据说这些时间里他都在睡觉,但是完全没有满足感,只要一闭上眼睛长眠就能看到挂着困倦牌子的无底洞,他站在边界不清的一个边缘上面,一不小心就会向下堕落而去。
      长夏和茶两个人眼睛都哭得肿肿的还能看得出来,不过他们却一致没有询问长眠离校的原因,长眠疑惑之余也认为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个方便,就也闭口不提。

      这是他们久别重逢后第一次聚在长夏家里,普通的星期五对于很多学生来说是个好日子,第二天不用上学因此这一天晚上可以放开节制玩甩。长眠和长夏围着茶的身体,听玛多蕾拉将那过去的事情。
      “平歌他啊,是个很糟糕的男人哦!我跟你们说,他呢,总是把茶弄哭呢。”她靠在沙发上,一只手绕过长夏的脖子环住她的肩膀,衣服换回了在科技展上穿着的黑色大礼裙,露出肩膀和锁骨。茶的身体只有十三岁,骨节没有明显地修长,脖颈的特征也被黑玫瑰丝带遮掩。配合玛多蕾拉的神色就像个早熟的女孩儿,看的长夏自愧不如。
      “玛多蕾拉,”她问,“玛多蕾拉是女性吧?平歌先生为什么把茶制造成男生呢?”
      “因为茶的声音是他儿子的。平歌啊,非常喜欢他的儿子呢~”玛多蕾拉摸了摸脖子,可惜地耸耸肩膀,“不过已经死掉了。平歌的儿子是天蓝色头发的天然卷哦,个子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早就死掉了。”

      “说起来,玛多蕾拉是什么神明的名字吗?为什么叫玛多蕾拉呢?”
      “并不是那样哦,茶是长眠给他取的名字啦,他原来的名字是个很复杂的名字哦。”
      “是什么?”长夏听到长眠难得地开口询问,她也一同看向玛多蕾拉。
      “太绕口了才不念给你听~”

      “......长夏,你一直在盯着这里哦?”
      “诶、那个、应该......”长夏尴尬的移开目光,“茶......穿着女性的衣服啊......”
      玛多蕾拉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哼,我本来的样子的样子比茶漂亮一百倍哦!”
      “原来的样子?”长夏重复,“玛多蕾拉和茶原来的样子和茶不一样吗?”
      “才不会一样啊!这个身体说来说去还不是在模仿人类嘛!嗯我就画给你们看吧~长夏,给我纸笔。”
      纸上亭亭玉立的女性黑纱蒙住上半张脸,在头发上别着几朵金色的玫瑰,绽放的姿态却犹如枯萎。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规矩地交叠摆在身体的中轴线上。她樱口微张,唇瓣上了厚重的嫣红更图添几分凄凉。似乎在等待着夫婿来迎接,她就宛若死神的新娘。
      “怎么样?”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长夏被纸上的女性牢牢地吸引住了眼球。话说......原来玛多蕾拉画画这么厉害吗?!
      “被迷住了?”
      “嗯、嗯......”她支支吾吾地点点头,回过神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顿时红透了脸。
      “长眠呢长眠呢?诶,睡着了?好过分!!”少年靠在沙发上,脑袋歪向一边,神情自然地陷在里世界里。

      现在少年就靠得离他这么近,灰色的发丝散在脸庞上,睫毛投下一层阴影,额头上有一些汗珠,夏天的热度也没能把少年闷醒,就不免令人怀疑他是否被剥夺了醒来的能力。如果长眠不会醒来的话......茶心里一慌,找到长眠的手合拢包在手里,对方的手比他大出那么多,掌纹阻碍着肌肤的贴合,让他感到自己和长眠之间隔着恐怖的距离。
      他躺在马路中央,身体被轮胎狠心地轧碾而过,留下狰狞的凹陷。自己瘫坐在不远处的对面上,进而远,心里百感交集,向初生的小鹿半天也无法好好地完成一个动作,怎么欺骗自己都鼓不起过去确认的勇气。长眠......?就连喊出这个名字的声音也戴上了迷茫和疑惑。你还在不在这里?
      茶挣扎着从近乎窒息的遇见中脱离出来,手心里满是汗液湿漉漉的一片。长眠......他握紧了少年的手确实感受对方的温度,他从长眠安定的睡颜中找到对方孩童时期天真无邪的笑靥,涕不成声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带着思绪回到从前。

      “你是——神明机器。”他一到来这个世界的是便被如此告知,男人的声音面庞有些似曾相识,但初生的他记忆中一片空白哪里也找不到对方的影子。
      你是谁?那个念头只在他心里快速的闪过然后便找到答案般的转瞬即逝,男人兴致勃勃地做着自我介绍,他也想出口回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出声的能力。
      我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在心里不断模拟,神明机器。这副身体中似乎还蕴藏着别的什么人的记忆,但无论他怎么寻找也看不见门扉的踪影。我——每当他想说些那句话之外的什么的时候脑中就只有一片空白,久而久之感到无趣便把这行动放弃。
      平歌拥有可以走动的双脚,那是人类用来移动的东西,他会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这是后他只能侧耳聆听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是很清脆并且一声能带出其他声响接连响起的话那平歌一定是进了厨房,听到聒噪长大数十分不曾停止的说话的声音是平歌楼下的女性来抱怨他晚上太吵,简短的“呯”一下的声音是平歌把他扔在家里出门去了,有钥匙叮当碰撞后再听到这种声音就是平歌回到了家里。

      一觉醒来后发现身体里多了一个住户,平歌带回来的女人名字叫做玛多蕾拉,直白地嫌弃了他的声音:“什么啊居然是男生的声音?!”
      “我只有这个声音的材料啊。”平歌的声音有点委屈,“我家儿子的声音明明很好听。”
      玛多蕾拉对平歌非常不满意,或许是因为这一点他后来有了人类的身体,在那期间平歌带着他们搬了一次家,那里就是他初次见到长眠的场所。
      玛多蕾拉是个心高气傲的女性,她对平歌的为人出乎不满意。另一方面她又是见多识广,平歌出门的时候他不再是一个人从窗户听着街道嘈杂的声音。
      “啊啊,就是这个在哭的孩子。”日上三竿平歌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下方的街道传来刺耳的尖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走!现在就买给我哇啊啊啊——”有小孩子在和大人闹气。
      “她等会撇开她妈妈的手跑过马路,在那时候没有减速的一辆车直接把她撞飞了,啊,安静下来了~”玛多蕾拉这个人格,缺少人类应有的同情心,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那时候他只会听着她叙述预见的死亡的事,对血肉横飞或是黯然无语的场面感到向往。

      期间他们搬了一次家,平歌开始逐渐地带着他出门了。穿着一套黄色的衣服在地边摆起了摊位,玛多蕾拉所预见的人类死亡的场景由他的嘴说出来:“你会死。”或“你不会死。”
      他听到人类的嚎啕大哭,人类平静地道谢,人类愤怒地咆哮。
      “这家伙在骗人!那么多天过去了我根本没有死!!”
      从平歌的声音里听出了他正垂头丧气:“啊......失败了吗。”

      平歌为他制作了人类的身体,他们找了之前预测不准的原因,生活多有变数,有些预测是可以通过行动避免的,因此在玛多蕾拉预测之后加上一句“当然这是可以避免的,方法我们不能说,请自己寻找吧。”准确率便有了极大地提升。广受好评。
      冬日肃杀的寒风传播着死亡的信息,可惜人类无法理解自然的告知方法,平歌带着他在附近四处游走,做最后一次死亡准预测准确度的测试。
      “你会死。”或“你不会死。”他从只有听觉的时候就不喜欢这样的说这样的言辞,自从有了视觉后更加厌恶,抱着孩子痛哭的妇人、失去了丈夫的母亲,年迈的老夫妻依偎在一起认命地蹒跚离去,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就是能刺痛他的心。感觉他们的死亡是自己导致的,被负罪感所折磨着。
      当然也有许多不屑一顾的人,这时候他想起之前遇见的小孩子来,那样周身缠绕着安逸的气氛,说“我很快就要死了。”的人,他至今为止遇见过的只有他一个。为什么能自己说出那样悲伤的话,他有点在意。
      平歌选择公园的路线,玛多蕾拉预测到许多老年人的无法摆脱的死亡,他又看到那样的脸了,隐藏在皱纹中的悲伤甚至让他想要说谎。厌恶自己能发出声音,厌恶自己拥有视力,厌恶自己可以行走,厌恶自己是这样传达死亡信息而无法拯救人们生命的机器。
      如果是这样只会带来悲伤的机器的话还不如就一直呆在那个房子里。
      他们进行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长死亡预言测试。

      最后一个。他闭了闭眼。
      平歌敲开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脸蛋在屋里被温度烘托得血色饱满,一接触到外界的寒风鼻头就迅速彤红起来。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被装扮成了一只球,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幸福的红颜色遮住了脸颊,想必是一个被父母所爱的孩子。
      “大叔?”孩子顶着刚睡醒的小脸,生理性的泪水把眼睛蒙上一层朦胧,他在围巾里吸了吸鼻子,“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他想起来了,自己见过这个孩子。那张说着“不对,我很快就要死了。”的面容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较为深刻的,他不解那时候孩子周身为什么环绕着平和的气息,一点也不像个死亡的对手。
      “才不是大叔!!啊啊好冷......快点办完事回去了,”平歌迅速回驳,寒风加大了,他搓着手臂在原地跺脚,样子滑稽像个冒牌的圣诞老人而不是死亡预言者的经纪人。
      他被拍了一掌向前踉跄几步,面对着孩子澄澈童稚的眼睛有些愣神,平歌在后面命令式的喊着:“长眠,握住他的手。”
      他被孩子打量着,那孩子还没有梦醒,有一半目光都是看像一个世界的,他不禁疑惑孩子是不是只是常规性的踌躇,然后他看到孩子朝自己伸来了手。
      那孩子说过他很快就要死了。那张脸就像在脑袋上安了只圆滚滚的雪球,翠绿的眼睛如同没成熟的苹果。要预测这孩子的死亡吗?
      他做好的了觉悟却还是感到痛苦。
      要预测这孩子的死亡吗?他不想预测任何人的死亡啊!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啊!!还是有人会死去的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传达死亡信息的机器呢?
      “喂?”平歌有些疑惑地出声,玛多蕾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婆婆妈妈的!快点啊冷死了。”
      才感到寒冷,垂在身旁的两手被冻得麻木了,拿到眼前看见关节处泛起了红肿,他闭上眼睛握住了孩子的手。那大概真的大冷了,甚至引起了孩子的惊呼:“哇啊!好冰!”
      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红砖铺垫的墙壁边,所见到的的少年侧脸已经有了菱角分明的轮廓,灰发遮住了脸颊和耳朵。旁人和全景他都看的不是很清楚,少年身后还护着什么人,站在右侧的少女他只看到了从她眼眶中滚落的泪珠。
      孩子趁这个空当已经跑进屋里拿出副手套,“我很快就要死了,这个用也不着了,给你!”他高举着深蓝色雪花图样的连指手套,仰起的小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
      “你不会死的。”他没有接过孩子的恩惠,准备说完了预测就同平歌一起回去,“还要很久你才会......”
      孩子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房内的挂钟,从那双青苹果色的眼珠里开始涌出泪珠便截断了他的叙述,断了线的珍珠般地往下坠落,他像搞砸了工作的小女孩般手足无措,转头求救地望向平歌。
      脖子在这个时机被重物下拉,孩子软绵绵的脸颊贴到了耳朵,体位使得他能一窥围巾里的风景,白嫩的皮肤传来一股尚未完全褪去的孩童特有的体香。于这个冬天的最后一次预测,他从十岁的孩子那里得到了一个拥抱。
      孩子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哭声愈来愈大几乎要盖过寒风的呼啸,嘴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平歌,我要怎么做才好?他大脑一片混乱,甚至没认识到就算现在对方给他指示他也没办法回过头去接收。
      “......”寒风中传来孩子夹杂在呜咽里的声音。他在说什么?
      “xuě xuě......”
      雪?
      “谢谢......唔......谢谢......”
      被预测的人他一个不漏的记下来了。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家境贫寒的低层人民,丰衣足食的小康家庭......
      “抱歉,为了不打乱未来的秩序,那个原因我们不能说啊......”在平歌这样说了之后他们的举动他也记忆犹新。
      “不能说啊——真是谢谢了啊——呸!你说什么?我会死?!别说笑了啊哈哈哈......你这个要饭的,看到过高级日子的人,不舒服了是吧啊?!”砸了摊子扬长而去的人。
      “还是谢谢你了。啊......如果不能避免......也挺好的吧,不用养那么多孩子了。呵......”获得一丝安慰的人。
      “谢谢谢谢......啊,发现得这么及时,太好了。明天怎么办样?我有空,我来带女儿就去医院吧?”得到欣慰的人。
      “谢谢。”这个词汇他听得够多了,即便得到了感谢却还是为自己不能确实地阻止人们的死亡感到抱歉。可是现在,这个同样或许会死去的孩子,说呜咽着、口齿不清说出来的“谢谢”却令他感到分外触动。
      “喂喂,你要抱着我家的......”平歌嘴里叼着一根烟走过来要分开他们两个,孩子吸着鼻子放开了他擦着眼睛,他回过头去,找来平歌挑起眉头,“哈?怎么连你也哭起来了?”
      在眼睛上抹过的手背的确带下了泪珠,被风一吹就干了,还抢劫走微不足道的热量。
      “小鬼,别把爱哭病传染到我家来啊......”平歌伤脑经的说着按了一把孩子的头。
      孩子的眼泪还停不下来,抽抽嗒嗒的,没有回话。
      他还想对孩子说些什么,想要说安慰的话却想不起来一句,想要问的问题在脑袋中组织不出言辞,他甚至没有回碰一下孩子,平歌已经开了门,在那一头翘着门框喊:“喂,过来喽。”
      留在眼睛里的孩子还站在家门口,抬起头来用笑颜和他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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