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吃橘子的长颈鹿先生

13、第四年·6

　　6、

　　年轻时的人们曾经做过许多艳丽的梦。

　　某些人能在白纸上渲染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花朵，他们幻想着成为一名画家；某些人能在单行线上写下一篇又一篇流畅的文章，他们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某些人在旅途中越走越远，只想寻找心中唯一的曙光。

　　但是，有些人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人，有些人终其一生只能庸碌无为，还有些人有过刹那芳华，接着转瞬即逝。无论如何，年轻的那个梦总是带着我们喜欢的颜色，引领着我们前行。

　　顾沛然俩人从饭店出来后，在附近的小卖铺里买了张电话卡，换上后，熟稔地在键盘上摁出一个电话号码。他也在那里买了一包烟，点燃并吸上一口，靠在车边上仰头看着零落的星子。

　　李槿花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回到顾沛然身边时，黑着一张脸。

　　“那个挫货竟然在外面吃甜品！甜！品！什么睡了个中午觉，发现电脑长着腿跑了，他就不更新了！有这样没脑子的作家吗！还是说现在的作家都这样的坑爹！”她泄愤地踢了地面上不知道谁没丢中垃圾桶的易拉罐，“碰”地一声，气也似乎消下去不少。

　　“哈哈哈哈，你当年不也做过吗？”顾沛然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大门，请这位气呼呼地大小姐进车。

　　“啥？！老娘当年没做过！老娘当年只得了个第十八名！有毛线编辑找我啊！哪有机会让我拖稿！好不容易才挤进前二十名，结果倒好，说是为了缩减成本，收录比赛前二十名的作品集就不做了！后来你们这些坑货签约的签约，出书的出书，成名的成名……”想起四年前那些风光，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靠在车窗边上，外面有着不断逝去的风景，正如时光。她的指尖跳跃在玻璃上，“然后我去当了催人交稿的编辑，真是风水轮流转。”

　　“说不定这才是适合你的位置。”

　　“或许是吧，起码现在是我退别人稿子哈哈哈哈。大泽，你为什么不画了？”

　　顾沛然能感觉李槿花专注的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他沉默不语，只认真开车。

　　“我还记得那时群里有人说过，直到我手废了，我还有脚，照样能画画。为什么你不画了？你应该带着我们这些不能画画的人的梦，继续走下去的。”李槿花也不管顾沛然的沉默，一味地在说着。

　　刚好一个红绿灯，顾沛然的车停下了，车厢里一片静谧。在快要转成绿灯之际，顾沛然说：“心之生，皆笔之生。三十，我画不出了。”他举起手，手在昏黄的路灯下微微颤抖，“当三儿跳楼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再也画不出什么来了。”

　　好像就从那一刻开始，世界变得一片苍白。

　　“挺矫情的不是吗？”顾沛然苦笑，他听见耳边传来抽泣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在耳边回响。

　　每逢半夜时分，他有时候会翻看过去群里的记录，看着那些活在过去的鲜活的人的欢声笑语。那时候群里有三个志趣相投的，又是吃货，自封“33来吃组合”——因为笔名都带着一个“三”字。三儿和李槿花便是其中之一，可惜现在天人永隔。

　　李槿花说的那句话，其实在挺久之前他已经遗忘了。翻看记录的时候，才发现那句话原来是出自自己的口中，也没想到，一句话对一个人竟然影响至今。

　　他的车里没有纸巾，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放在泪眼婆娑的人儿前面，“你是想着要看到美大叔所以哭的吗？”

　　“滚……老凉介素为里介个货哭的（老娘这是为你这个货哭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顾沛然着实不能听出这句话的原意来，只能“嗯嗯”敷衍着点个头。

　　“死大泽……你不知道不能让女孩子哭的吗？”这句话倒是听清了，结果那个“女孩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我嘞个去！李槿花，脏死了！”

　　“爷，不要嫌弃臣妾~~”拿着指尖戳着顾沛然的拜拜肉，瞪大了眼睛不哭了，惊奇地说：“天啊，大泽，你竟然有小老鼠？！这不科学，看起来那么瘦，怎么手臂那么硬……”

　　“啊啊啊啊！你擤完鼻涕还要碰我！滚一边去！”

　　“不要嘛，让臣妾再碰一下皇上的身体啦~~”她知道顾沛然有些洁癖，却硬是扑上去。其一是觉得这般伤春悲秋，不太适合他们这些对未来有“追求”的人，其二是，艾玛这货竟然是弯的！不狠狠吃点豆腐都对不起自己！

　　两个人小打小闹来到了十字路口，横江街是老街道，不好停车，顾沛然招呼着李槿花先进去，自己停好车再找她。

　　可是，这天不知怎么搞的，附近车水马龙，很是热闹。等顾沛然停好车，时间已然过去了20分钟。回到店里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增加了桌游的甜品店，这时候也正是客流量的高峰期之一。

　　店里的桌子都是满座的，一时间，顾沛然发现找不见李槿花了。他找到一个突出的人，那便是店长苏向臻，他正坐在一个包厢里，和别人谈笑风生。顾沛然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妈，我回来了。看见阿花没有？”在外人面前，他一律叫苏向臻为“妈妈”。

　　“刚刚有看见，好像遇到高中同学了。不急着找她，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苏向臻不太好定义眼前这个人，硬着头皮说：“我的青梅竹马，闻夏深，你叫小夏阿姨就好。然后，小夏，这是我的儿子，顾沛然。”

　　这时候，顾沛然才留意到包厢里坐着一个长发的女人，穿着白色的雪纺和墨绿色的裙子，然后脚在冰盆里。真是一副奇怪的装扮，顾沛然喊了一句“小夏阿姨”，那人想起来，可是脚在盆里，并发出很大的声响，有些局促不安地朝着顾沛然笑了一下。

　　顾沛然斜眼看着苏向臻，后者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