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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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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春的午后,暖风徐徐。
半山腰的一座凉亭内,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身着锦衣,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富庶人家的少爷。少年身后站着的一个仆人模样的青年人,在和煦的微风吹拂下,正靠在亭住上打着瞌睡。
只见少年坐在石桌边凝视着棋盘,一双清澈见底的水眸被下垂的眼帘遮去大半,两道弯眉浓淡适宜,微微上挑的眉梢显出几分英气,托腮沉思,神情专注。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美应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这样的美少年照例来说会让人有忍不住接近的想法,但他微抿的薄唇却使得他脸上形成一种形诸于外的傲气,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偏偏有人忽略这种要人保持距离的的信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站在了石桌边。
“小哥哥,你这个子在这里虎一下比较好喔。”真好,第一次遇到山下的人就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哥哥,还会下棋,好想和他做朋友!
少年抬起头白了她一眼,爱搭不理的道:“哼,你懂什么,这是古谱棋局,小黄毛丫头,胡言乱语。”
女孩不服气的仰起头:“爷爷说棋无定法,古谱虽然是经典,但不一定是最佳招法,要用心去感受和揣摩,然后……”
“走开,不要打扰我。小不点儿,恐怕连围棋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呢!”少年不等女孩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她。
被人不客气的打断了话语,女孩开始的热切交友的想法大打折扣,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少瞧不起人,我从四岁开始学棋,爷爷说我下得很好,很有天赋呢,你的这个棋局我都解过了。还有爷爷说打断人家讲话很不礼貌,你应该向我道歉。”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女孩儿,女孩一身粗布蓝衫,颈间挂着一块暗红色的石坠,头发简单的束成一束甩在身后。微黄的脸色,带着几分病容,一双大眼睛在清瘦的面庞上显得十分突出,眼中闪动着的灵动光芒摄人心志,就象是是在向他挑战。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说大话都不用打草稿的,这可是东汉时流传下来的棋局,你现在才多大,敢说你破解过。”先生说过,他的进步已经算是神速了,这份棋谱更是先生几经斟酌才给他的。
见少年一脸不屑,始终瞧不起自己,女孩被激起了好胜之心。
“我现在已经十一了,不比你小多少,那个棋局我九岁就看过了。不信咱们俩下一局。”
“好哇,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说大话。来顺,收拾一下,来顺!”
“是,少爷。”少年身后的仆人猛然惊醒,连忙把棋子收入盒中。
“你要是赢了我就把这块玉送给你,”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那玉晶莹剔透,雕工细致,看起来价值不菲。
看着那块玉,女孩咬了咬下唇,握住胸前的石坠。她没有想过下棋还要赢什么彩头,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自小戴着的一块鸡血石,要和他下吗?转念一想,怕什么,爷爷说过自己的棋艺很好,一定不会输他的。
“好,我若输了就把这块鸡血石给你。”
“你要黑子还是白子?”少年并不在乎她以什么做彩头。
“我们俩都用白子。”
看见少年不解的眼神,女孩解释道:“我们都用白子,既可以比棋艺,也可以试试记性,你敢吗?”
这不是相当于下盲棋了么!不,不一样,虽然看得见,可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的棋子干扰,看得见反而成了阻碍,他从没下过这样的对局,能赢吗?哼,不信你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厉害,一定是虚张声势,就算没试过这种下法也一定不会输的。
“好,都用白子就都用白子,输了你可不要哭鼻子。来顺,再拿一盒白子。”
“我才不会输你呢。”
“你先来吧!”
女孩也不谦让,执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的落下。
啊?!不走低位不占星,第一手就下在天元!
为什么?她是什么意思?无知?不,看她刚才的样子对围棋应该略通一二。起手就落在中腹,是她自认为的棋艺过人,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信心吗?古谱上是有第一手下在天元的,可那都是棋艺非凡的国手才能以此取胜,她不过十一岁,可能吗?抑或是对我的挑衅?!好,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想到这里,带着一丝轻视,少年抖擞精神,信心百倍的投入棋局。
转眼间已经一柱香的时间,少年渐渐收起轻视之心。
嗯,看不出她小小年纪,一脸病容,却还有两下子。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她那专注认真的神情让少年心头一颤,象是触动了什么,不由得一时失神。
“该你了。”
女孩的声音仿佛透过层层迷雾传入少年耳中让他猛地一震,再次将注意转回棋盘。
糟糕!刚才一闪神竟然搅乱了自己心智,本在脑海中有序的棋局出现了混乱。
怎么办?要投棋吗?不!决不!就是剩最后一个子也决不投棋!
又下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少年已经觉得眼前发花,自己的子该落在那里已经搞不清楚了,只得挑尚有空间的地方落子。可少年的白子下到哪儿,女孩的白子就追击到哪儿,步步紧逼,分毫不让。不一会儿,只见满盘都是白子,少年举棋不定,感觉无处下手,犹豫半天才能落下一个子。
“咦?”
少年又落下一个子,忽听见女孩诧异出声,抬眼看见女孩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她把手中剩余的白子全部放回棋盒中,转身离去。
“你等一等,棋还没下完呢。”
“你自己一个人慢慢摆吧。”女孩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继续前行。
“喂——”看着女孩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处,少年收回目光,看着满盘的白子,满腹疑问。
他将白子收起,然后依脑海中的印象用黑白子慢慢将刚才的那盘棋重新复盘。越摆越心惊,额间不禁冒出微汗。最后一子落定,少年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真是人外有人哪,我实在太孤陋寡闻了。”原来那少年的最后一颗白子恰恰将自己最后的一片棋的活路给断了,这全军覆没满盘皆输的结果怎能不让他心惊。
山上走下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走到少年跟前,轻拍了他一下,道:“弈儿,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在想什么呢?怎么对着棋盘发呆?这是谁呀,把棋下成这样!一个子也不剩,倒也是一绝,不会是你和来顺下的吧。不要欺负来顺不会下棋呀。”
少年脸色微红,“爹,被杀的片甲不留的才是孩儿。”于是将刚才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那女孩儿一定是棋圣的后人。”这次上山就是要找棋圣,可惜他老人家存心躲人,只在山里道观后的木屋里留下了一本棋谱。
少年仰起头坚定的说:“爹,我要重新学艺。”
十年后——
长安东街的一家茶馆里,几个人聚在一起扯着街头巷尾的闲话。
“季家举办的棋赛已经是第七年了,你们没去参加呀,昨天就开始了。听说今年的胜者可以得一百两呢。”
“你就不用想那一百两了,今年的头筹一定还是季少爷。”
“那时当然的了,自从七年前季少爷开始办第一届大赛以来就没输过,听说不论男女老幼,只要赢季少爷一目就可以得十两银子。”
“谁会想着赢季少爷呀,能进前十的都有钱捞,就算输了也可以白吃三顿嘛,参加又没有条件限制。”
“对了,今年的棋赛怎么只办三天呀,往年不都是五天吗?”
“唉,还不是季少爷为了躲桃花嘛!”
“是呀,是呀,从那一届开始咱们城里的姑娘小姐就都开始学棋了,就希望能够引起季少爷的注意。”
“可不是嘛,人家季少爷家世好,相貌也好,为人又是谦和有礼,那些姑娘小姐当然都抢着相当季少奶奶了。”
“……”
来往的客商不断的进进出出,没人注意一名蓝衣少年走出了茶馆。
这类称赞的话已经听得太多了,出来游历三年多,碰到过不少所谓的名士,开始听到类似的赞扬时总是怀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迫不及待的前去切磋,但多是一些名声大而实力一般的人,因为家世好一点儿,相貌出色一点儿的,本事就会被夸大其词的四处宣扬,失望的次数太多希望也就不会抱得太大了。
少年走上街头,准备找一处落脚地,听见到处都有人在议论季家少爷棋艺高超。看来这季少爷的棋艺真的有点儿门道,似乎值得和他切磋一下,希望这个不是浪的虚名的。那么要去参赛吗?不,还是算了,一场一场的赛太浪费时间,还是单独找他吧。而且自己的盘缠也快用尽了,就算又是一个徒有其名的,顺便弄些盘缠也好。
季家的后花园里,季廷弈独自一人站在回廊仰望夜空,许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一晃已经十年了。
对当年在华山山腰与女孩的对弈情形他记忆犹新,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从那次对弈以后,他一回到家就把那局棋打成谱挂在床前,时刻督促他不断提高。
他曾多次派人去华山附近打探消息,可花了三年却一无所获,于是七年前他与父亲商议以后决定,派人寻找的同时也四处宣传举办棋赛,希望吸引来的枰楸高手能为他带来一丝那女孩的消息,另一方面也可以借着与诸方高手切磋的机会提高棋艺。
可是,这七年来参赛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另有所图之辈,有的为钱,有的为人,真正为棋而来的少之又少,高手就更是寥寥无几了。不只从何时开始,季家少爷要以棋选妻之类的流言日嚣尘上,渐渐的,棋赛失去了本来以棋会友的性质。
“也许我该把这棋赛停了,这么多年了,若可以只怕早就找到了。”
季君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突然开口:“廷弈,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又在想那个女孩了?别再想了,想也没有用,都这么多年了,算算年纪她只怕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说着还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自从十年前从华山回来,他这个侄子就大反常态,原来形诸于外的那股拒人千里傲气全部消失不见了,本就嗜棋的他更是一门心思全扑到那围棋上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最后还是从大哥口中得知他是下棋输给了一个女孩儿,原以为他只是不服气罢了,可他念念不忘的样子又不像那么回事。尤其是近几年,每到棋赛前后,常常看见他一个人发呆。那喃喃自语的样子分明想是在犯相思,而且还是单相思。
“二叔,您在说什么呀,我只是在看看月亮,发发感慨罢了。”
季君璜瞥了他一眼,抬起头仰望星空,打趣道:“是呀,是呀,三月初一看月亮发呆,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来来来,指给二叔看看,让二叔也见识见识这初一的大月亮。”
“二叔!”和二叔说话一向得加倍小心,一旦被逮住话柄不一定会引出什么高谈阔论呢!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来和二叔谈谈。”
季廷弈一听,这还得了,因为奶奶在生下二叔时难产过世了,而爷爷又因为思妻过度抛下幼子落发出家,四海云游去了。于是幼小的二叔便得到了父亲和诸位姑姑的格外疼爱,再加上二叔非凡的强烈求知欲就造成了他这玩死人的个性,一旦对什么人或事感兴趣,就离那人倒霉的日子不远了,他这个做侄子的对此可是有深刻的体会。
“谈什么?生意上的事儿二叔比我在行,要不然爹娘也不会放心的把季家的产业交给您了。至于我的事儿二叔不用担心,我只是希望再和她下一局棋而已。您不要误会……”
哼,不老实。看着季廷弈忙着解释的紧张样子,季君璜嘴角微微上翘,打断他的话:“乖侄子,别紧张,你不想谈她我是不会强迫你的,我们来谈谈你最擅长,最喜爱,最精通的,来吧,到我屋里来,我们手谈。”
“二叔想切磋棋艺我自然奉陪,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待明日如何?”
“诶,别说什么切磋,我是向你讨教,难道你想驳了二叔这个面子?”
季廷弈暗自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上季君璜的步伐。
姚晨来到季府门口,轻叩大门。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劳烦这位小哥,把这封信交予季廷弈少爷,他自会明白。”若这季廷弈真是爱棋之人,看见送进去的棋谱一定会按耐不住,如果自持豪门高院,盛气凌人,即便是棋艺稍好,也高不到哪里去,不见也罢。
季廷弈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喝着浓茶提着神。昨夜二叔说不赢不放人,可二叔的棋艺实在是一般,这么做分明是借机整人罢了,想放水假输却又怕被整更惨,只好舍命配君子。一直到四更天,他已经困得不知道棋子落在那里了,这才得以回房,可不知道二叔哪来的那么旺盛的精力,不到卯时就又把他挖了起来,一直折腾到现在。唉,他这个人就这个毛病,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觉。
“今天有什么事吗?”处理完历行账目,他现在最需要休息。
“赵家小姐问您今天是否有空过府一叙,李家小姐在顺德楼为您设宴,王家千金……”
季廷弈挥挥手止住家丁,道:“这样的都找个理由替我回了,没有其他的事就退下去吧。”天天这些张王李赵的千金小姐躲都躲不起了。
“少爷,门外还有位公子求见。”
“谁呀,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说我正在忙,请他午后再来。”才捞着休息一下,哪里还有精神会客,他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是,少爷。”仆人应了一声,接着又说,“那位公子说您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
“哦?是吗?”
季廷弈掩口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的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双目圆睁睡意全无,问道:“那位公子在哪儿?快快有请,不,我要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分宾主落座以后,季廷弈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年纪大约不到二十岁,脸孔清秀,一身蓝衣,虽是粗布但十分整洁,头戴文士巾,腰间别着一把纸扇,过于白皙的脸色加上单薄的身材,使其显出一副纤弱文人模样,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清瘦的脸孔上显得分外明显,那眼神乍一看平淡无波,细看时却可以从中看出点点光芒,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挑起他心底深处的记忆。
“咳——,季少爷!”被季廷弈直盯着看得浑身不自在,来人出声提醒。
季廷弈一拱手,开门见山道:“抱歉,在下失礼了。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这份棋局是从何而来?”
“敝姓姚,单名一个晨字,因坐隐之好,四处游历,希望能遇到几位同道中人。至于这棋局乃在下一道人所赠,不知季少爷有何疑问?”
“原来如此,那道人可是在华山遇到的?”见姚晨点了点头,季廷弈忙又追问:“那姚兄可曾在华山附近见到过一位棋艺颇高的女子?”这棋局与当年在华山道观所得的棋局如出一辙,必然和她有所关联。
姚晨眉梢微微一挑,看了季廷弈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眼帘微微下垂,略微沉吟了一下,回道:“不曾见过。”
“哦——”季廷弈难掩眉宇间失望的神色。
姚晨状似随口问道:“那女子是季少爷的熟人吗?”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姚公子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季廷弈叉开话题。
“在下本是为手谈而来,不过见季少爷今日似乎精神不济,在下改日再来拜访。先行告辞。”说罢,站起身来一拱手就要离去。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季君璜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拦住姚晨,“小兄弟既然为棋而来,不妨就在舍下暂住几日,也方便你们俩切磋棋艺,
要不然若是下一次再来时间又不赶巧怎么办。廷弈,别在那儿傻站着,快领小兄弟去梅院。”
梅院?季廷弈愣在一旁。
这梅院本来是季府未嫁的女眷的居所,虽说现在空着,但安排姚晨一个男子住那儿似乎还是不大合适,二叔在门外偷听了半天,进来也不问人家打不答应,就让人在女眷的院落住下,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快点快点,大男人磨磨蹭蹭的,真是的,算了,不用你了。”
看季廷弈在发呆,季君璜转身对姚晨道:“来小兄弟,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我领你去梅院。别说什么客气的话,你没有推托的理由,你为棋而来,只有住下才方便切磋嘛!你原来是住客栈吧,告诉我是哪一家客栈,一会儿我让他们把你的行囊送过来,就这么定了。好了,游历四海的人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跟个姑娘似的,再不走我可要亲自拉你走了。”说着便上前要动手拉姚晨。
这季君璜进门就滔滔不绝,根本就不给姚晨开口说话的机会,姚晨几次张口要说话都被他抢了先,又不能打断他说话,只好耐心等他说完。
姚晨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见季君璜热情相邀,表现得十分真诚,便有几分应允。又听他说自己扭捏的象个姑娘,姚晨不由得心头一紧,也罢,再推托下去只怕要被识破了。这两人看起来都是君子,在这儿住两天也好,可以方便切磋。
眼见他走上前要拉人,姚晨后退一步拱手道:“多谢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嘛,这边请。”季君璜转身领着姚晨向后院走去。
“等等我。”看见两人在眼前离去,季廷弈才回过神来,忙快步跟上。
听见季廷弈的脚步声,季君璜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他微微一笑,侧身向姚晨说道:“小兄弟,你去过的地方多,看看我们家的院子如何,我最近想要重新翻新一下,正好,给点儿意见吧。你看这里的池塘是不是应该扩一扩?那里的假山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靠向姚晨,指点院落的手有意无意的向姚晨方向落去。
姚晨尽量不着痕迹的躲避季君璜不时落下的魔掌,终于等到季君璜歇口换气的空档,连忙把握时机开口:“季公子……”
可刚一开口就被季君璜打断,“诶,什么季公子不季公子的,你这是叫我呢还是叫我那傻侄子呢?既然都答应在这儿住下了,就别再用这样的称呼了,显得那么生份,还是叫我季大哥,或者干脆叫我君璜也行啊,你知道我是哪个璜吗?就是那种半圆形的玉器……”季君璜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不知所云的废话犹如放开闸门的江水再次倾泻而出,绵绵不绝。
姚晨微微侧身身再次躲开季君璜动作幅度过大的手,不断的躲闪已经耗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再加上他在耳边不断的疲劳轰炸,她实在是不想再耗心力去和他讨论称呼问题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话痨’扔进刚刚走过的池塘里,好还她一份清宁安静的天地。
“季兄,在下才疏学浅,所到之地也非朱门豪宅,只怕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意见或建议,还请见谅。”
由他们身后赶上来得季廷弈看到这种情形不由深感无奈,二叔这哪里是介绍院子,分明是在借机骚扰人家。还改建院子,都嚷嚷两年多了也不见有什么行动,这时却急的象要立刻动工似的。以二叔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姚晨不喜欢别人近身,他一定是故意的,也不怕把人吓走了。
在大厅一见面他就对姚晨有一种难言的熟悉和好感。二叔把人留下来做客虽说是一种意外,但他是很欢迎的。他是真的很想和姚晨深交,可不希望还没开始姚晨就被二叔吓到。
季廷弈看着姚晨辛苦的不断的躲闪着二叔的骚扰,心中不禁掠过一丝不忍以及对二叔捉弄人的不满。不满是因为对姚晨的好感,那不忍呢?季廷弈心中不由一愣,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解,他怎会为一个男子感到不忍?嗯,大概是因为姚晨给人的感觉太过瘦弱了吧。
刚才在厅里时只注意到姚晨的清瘦,此时才发现不但身材纤细,个子也不高,才刚到二叔的肩膀,和习过武的二叔并肩走着,更显得瘦弱单薄,惹人怜惜。
看见二叔再次伸出手,季廷弈紧赶几步插到二人中间。
“二叔,还是先请姚公子去休息吧,您改建宅子又不急于一时,不要让姚公子笑话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好小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护着人了。如果不是他落手的时候有意偏移些,凭她怎么可能闪得过?
原来从一开始季君璜就看出姚晨是个女人了,他相信以季廷弈的迟钝定然没有看出来。而且,从她对季廷弈冒失的问话的反应来看,她一定知道季廷弈整天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更有甚者可能就是她本人。
退一步讲,就算不是,也是一个能和廷弈合得来的人。一样的爱棋,一样的谦和,连说话都一样的文酸,他得找机会揭开她的女儿身撮合他们俩。
不过在这之前,他应该先给自己找点乐趣调剂一下这无聊的日子。他这个侄子有多久没陪他好好玩玩了?若不趁此机会好好逗逗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谁让他这个宝贝侄子总是一副老成持重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到那副样子让他想不逗他都难。
注意到季君璜那异常闪亮的眼神,季廷弈心头一惊,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二叔对什么人产生兴趣找到娱乐时最常见的眼神,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无数次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有背后升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好吧,那廷弈就由你来领路吧。”说着绕过季廷弈走到姚晨的另一侧,轻声细语的叫了一声:“小姚姚。”还对姚晨眨了一下眼睛,接着道:“你先休息,我晚一些时候再去找你,我还有好多事要和你聊呢。”然后转身离去。在身后两双诧异的眼神的目送下,他迈开四方步回去补眠去了。
小姚姚?姚晨盯着季君璜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被一个刚认识的人用那种语气这么暧昧的称呼,让人不想歪都很难,她答应留下来是不是犯了个错误?她平时看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这个季君璜明明给她一种君子的感觉,难道她的直觉错了?
等等!她现在是男装,难道他有断袖之癖?她可不认为穿了多年男装的自己会被轻易识破。
不但姚晨满脑袋问号,季廷弈也呆呆的愣在一边。
二叔这是在干吗?又是在戏弄人吗?二叔很少捉弄刚认识的人的,除非惹他讨厌的人,可看起来他似乎不讨厌姚晨,那么是为什么呢?捉弄他吗?也不像呀。等一会儿一定要找二叔问个明白。
转头对上姚晨充满疑问和戒备的眼神,季廷弈只能露出一脸苦笑,解释道:“真对不起,没吓到你吧,二叔喜欢捉弄人,千万别当真。”但愿这个解释能被接受。
不过从姚晨的眼神来看,显然他的解释并不能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