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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老斑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什么时候。
      你说,每当太阳落山,天黑下来,你就想找一个人吵架的时候。

      她躺在床上,看着落日,对他说。小杭,太阳落山了。
      是啊。
      我们会吵架吗?

      你给我走。明天就走。明天我给你买回去的机票,他气至发抖。
      他终于生气了,她有一些病态的满足。两个人躺在床上,被子早已让他掀翻在一边。
      她坐起来,挽了挽头发。
      原来你也会生气的,我以为你没这项功能的。
      我开始讨厌你了,知道吗?他的声音颤颤的,象拉错了的胡弦。
      我只知道看到你生气的样子,我心里就平衡了。

      为什么要这样?小杭说。
      她不说话,只是眼望着露台上的落日。
      落日是暗红色的,再也没有了灿烂时的骄傲,象一个听话的孩子,一个人铺满了西边的天宇,它是想哭的吧,只咧了一下嘴,就不得不收回去了,一点点的变沉默,变脆弱,直至可以让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注视它。
      说话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从被子里向这边摸过来,那手灼热。
      她好象就是一门心思想让他痛苦,让他不好过。至于原因,没有原因,她说不清楚原因,陌生人她可以原谅,也不得不原谅。至于他,不能原谅。
      她忽然想到这是《千与千寻》中无脸男的一句台词。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小千。
      她好寂寞。
      你不爱我,你看病历时那副心不在焉就已经告诉我了。他说。
      是啊,我不爱你。
      那么,你来做什么?

      电视开着,在兀自上演着《红玫瑰和白玫瑰》。
      红玫瑰在吸振保留下的半截烟头,她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爱情,他爱这个女人吗?他爱这个女人。但他不能爱这个女人。
      然后,振保甩手抛弃了红玫瑰,娶了白玫瑰,他全力以赴信心满怀的向幸福和体面的未来奔去。
      然后,白玫瑰在生孩子,振保倚在露台上,水绿样的树,他的下一代就这样来了,他的喜悦也这样慌慌张张的,所以也并不纯粹。
      然后,孩子长大了,他除了体面现在又加了一份天伦之乐,振保却开始砸东西,把杯子,瓶子,盘子,一切光亮的圆满的东西砸个稀烂,包括愈加圆满的他自己。
      然后,他们老了,所有的人都老了。

      我是来抛弃你的。
      她的手冰冷,他放开她,一个人慢慢的侧过身去,翻身的动作牵动伤口,他不自禁的低哼。
      痛吗?她问。
      他不说话,只是长长的叹气。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脊,这么多年,她跑了这么远,到头来,两个人还只是两个人。

      临行时的那个夜晚,行李打好放在床边,她一个人对着镜子画眉眼。
      忽然灯息了,听到走廊上有人说,怎么停电了?
      她找到蜡烛,点上,继续画眉毛。他来短信说,他不能来接她了。她下飞机后去坐机场前的大巴,到终点武林门,要二十元;再打的到Z大玉泉校区东门,十元就够了,别多给。
      她站在一堆行李之间,在烛光里看镜子里自己一跳一跳的侧影。
      她是一点这方面常识也不了解的,每次旅行都是别人领着,她走马观花的四处逛,只知道看风景,吃东西,却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

      宿舍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还要我吗?
      你还要我吗?她慢慢的蜷缩在被子里。
      他俯上来,没有声音的。任性粗暴。
      她不哭,也不叫嚷,更不求饶,闭上眼,满眼里便都是那夜的烛火,红红的,跳动着,和她两个人在镜子里跳舞。
      跳舞。她不想停下来。
      他停下来,满身的汗,大口的喘息着,俯在她身上起不来。象一具尸体,只感到它的颤抖,苍白,无奈。

      夜里,他的咳嗽声。

      不舒服吗?开口时她就已经输了,向他举白旗了。
      他闭着眼睛,闭着嘴,连咳嗽声也没了。
      考研时的冬夜,两个人的车站,她瑟缩着,于是他第一次不自禁的握她的手,捂着,搓着,她高兴的露出两颗虎牙,被他看到了,他也是这样紧闭着嘴,把她的手甩掉。
      她一个人站在寒风里,车来了,他一个人上车,她望着他,希望他叫她的名字。哪怕只是叫,喂,或者是傻瓜,或者什么也不叫,向她摆摆手也好。
      车开走了,留下她一个人,雪,长长的街灯。
      那时他是有女朋友的。创世纪时他就不应该喜欢她,只是她已经开始喜欢他了,他知道了,却对此毫无办法。

      她入手去摸那患处,纱布上粘粘的,她打开灯,纱布外面渗出血来,伤口撕裂了。

      他的脸红红的,额头滚烫。
      上医院啊,傻瓜。她拽他的身体,象一条死鱼。他胖了,太重了,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再不是那个瘦长瘦长的男孩,头发长至鬓角,眼睛里涩涩的发着水晶石样的光。
      不去。他睁开眼睛,满眼的血丝,他在恨她,就象她恨他一样。在这方面他们没有分别。
      她打他的脸。然后手被他握住。死死的。
      痛吗?他的身体在空调里汗湿着。
      冷。
      她下床把空调关了。喂他吃消炎药,送水杯,关灯,回身看他俯在床上,闭着眼,喘息,低哼。
      小小的单人床,她与他挤在一起,裹上被子,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他。

      晨光射进来,剌她的眼。她侧过头,碰到他的鼻尖,凉凉的。睫毛湿湿的上翘,安睡如婴。
      她挨过身用脸去蹭他有点扎手的胡岔,她才知道他是个不打呼噜的男生,还有那么长那么软的睫毛。
      于是他醒了,大大的眼睛望着她,象飞机上那只肥肥的鼹鼠,她笑,使他想起前夜里的争吵。他闭上眼睛,一副绝不与□□妥协的样子。
      我饿啦。她用鼹鼠的声调说。
      他从睫毛下面一微米一微米的渺视她。
      我要吃饭。她又说。
      他靠过来抱住她。
      我要吃饭。她咬着他的耳朵大声说。
      被你吵死了,剑女人。

      于是他被吵死了,他的诗体陪着贱剑女人去吃早饭。
      慢点吃,你怎么象好多天没吃饭似的。
      她好多天不知道饭的味道了。她很少有关于吃的记忆。只记得小时候一次发高烧,愈后喝爸爸熬的大米粥,甜甜的,烫得她直叫唤。
      爸爸急得在旁边说,慢点吃,你怎么象好多天没吃饭似的。
      她抬起头,鼻头上沾着大米饭粒,爸爸笑着摸她的头,看她用舌头把碗周围舔得光滑如镜。
      她抬起头,鼻头上红红的,他扔给她一条萝卜头,她咯吱咯吱的咬,然后剔哩突露的喝粥。
      哎,北边儿来的妞,跟你商量点事儿,把碗给俺留下,成吗?

      她和他走在阳光里,杭州的阳光,Z大的阳光,全世界的阳光,此时她才觉得它们是属于她的,她闭上眼,用墨绿色的丝巾蒙上眼睛,任它们一次次的亲吻她。于是那阳光也变成嫩绿色的了。它们钻进她的发际,她的鼻孔,她的嘴角,象路边嫩绿的枝条,软软的,调皮的折磨她,撩拔她裸露的脖颈。
      她想笑,她真的想笑,好象创世纪以来她第一次想笑,于是她笑出来,用手去寻找他,抓他。抓住前面的那个绿色的影子,抓住。
      他回头,甩开她的手,干嘛,你疯了,摘下来。
      他是真的不高兴,一种措手不及的不高兴。
      她摘下来,才看清路边的几个学生,她伸了一下舌头,然后与他们一起笑,她感觉自己并不比他们老,她还是那样年轻,这里也是她的大学,她和他的大学,他们两个人的大学。

      她陪他换药,出来。路过水果摊,她驻足不走了。
      那些吃起来都千篇一律牙膏味的水果琳琅满目着,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们,就是半天叫不上名字。有些是她压根不认识的,有些她认识人家但人家不认识她,
      这叫火笼果,这是山芋。很难吃的,不信你就试试。他不住的回头看,也不知在找什么。
      她只冲着大红苹果微笑。
      我想吃。
      他侧过头,掏钱包。她看了一下标价,所有的水果都贵得咋舌。
      这样吧,AA制。你给我买我喜欢吃的,我给你买你喜欢吃的。
      干嘛,损我?
      就这个样子,要不然本小姐不吃。
      操,随便你,本少爷还真不侍候了。
      于是他给她买大红苹果,她问,你要什么?
      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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