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恩怨 ...
-
宋府。
宋府大门两边各摆着火盆，有黄纸在里面燃烧，黑色灰烬随风飘向远方，好像在向远人诉说它的不甘。火舌扬起，高温火焰弄得其周围好似扭曲了时空，看什么都是不真实。
两人进了宋府。大抵宋府众人哀痛缠身，竟无人招呼也无人阻拦他们。
两人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正堂。
正对着门的是大大的黑字“奠”，长长的挽联垂在了地上，白色的花圈立在墙边。
只有一个棺材。想来那个一起死去的婢女的丧事，宋府没想照料了。
此时正堂里有一男的跪在地上。
钧天直接上前走向棺材。
男子突然看到身前出现一人，愣了一下。又见钧天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宋老太太的遗体，连忙起身不悦道“你们是谁！”
朱岭看向男子，男子年到中旬，鬓染白发，身着缟素，显得憔悴。朱岭看钧天没有回答，自己也做沉默。
男子见两人无视了自己，又自道不曾见过他们，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忙大声呼唤下人“来人！把这两人赶出去！”
钧天转身，剑眉一皱，威压一放，“闭嘴。”
匆忙赶到的下人无人敢上前。
男子冷汗浸了衣，腿软得快支撑不住，颤颤道“不、不知二位是？”
“除妖。”钧天边说边往外走，朱岭跟上，门口的下人自觉地给两人让道。
男子怔怔地，“除、除妖？”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大师！大师请救我宋府一命！”
钧天和朱岭在宋府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偏僻的破败小院里。
男子一干人等也追随而至。
钧天指着一青草茂盛的地方，说“挖。”
男子便让下人取来挖掘的镐锹铲子，命令四个下人一起挖掘，倒也效率。
待挖掘约三尺深，其中一人惊呼，竟是看见了土中白发。四人抑住恐惧，再挖，渐见轮廓，是一具尸体！
众人且惊且怕，却又忍不住上前观看。
尸体脸上肥肿，如同生人。
朱岭看着，觉得那尸体可能就是喷水的老太婆。
这时人群中有骚动，一老人面目惊恐，不断跌退，大喊，“对了，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接着他看向一处，眼神溃散，手不停挥摆着，“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喊罢，晕了过去。
人群轰然。
男子有些不知所措，看向钧天，“大师，这是？”
钧天走向坑中尸体，手作割裂状一划，尸体身上破出一口子，大量的水往外渗出，尸体也迅速扁了下去。
钧天手又一动，一缕金光打向尸体，隐入不见。
“埋了。”钧天说。
“这、这就可以了？大师，她不会再来了？”
钧天没有理他，径直走了。
是夜，两人来到了镇上一道观。
道观正堂烛火摇曳，有飞蛾绕着烛焰盘旋。有一女子穿着灰色道袍，眉眼如黛，站在堂中，向二人作了个揖，柔声道“莲玉见过大人。”
“让她出来。”钧天命令道。
莲玉黛眉轻蹙，叹了口气，唤了声“蝶兰。”
一女子从内室飘飘出来，白布裹头，全身丧服。赫然是那被沈翁咬的女鬼。她站在莲玉旁，看着钧天二人，有些瑟瑟的。
钧天手一挥，一片金光扫向蝶兰。马上又有一红光出现，与金光发生碰撞，两厢消弭。
莲玉往后退了几步，嘴角带血。她叹息，“大人，蝶兰是有苦衷的，何不听她诉说再做决定。”
钧天冷然，“不入轮回，扰乱生死，本该魂灭。”
在黄色烛光中，两位女子面色惨白，让人心生不忍。
朱岭抿抿嘴，他一下午都是沉默地跟着钧天，不曾发表自己的议论，但眼下…
他打破沉默，向着钧天说“让她说吧。”他只是孤僻，又不是冷心冷情的人，想着这几件怪事，和宋府晕倒老人的话，说不定这其中是有些故事的。
三人都看向了他。钧天目光深邃，一下难以看出情绪，莲玉和蝶兰则是目带感激和希翼。
“快点。”钧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同意了？
蝶兰反应过来，立即开始她的诉说。
在她幽幽的诉说中，朱岭知道了这些事情的联系与恩怨。
三十年前，蝶兰还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她姓李，她的父亲李越在京中任职，她和母亲没有跟随过去，住在吴月镇的主宅里。那时的李府，是鼎盛非常。
她和她的情郎沈玉两厢情愿，十分恩爱，羡煞旁人。
所有人都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于是水到渠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晴天一个霹雳，李越犯事了。说是被人揭露贪污罪行，数额不小。揭露人是李越的同乡，向来与李越交好，时常喝酒谈天。
于是抄家，这边的主宅也受到牵连，需要变卖家产去填补李越的贪污漏洞。
昔盛今衰，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待李越革职回到故里，面对人们的嘲讽，面对凄凉的主宅，一口血便咳了出来。
而蝶兰，她的沈郎，竟要娶其他女子为妻！沈家本就是小户人家，只是略为殷实，让沈玉和蝶兰在一起就是看重李家的家产。现下李家什么也没有了，为了不让李家赖上沈家，直接敲定沈玉的婚姻，让他迎娶他远房表妹。
不管两人如何挣扎，最后的结果就是沈玉娶了他表妹。蝶兰被父亲李越许给了宋家公子宋子章。宋家公子早就心悦蝶兰，并且说可以救济李家。
劳燕分飞，天欲晓各自飞。
蝶兰心系沈玉，入了宋府也是郁郁寡欢。宋子章母亲不喜她这副愁容，加上她入府两年没有身孕，对她就是百般挑刺与嘲讽，并做主要给宋子章挑小妾。
蝶兰有个老仆陪嫁，老仆长得不好，但是对蝶兰是真心的好。老仆气不过，找宋老太太理论。当时老太太正在湖边赏荷。谁料理论着不知是谁先动起手了来，闹闹腾腾的，旁边的下人护着老太太，你推我攘中又不知是谁失手把老仆推下了水。待救起，已经没气了。老太太让其中两个男奴仆悄悄把老仆埋了，并告诫在场众人不许声张。那个晕倒的老人就是其中一个男仆。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场的那几人有的受良心折磨，离开了宋府，有的选择性遗忘了，依然过得自在。
再说这边蝶兰找寻不到老仆，心里担忧。早前蝶兰母亲就熬不过去世了。现在那苟且活着的李越因为伤寒也去了。李府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蝶兰身边竟再无贴心人了。
蝶兰穿着丧服守孝，不过二十出头，却衰老地好像三十妇人。她想到曾经的富贵幸福，想到今日的惨败衰落，想到父亲的狠心，想到沈玉的妻子已为他诞下子嗣，不禁心中悲凉。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蝶兰再也支撑不住，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含恨而去。
但是蝶兰死后，并没有鬼差来拘了她的魂。她就这样不知岁月地飘飘荡荡在吴月镇，看沈玉与他妻子鹣鲽情深，子孙满堂。偶然一次听到宋府下人悄悄私语，明了老仆的死因。而宋府老太太却是过得舒适。
她怨，她恨，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她要去报仇！她却没有能力，别人看不到她，她也不能对别人造成伤害。
后来今年她遇到了莲玉。
莲玉来到吴月镇，住在道观里。她发现了蝶兰，就教她练习法术，修成实体。
然后张家的儿媳去世，她发现前来哀悼的人中，有当年揭发李越的人。她附身在张府儿媳上，想要去杀了那客人，谁知被发觉了，没成功。
接下来施了法术，控制老仆害了宋府老太太。
之后她忍不住变成实体，去看沈玉。即使沈玉已经年轻不再，但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么的好。往往沈玉的妻子都在内室午睡，于是她先去内室看有没有人在。然后出来，想要与沈玉亲昵，没想到反而被咬了一口，飘飘逃走。
然后她就待在道观，不久钧天、朱岭就到来了。
听完蝶兰的叙述，朱岭只感觉蝶兰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挺可悲的。
有谁是真的有错呢？
好像每个人做的事都情有可原。
李越贪污，他的朋友揭发他，情有可原。
李家没落，沈家为了前途，给沈玉重新婚配，情有可原。
宋子章喜欢蝶兰，李越想要生存下去，蝶兰嫁给宋子章，情有可原。
蝶兰不能生育，宋老太太想要香火继承，给宋子章纳妾，情有可原。
老仆为了蝶兰，去理论，在湖边理论本就危险，而老太太为了遮掩，不让事情闹大，将老仆秘密埋了，情有可原。
蝶兰身心憔悴，去世后看到其他人过得好，想要报仇，情有可原。
但每个人都为了自己，为了他人，造成了错误。
又在几十年后，蝶兰复仇了。
无论记不记得的人，又被卷入几十年前的旧事中。
不过是又一错误。
真是可悲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恩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