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34、第三四章

　　仁心院里如今一团混乱。

　　顶梁柱雾谷倒下的突然，院子里只有两个医童在忙前忙后。

　　桑桑瞧见两个医童在小竹子门前团团转，急忙加快脚步赶过去，“出什么事了？小竹子不是没受伤吗？”

　　医童看到她来如释重负，忙道一声：“你来了就好，这里交给你了，我们还要去照看谷先生！”

　　桑桑迈进屋，瞧见澜音端着个药碗站在床前。

　　她高挑的身影被背后照过来的光拉出一道浓重的影子，小竹子缩在这道阴影里，瞪大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满脸惊恐。

　　澜音的耐心接近告罄道：“你得喝药啊！不喝药怎么能好？”

　　桑桑赶忙把药碗从澜音手上拿下来，“我来我来！澜音你去歇会儿。”

　　乍见小竹子恢复了意识是惊喜，但见他这副空洞与疯癫交集的模样心又提了起来。

　　“小竹子，你能认得我吗？”

　　照顾了他几天，至少期望自己能混了个脸熟。

　　但小竹子漆黑的眼睛像是看着她，又像是根本没有焦距，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拒绝任何东西的靠近，药碗还没有到跟前，药就在抵抗中洒了小半。

　　乱华在后面啧了啧嘴，“干脆绑起来掰嘴灌吧。”

　　横竖药是不能停的，前功尽弃的事儿乱华不乐意。

　　桑桑索性放下药碗，一点点挪上床，小心翼翼地靠近：“对不起小竹子，我昨晚不该出去，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乱华却破坏气氛道：“不能这么说，他不受点刺激也恢复不了意识……”

　　青冥在旁边踢了一脚让他闭嘴。

　　乱华白了个大眼。
　　就你俩穿一条裤子排挤我一个！

　　小竹子眼里微微透出些混乱。
　　眼前的人终究还是有点眼熟，脑中似乎留存着些许被照顾的记忆，这让他在躲避时生出了一丝犹豫。

　　这一迟疑的功夫桑桑抱住了他，小竹子惊惧之下用力挣扎。

　　桑桑一不做二不休用力抱紧，不断念着：“没事了小竹子，楚偃死了，以后没人伤害你了！”

　　小竹子依然理解不了她在说些什么，惊惧中无数画面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他的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声响，像是有嘶哑的叫声堵在喉咙里。

　　他挣不脱，便突然张嘴狠狠咬在桑桑颈间。

　　乱华一瞬间炸毛要上去阻拦，却被青冥拉住。

　　桑桑依然在一遍遍地安抚着，“他死了，没有人伤害你了。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

　　血腥的味道渗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让小竹子的身体微微一僵，整个人定住在那里。

　　桑桑稍稍放开他，“小竹子？”

　　小竹子的眼睛里终于渐渐有了反光，可是他视线里的一切都是猩红的。

　　他举起自己的手，这双手也是猩红的。

　　他的脑中残存着用这双手活生生撕裂什么的记忆，猩红又温热的血洒了他满头满脸。

　　他突然开始尖叫。

　　用黯哑的几乎要将之撕毁的喉咙大叫着，揪乱了自己的头发，用力捶打着，想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打出去。

　　两个医童匆忙地赶回来，桑桑刚被挤到一边儿，就被乱华一把拉过去。

　　乱华摸来药罐不要钱似的往她脖子上倒，一边倒一边骂：“你是疯了吗？万一他身上还残留着尸毒怎么办！？”

　　桑桑一边嘶嘶地吸气，一边暗道乱华有点迟钝哦，她先前掉进炼血尸的毒池里不都没事吗。

　　可是乱华有点凶，她没敢顶嘴。

　　医童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已经让小竹子昏睡过去，走过来无奈道：“血尸连番受了刺激，我们担心原本给他洗去记忆的效果有了折损。不过具体的还得等谷先生醒过来再看。”

　　桑桑应了句：“有劳。”
　　等医童走出房间才担忧道：“怎么办？万一他得一直带着这些记忆，还能好好生活吗？”

　　青冥脸上露出些茫然，好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桑桑只当他是因为小竹子的事有些忧心，没有注意到青冥垂下眼时掩盖的一丝愧疚。

　　——刚刚，乱华那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吧？

　　而他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只是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看看桑桑能够做到什么。

　　他并没有在担心桑桑的安危。

　　他这样，是不正常的吗？

　　……

　　谷院医脑袋上破了个洞，失了不少血。但身子板儿还是挺不错的，没过半天便悠悠醒来，喝了些汤药补了补气血，坐在床上指挥着两个医童忙东忙西。

　　桑桑一听说便赶来探望，进门瞧见两位老师都在，跟荆无孽对上眼的瞬间下意识一个哆嗦就想转身出去。

　　荆无孽悠哉道：“躲什么呀？什么时候你还怕见人了？进来吧。”

　　桑桑刚瞧见荆无孽老师眼睛都不眨地处理掉入了魔的弟子，心里还有点毛毛的。

　　她跑又不敢跑，只能乖乖走进来给三位老师低头请安。

　　东方阙还在同雾谷说话，她就安静等在一边。

　　东方阙素来严肃，话也不多，连雾谷跟他说话时都一本正经了不少。
　　待他说完话离开，整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改变。

　　荆无孽带着一篮子水果，笑嘻嘻地扔过去一颗，“吃了大亏吧？快补补。”

　　雾谷一脸“我跟你又不熟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表情拧了拧眉，一开口却道：“来探望伤员水果你都不削的？？”

　　荆无孽极轻地笑了笑，嗤道：“毛病。”
　　但还是坐下来拿起了水果，顺便在小方桌的另一边敲了敲，示意桑桑在旁边坐下来。

　　桑桑屁.股上跟扎了针一样，看荆无孽边削水果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雾谷聊天。

　　削出来的水果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给桑桑和雾谷，分着分着雾谷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质疑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探望伤员啊。”

　　“那怎么水果都给她了？我才吃几口？？”

　　桑桑一口水果差点卡死在嗓子眼儿里。

　　她忐忑了半天，还是给院医发现了。

　　荆无孽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言不惭道：“小朋友长身体，你一个当师长的计较什么？”

　　雾谷：？？？

　　桑桑实在坐不住了，“老师我还是先回去……”

　　荆无孽微挑的眼梢轻飘飘地勾了她一眼，“坐着，水果还有很多呢。”
　　说着刀尖上又插了一块果肉过来，一脸的慈祥。

　　雾谷好像有点想骂人，又无从骂起。

　　桑桑却恍惚间觉得这又是平日的那个荆无孽老师，早上看到的，就跟一场梦似的毫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