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28、第二八章

　　从十二年前开始东方阙就有了给身边的人卜卦的习惯。

　　有时一年，有时只窥测三五个月，或是一场出行的吉凶。

　　心神不定的时候，看到平安的卦象可以让他的心境安稳下来。

　　荆无孽一大早来到书房就瞧见他满桌的九宫命盘，怕不是把身边的人都测了个遍。

　　所以即使他一副神色肃然稳如泰山的模样，荆无孽还是不客气地戳穿道：“又有什么烦心事？”

　　东方阙若无其事地应着：“没有。没什么事。”

　　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莫名的心静不下来。
　　好像要发生什么一样。

　　玄门之人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可是他卜了挂，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东方阙轻轻扶住额头，确切的说，之前丁字小队行令遇到意外他也一无所觉，在出行那一卦上什么也没有看到。
　　虽然从结果上说丁字小队全员并无大碍，但事情既然发生，总不该什么都算不到。

　　未来仿佛陷入进一团浓雾里。
　　是他自身的占卜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有什么不属于世间的力量介入了进来？

　　荆无孽闲闲地拈起几张命盘看了看，看到一个熟悉的八字便问：“小姑娘怎么样？还是要死的吗？”

　　他其实知道，东方阙对待桑桑的卦很谨慎，从来都只看眼前不看未来。
　　因为桑桑会死并不需要卦象，那只是一个无法违抗的规律。

　　也许是不想亲眼看到确凿的死相，所以东方阙不会去测算她的未来。

　　荆无孽太了解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友人。看他整日不苟言笑一副难以亲近的样子，其实内心里总是为别人操碎了心。

　　何必呢。

　　他略带嘲讽地笑笑，“一个迟早都要死的丫头，何必这么上心。”

　　不关心，就不会伤心。
　　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么。

　　东方阙没有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情绪，只道：“青冥十五岁之前，无论何人测算，他的卦象都只有一团混乱。”

　　“咦？但是入学之时……”
　　“入学之时，他的卦象突然便正常了。”

　　荆无孽知道一些青冥的情况，随口道：“许是入了世，自然便有了因缘际会，不见得就跟小姑娘有关。”

　　东方阙没有反驳，只沉默地将青冥的命盘递过来。

　　荆无孽于这一门毫无兴趣，但两张命盘摆在眼前，却不禁“咦”了一声。

　　一个人的命柱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另一个人的八字中，无需测算也知道必定缘分深厚。

　　那两个人互相呢？
　　这是要纠缠到死的节奏？

　　可是，小姑娘本来就快死了啊。
　　这还怎么纠缠？

　　看不透，荆无孽就直接扔在一边不看，转移了话题道：“中元节要到了，你今年也去放灯吗？”

　　东方阙揉着额角的手指一顿，诧异地抬眼，像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荆无孽瞧见他反常的神情挑眉道：“我不该知道你去放灯吗？那就当我没问。”

　　也是，人家特地背着他去放灯，他提这一嘴干嘛。

　　东方阙沉默地思虑了半晌，才缓缓问：“你要一起去吗？”

　　荆无孽依旧没心没肺漫不经心地说：“中元节外面人那么多，我才不去。”

　　东方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却始终什么也看不出。

　　他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放下了，彻彻底底，再也看不出一丝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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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祭今天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去吗？”

　　楚偃师兄的早饭竟然点了一碗羊肉泡馍，乱华挑着眉瞅了他半天——大清早的，不嫌味儿吗？？

　　也不知道云之岫跑哪儿去筹药还不回来，桌子上空了一个位置，楚偃师兄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进来。

　　桑桑初来烟雨重楼，很没见过世面地问：“中元祭是什么样子？”

　　乱华不给楚偃开口的机会抢在他前面道：“中元节在烟雨重楼是很受重视的，祭典办的比民间的七夕还热闹。可以放灯给亡者寄思，给生人祈福，还能获得先祖庇佑，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今晚我带你去见见！”

　　桑桑用力点头，“好啊，叫上澜音我们一起去！”

　　啥？？
　　还要带她？？

　　乱华顿时满脸的不高兴。
　　可是看到桑桑那副兴冲冲的样子，他硬是把不满又咽了回去。

　　桑桑三两下扒完了自己的早饭，转头见青冥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昏昏欲睡地跌嗒着头，好几次差点把粥喂进自己的鼻孔里。

　　她一手揪住青冥的后脖领子，一手拿起他的碗灌进嘴里，“来，快点吃，我们要去看小竹子了！”

　　楚偃闻言隔着幕篱笑问：“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治疗起来应该很难吧？”

　　桑桑咕咚咕咚地给青冥灌着粥，“小竹子昨晚就睁开眼睛了，虽然好像还没恢复意识，但总算是有好转！我跟青冥先去看看，你们慢慢吃！”

　　她说着已经灌完了剩下的半碗粥，又给青冥塞上个肉丸包子叼在嘴里，便在楚偃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拖着青冥走出饭堂。

　　楚偃看着他们离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乱华耍着手里的勺子挑眉看他一眼，“楚偃师兄对小竹子很关心啊？”

　　“好奇而已。”楚偃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幕篱下是一张和煦的笑脸。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费尽心思去救一个血尸，我也很好奇到底能不能救得回来。”

　　乱华暗暗哼了一声，道理都说的通，但他就是不信任这个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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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竹子的房间里依然雾气缭绕，飘荡着蒸熏的药气。

　　他头顶的长针已经不见了，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竹床上，双目无神地半睁，像两个漆黑的不见反光的黑洞。

　　桑桑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行尸走肉这个词。

　　她伸手揪住正准备离开的院医的袖子，“院医老师，这孩子不会就这么傻了吧？”

　　雾谷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有点耐心！是谁被做成毒人又洗去记忆，也是需要时间恢复的！”

　　他正要出去，又回过头道：“人既然醒了，就赶紧找地方去安顿，不能一直留在玄师轩里！”

　　“哎？这就要赶他走？老师你的同情心呢！？”

　　“这是规矩！！”

　　——我定的吗？啊？？
　　一个个光知道往回带人，都累死我好了！

　　雾谷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桑桑被这臭脾气震惊半晌，无奈地看向青冥，“怎么办啊？”

　　青冥摸摸她的头，“没事的，等我跟家里人说，让人来把他接过去。让他以后留在东方家就好了。”

　　桑桑这才笑笑，“幸好有你在。”

　　被夸了。
　　青冥有点开心。

　　他跟这世间缘分浅薄，本来救不救人也没什么想法。
　　是桑桑想救，所以他才救的。

　　桑桑身上，有他跟这世间的缘分。
　　他是这么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