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11、第十一章

　　东方乱华和云之岫之后陆续又有两三组人开了门出来，就再没有动静了。
　　排在最末的桑桑和东方青冥始终没有排到空出来的房间，只能原地等着。

　　半晌之后几扇门砰砰砰次第弹开，里面的人像是被一股气劲弹出来，毫无防备地跌在地上滚了几滚。

　　他们扶着腰哎呦呦地站起来，荆无孽才补充道：“哦，忘了说，心魔阵为了保护你们那弱小的心灵，每次入阵是有时限的。超过时限就强制送出。”
　　心魔阵里时间的流逝跟外面不同，他们在里面呆的已经足够久了。

　　他看一眼最后剩下的青冥和桑桑，下巴向心魔阵的方向扬了扬，“还看什么，进啊。”

　　桑桑有点忐忑，看着青冥神色淡淡抬脚往房门走去。

　　青冥都不紧张吗？
　　天才也有心魔吧？

　　她赶忙跟上，心里没底不敢离他太远，却又怕窥探到他的隐私不敢离得太近。

　　踏进房间的瞬间她只来得及看一眼满屋符咒和地上暗紫色的阵法，房门便自动关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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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青冥站在一片浓浓的黑雾里。伸出手，黑雾像在莹白的指间环绕。

　　他四处走走，又走走，黑雾里却什么也没出现。

　　在门关闭的一瞬间他就感觉不到桑桑的存在了。
　　这里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这片黑雾里永远只会有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开始在脑中闪现，一股很奇怪的情绪正在滋生，想要来支配他。

　　青冥歪头想了想，那显然是个错觉。
　　桑桑是和他一起进来的，所以她也在这里。
　　一个人是不合理的。

　　他思索了一下，他是应该在这里等着，还是去找她？
　　进来之前忘记问问她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种念头仿佛有了声音，想要来缠他。
　　那声音就像直接响起在耳朵眼里，晃晃脑袋都有回声。
　　就还挺烦的。

　　青冥掏了掏耳朵，决定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桑桑需要帮忙呢。
　　他闭上眼，静下心来将感知扩散出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感觉到这黑雾里有什么东西在。
　　却也同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有些吵闹的声音。

　　他睁开眼往两边看了看，黑雾里的东西依然安安静静不打算出现。
　　他提高声音问一句：“你不出来那我就走了？”

　　没有得到回音，他毫不纠结抬脚就走。

　　走着走着黑雾渐渐淡了，但四周依旧漆黑一片。
　　他身置在一栋漆黑的古宅里，古宅院墙很高，沉沉地透着压抑。

　　他循着声音看到三个人。

　　桑桑面对着一个和她身量相当的少年。她眼睛里泛着红，面容在怨愤和不甘里有些扭曲，正在对少年大吼：
　　“凭什么是你？凭什么只有你能活下去？？”
　　“我也想活！为什么要死的是我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

　　那些怨毒的话如同泣血的控诉，一声高过一声像要刺穿耳膜，永不不休止般的重复着。

　　少年一言不发，脸上带着不曾掩饰的愧疚默默承受。

　　青冥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少年的脸。
　　他长的跟桑桑很像。
　　这份相像让他缺少一些少年的明朗，看起来如女孩子一般漂亮。

　　那是无关的人，他便没有过多关注，目光落向第三个人。

　　那里还有另一个桑桑。
　　她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把脸深埋进臂弯里。
　　跟个鸵鸟一样。

　　青冥毫不犹豫地向她走过去，弯腰在她头顶唤了一声：“桑桑。”

　　桑桑被吓了一跳，猛地起身看到青冥才想起他也在这里。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慌忙用手去挡青冥的视线——

　　“别别，别看！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过那些话！”
　　可她就算挡住了青冥的眼睛，那些怨毒的话却依旧响在两人耳边。

　　桑桑绝望地捂住脸，重新蹲下去。

　　“我真的没说过啊……”
　　她以为自己心里只是有些不甘，有些执念，应该没有什么怕被人看到的东西。
　　谁知道竟然这么丢脸。

　　看看自己那副嫉妒怨恨的丑陋模样，再看看少年愧疚无辜默默忍受的委屈，谁有眼看得下去？

　　青冥轻轻“嗯”了一声，在她旁边一起蹲下来。
　　“心魔阵里出现的不一定都是现实，有些只是人内心的念头。”

　　桑桑：“……”

　　是吗，原来那不是她说过的话。
　　只是她想说的话。
　　很好，她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她就是个内心阴暗的毒妇！恶婆娘！

　　心魔阵里的桑桑怨毒的声音仿佛永不停息。
　　青冥蹲在她身边，跟看热闹一般瞅着眼前的大戏，问她：“那是谁？”

　　桑桑依旧捂着脸，头也不抬：“我弟弟。”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要给自己找补点解释，闷闷地说：“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青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了然地替她道：“他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他其实不太能体会桑桑的感受。
　　他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很难养活，但那是他的命，没有选择。
　　但桑桑是有机会的，只是她被舍弃了。
　　她是没有被选择的那一个。

　　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候就太空泛了，青冥直接转头问：“你想跟他交换吗？”
　　桑桑想的话，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桑桑用力摇头，“不要！他已经很可怜了！”
　　青冥：？
　　再说一遍你俩谁可怜？

　　桑桑悄悄抬起眼，看着前方的少年。
　　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活的有多可怜，所以怎么可能对他说这些话？
　　她同样也不可能用弟弟的命换自己的命，背负着这条命活下去。

　　可是另一个自己嘶喊着：“为什么要死的是我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少年一言不发，愧疚而又怯懦的表情跟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难道她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是不是平日里那些情绪便不知不觉流露出来，让她对他太过冷眉冷眼？
　　那不也只是个无辜的少年而已吗？

　　此时用第三者的目光看起来少年是那么委屈可怜，桑桑揪着自己的毛，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青冥瞧她把自己的头发都揪乱了，这才拉开她的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心魔阵本来就会把人的情绪无限放大，不能太较真。出去以后就好了。”

　　会吗？
　　出去以后她就能忘了这张可怜又无辜的脸吗？
　　一直以来对死亡的不甘像隔在姐弟之间的一道墙。反正能活下去的人是他，她自然不必在乎自己摆给他什么脸色。

　　真是难看的要命。

　　桑桑又把脸埋回去，闷闷地说：“我不知道这要怎么过关，这题我不会。”
　　嗯……这题青冥也不知道。

　　“要不然，我们捂着你的嘴先把你拖走？”
　　“……”
　　能不能不要用“你”？

　　如今不管什么方法也只能试试了。
　　桑桑解下腰带团成个球，又催着青冥把腰带也解了准备捆人。

　　两人正要靠近另一个桑桑，另一个桑桑猛地转过头，周身窜起庞大的黑气，一双赤红的眼宛如滴血，尖声刺耳地咆哮——“你们走开！！”

　　桑桑：卧槽我好凶！(??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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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桑和青冥最后是被心魔阵弹出去的。
　　亏得青冥身手好，落地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两人摔成一团，避免了在地上打滚的惨状。

　　老师和其他弟子默默地看着两人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模样。甚至脸上还都带了几道泛红的指甲印子。

　　这俩人在里边干嘛了？
　　你们腰带呢？

　　桑桑哭丧着脸，衣衫松散地站起来。

　　这回她是真的给青冥拖后腿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心魔怎么那么泼啊，俩人都摁不住她，害青冥也耽搁了出阵时间。

　　荆无孽在玄师轩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过个心魔阵腰带都过没了的。
　　他好笑地看着桑桑那张如丧考妣的脸，“这是怎么了？”

　　桑桑心里苦，凄凄艾艾地问：“老师，我是不是要离开玄师轩了？”

　　荆无孽“嗤”一声笑出来。
　　“谁说你要离开了？我没说这心魔阵得一次过关啊，你当你们这些愣头青那么能耐，心魔阵都一次就能过呢？”

　　“……”
　　桑桑觉得自己的心要梗了，白瞎她紧张半天。

　　这还得怪荆无孽，玄门世家子弟对玄师轩的各种规则都有所了解，他讲的时候就容易漏。

　　他环视一眼没能过关的弟子道：“心魔院随时都开着，想来便可以来。半年的时间，把现在的心瘴彻底解决干净。
　　别怪我没提醒，心瘴极易再生，解决的不彻底迟早还要再次面对。到时候可能更根深蒂固难以清除。”

　　说罢他的目光扫向已经过关的弟子，也提点一句：“你们这心魔阵是怎么过的，自己心里也都清楚。若有人觉得不妥当不妨也多来走走。”

　　云之岫听到这话，刚缓过一些的脸色便又有些难看。
　　东方乱华侧目瞧了瞧他，用扇子遮着低声问：“要不要我直接陪你回家一趟，从根源上解决一下？”

　　云之岫神色一僵，心魔阵中乱华脚踹太爷爷的一幕在脑中重现。
　　他不会是真的要跑到云府去对长辈们不敬吧？
　　乱华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就算他是东方家的少爷那也不能善了啊。

　　他苦笑道：“没事的，长辈们也都是为我好……”
　　他微微顿了顿，“为你好”这座大山真的是压死人。

　　云之岫的目光不自觉地向荆无孽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知道，家里的长辈们总是那般紧促着他，是在怕十二年前的事情重演。

　　十二年前，玄师轩那桩不传的秘闻……
　　荆无孽老师，也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