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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两年的时间,就像白驹过隙。
      落英山还是那座落英山,山上的桃花还是四季常艳。
      山上依旧只有我和师父二人……不,一人一仙。
      两年的时间里,师父从未下过山,在他的默许下,我在半山腰的平地上种满了大白菜。虽然在第一年,不知因何缘由,我的白菜地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
      在我擦鼻涕抹眼泪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我的白菜地又重生了。
      一年里,我只会下两次山,春天花儿刚开的那日,秋天最后一朵花落地的那天。
      据师父所说,只有那两日是这山上笼罩的结界最脆弱的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勉强下得了山。
      破解这山上的结界,是我跟师父学的第一个法术。
      这一个法术练了整整三个月之后,师父一脸鄙夷地看着我,道,“以后每年就下两次山吧。”
      因为笼罩着结界,落英山从来不会有外人来访,除了动物外,妖和人都是不能入内的,仙人要想进来,似乎也要费些脑筋。
      每一年,我最期待的便是结界最弱的那两日,因我觉着,那是我离尘世最近的日子。
      突有一日,师父跟我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从今日起,我便授你法术。
      与师父生活了半年之后,他才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我的师父。
      偶尔,我会觉得,这日子就像山下说书的手里拿的本子里的故事,有点离奇,却不感古怪,相遇传奇,过程平稳。
      然,那日,树上的最后一朵绯色落到地上湮灭地无踪无迹,又一团团粉色缀在树枝上。
      在两年的相处里,我发现,只有这一日,师父是不同的。
      也只有这一天,我会对于自己不知师父的过去,而感到遗憾和无措。
      这一天,我和往常一样下了山,买了一布袋的米油杂七杂八的东西,背在肩上扛上了山。
      师父还是跟我下山的时候一样,背靠着桃花树,坐在一块大石上,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酿,连杯子都没用,直接往嘴里灌。这样野蛮地喝法,在师父身上倒是显得很是优雅。
      地上七七八八地摆着几坛还没有开封的酒,几个空坛胡乱地倒在一边。
      “师父,我回来了。”
      明知道师父不会回答我,我还是怯怯地把肩上的布袋提了提,小声地说道。
      他瞥了我一眼,就像一把冰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里,这寒冷的感觉,更甚于第一次见到他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冰冷,更让我心寒。
      我哆哆嗦嗦地把东西提到厨房,回了房间,透过窗子看着躺在院子里的师父。
      白色的长袍布在石头上拽在地上,白皙的脸上浸着淡淡的红晕,不知为何,我感觉师父在每年的这一天,都笼罩在空前绝后的悲伤里。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师父时,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离这种感情最遥远的人,不,是仙。
      也只有在这一日,我不知他何时起的身,当我推开门走进院子的时候,他已然躺在那儿,手里拿着酒壶了。
      翻着在山下买的诗集,从开阳当空到月亮挂在天上,师父一直都以那个姿势喝着酒,动都没有动过。
      “嘭”地一声闷响,把我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
      声音是从我跟师父之间的那个房间里传出的,我站在房门外踌躇了许久。
      进,还是不进?
      上山没多久,师父便告诉我,只有这个房间,是我不能进入的,是不允许我进出的。
      这个落英山对我而言的禁地。
      房里很暗,整个山上都黑漆漆的,只有旁边的,我的房间里,烛光还在摇曳着。
      屋子里传来低声的哽咽,那样醇厚的声音,我知道,我惊讶,师父竟然在哭泣。
      低沉的声音,盘旋在我的耳际,但不知为何,那一声声都好像打在我的心里。
      在无数次抬起手,又放下之后。
      手指颤抖着,轻轻的推开了那扇我曾经在心底发誓永远不会触碰的门。
      他伏在床上,身子颤抖着。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我紧张地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不敢把目光偏向别的地方。
      “师父,你没事吧……”
      白色的月光透过半开的房门,铺洒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的他,就算是月光,也不足以形容他的气息。
      他突然停了声息,我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手腕一痛,便被他压在身下。
      他的另一只手,掐在我的脖子上。
      虽然没有用力,但此时,我却觉得在他的手里,我就像一只雏鸟,他的手指轻轻一动,我便可以身首异处。
      “你为何离开我……”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脖颈。
      我的身子已经忘记了颤抖,只得僵在那里。
      “跟我一起在这山上不好么……”
      他低下头,湿润的泪水滴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
      “你就真的宁可死,也要去那人身边,离开哥哥么……兮儿……”
      师父把我当成了那个叫做兮儿的女孩儿,她也是师父每年今日与往常不同的缘由。
      “兮儿……兮儿不会离开……不会离开哥哥。”我抬手抚了抚他的背,不知这样的安慰,能否温暖他冰冷的外衣。
      但我从心里面不喜欢那个女子,那个素未蒙面的,甚至关于她的,我只知道‘兮儿’这个名字的女孩儿。
      听到我的这一句话,他僵住了身子,抬起掩在我颈间的脑袋。
      柔顺的黑色长发拂过我的脸颊和脖颈,上一瞬还充着希冀的眸子,在看清我的脸的瞬间,所有的温暖都化作冰粒组成的剑,仿佛只要我动一下,就会插进我的心里,从此万劫不复。
      后来我才明白,从我抓住他伸向我的那只手起,我便已经踏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泪已经先过思量,温热地划过脸颊,滑进耳廓。
      还是那只修长的手,似有似无地触过颈间的泪痕,拂在我的眼角。
      他此时的温柔,像往常一样。
      好像这整整一日的他,都是我的胡思乱想。
      “小妖,为师应该说过,你不可以进这间房。”
      他的手掌紧贴着我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无措,我不知何时的师父,才是真正的他。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身子不停地颤抖。
      师父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把脑袋埋在我的颈间。
      “罢了……”
      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上,桃花般的酒香,好像穿透了我的皮肤一般。
      本是半开的门,被夜晚的风吹得大开,身上被人包裹着,却并不觉暖和。
      月光充斥着整个屋子。
      然,师父脑袋上突然出现的,抖动着的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打破了本来一度陷入沉寂的夜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师师……师父!!!你脑袋上长耳朵啦!!!!”
      “吵什么吵,你脑袋上没耳朵么?”
      师父依旧没有抬起头,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一定连眼睛都不屑睁开。
      那双白色的耳朵,抖动着,扫过我的鼻翼,痒痒的。
      白色的耳朵周围,是一圈浅浅的红毛,就像勾芡了一圈红色的火焰,很美,很符合师父的气质。
      “师父……是狐仙么?”
      这样的一双耳,这样的一副容颜,我只能够想到……狐狸。
      “是狐妖。”
      我瞬间停止了呼吸,是不敢。
      在我的模糊的印象里,妖,应该是残忍的,食人的。
      “师……师父……是妖?”
      他蹭了蹭脑袋,耳朵抖了抖。
      “为师从未说过为师我是仙,一直都是你自己以为的。”
      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以为的?
      我竟然愚蠢了整整两年?
      忍住把他一脚从我身上踹下来的冲动,我深深地呼了口气。
      不管他是神是人,抑或是妖,他都是师父。
      我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回忆着,最起码我从没见过他食人,两年里我也安全的很。
      他依旧是那个曾经向我伸出手的那个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子。
      “师父,冷,把门关上好不好?”
      试着动了动肩膀,但身上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让我使不上力气。
      “我的法术对于你来说就是用来关门的么?”他闷闷地说着,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无奈。
      “如果我会的话就自己来了……”我小声嘀咕着,但这么近的距离,我知道一定一字不漏的全部进入他的耳朵。
      “咣”地一声,他一拂手,就像当初让那花开花落时一样,毫不费力地让那门重重地关上了。
      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从我十岁的时候,不,应该是八岁的时候,就很深刻地知晓了。
      是妖和人之间的沟壑,是师与徒间的距离,是倾城之貌与我这个平凡的丫头之间的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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