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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2 ...

  •   2.
      距离上次,我大概有一年时间没有攀岩了。今晚还真巧,攀岩馆里没有人,我快速换好装备,用力调整了几下呼吸,就直接开始攀岩。我第一次攀岩是大一的时候,那时候刚得知陆曾在美国结婚的消息,我就一个人跑到攀岩馆里来发泄。以后的每一次攀岩,也都因为陆曾。也许是因为和爬树时候的感觉很像,每一次攀岩,我的脑海中就会像电影回放一样,浮现着以前的画面。
      我放声大哭了一场。脑海中挥不去陆曾的影像,好像得了一种病,越是命令自己不要想他,他的样子就越深刻。他的体格似乎比以前壮大,肩膀有宽度了,皮肤没有以前白,眼窝更深了,五官比以前分明许多,神态透露着深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夹杂了不明显的混沌。还有什么呢?还有许多吧,只是都与我无关。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来回,等我精疲力竭地双脚落地,摘除身上的装备,一回头,只见前方正站着一个男人盯着我看。我被吓得一激灵,靠,这人是鬼吗,什么时候飘进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我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低头狼狈地离开。
      出了体育馆,我才察觉到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浸得和皮肤紧紧粘在一起,大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硌着,我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来一看,是陆曾给我的名片,上面写着他的职务与几种官方联系方式。以前那种感觉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鲁迅在小说中描写他与童年好友重逢时的感觉一样: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我盯着陆曾崭新的手机号码发呆,如果我是一个傻子,我才会给他打电话,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是一个傻子,如果他明白我的心,他就明白让我给他打电话这件事有多残忍。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一打开门,只听见电视机里人物对白的声音在黑暗中平平缓缓地起伏,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屏幕的亮光跳跃地点缀在对面,孟知正睡倒在沙发上,微弱的光线勾画出她身体美好的弧线,真是个妙人啊。我换好鞋子,打开灯,这才猛然发现茶几上竖着一瓶散落的安眠药,我一边摇晃孟知的身体,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她没有一点反应。我急忙拨叫救护车,连夜送她去医院。
      手术室门口的灯一直亮着,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一的时候孟知犯胃病也是我送她来医院的,那天我本来是在家的,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突然接到了陆伯母从美国打来的电话,说陆曾结婚了,其余还说了一堆话,但我记住的就这一句。我怕极了泄露自己的情绪,找了一个借口,连夜赶回宿舍,回去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孟知。到了医院后,医生要给孟知扎针,她竟然害怕,真是太矫情了,可是当她打完针,我们一起在路口等不到车,凌晨的冷风飕飕吹,我没忍住就哭了,孟知回敬了我一句:“你才矫情。”
      我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这是我奶奶教我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对我说,如果觉得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就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只要够诚心,佛祖就会听到我们的声音,然后帮助我们度过劫难。我拼命默念着,后背的汗越出越多,手术室门口的灯还在亮着,我的心情差到极点。好在佛祖听到了我的祈祷,第二天一早孟知就被抢救过来,只不过还在昏迷,我悬着心总算可以放下,在医院门口招了辆出租车直奔电视台。
      下班后我去医院看孟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睁眼躺在病床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没有问孟知她自杀的原因,但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定与冯宇文有关,因为能主宰孟知情绪起伏的只有这个人,就像能主宰我情绪起伏的只有陆曾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孟知的感受我都能理解,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模样,我一句话也没说,坐在旁边,等她先开口。终于,孟知说话了:“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晚我突然胃痉挛,也是你送我来医院。”这是她术后第一次讲话,出声的时候整个喉咙听起来很毛躁。
      “是啊,那一次你死活不肯让护士给你扎针,我还骂了你一句矫情呢。”我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想缓解一下死气沉沉的氛围。
      “谢谢你,叶菀。”孟知没有受到我的感染,依然沉浸在死气沉沉的氛围里,她说:“每次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你都出现在我身边。”
      这么重的话,我受之有愧。事实上我和孟知算不上特别要好的朋友,她的生活我不参与,我的生活她不插手,我们几乎不谈心,也没有交换过秘密,我们只是在大学时期做过四年舍友,大学毕业后,她找人跟她一起合租房子,我不想住在家里,就跟她在外面合租了房子。至于她说每次她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都会出现,是因为每次她出事都恰好被我撞到。
      我摇摇头,看着孟知说:“不用谢,你好好的就好。”
      孟知闭上眼睛,缓缓说:“你心里一定是看不起我的吧。”
      是的。我承认当我得知她插足别人婚姻时起我就看不起她,甚至特别后悔和她一起合租房子,每次在窗户里看到那个男人送她回来,两人在楼下激吻的样子,我就恶心得想吐。从小学习的道德礼义廉耻告诉我们,做人要有底线,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太伤风败俗了。
      我长时间的沉默让孟知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孟知自嘲地笑了,说:“其实就连我自己也瞧不起我自己,我有时候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我这么贱的人呢?这一次我是真的做好准备的,吞药前,我把以前写过的所有东西都烧了,我不能给他留下自己犯贱的证据,当时我特别渴,但我不能喝水,我怕喝了水之后尸体会浮肿,我最爱看《阮玲玉》了,我想阮玲玉死去的样子会不会就是我死去的样子?吞药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害怕,我不怕死的时候太痛苦,我只害怕死的时候太寂寞,所以我打开电视机,就算里面是在演戏,有人陪陪我也是好的。真可悲,临死前我还是一个缺爱的人。前天我们大吵了一架,他说我是泼妇,呵,我是泼妇?真可笑,我觉得够了,最近我们吵了太多架,我吵累了。以前每次吵架,他都会主动向我低头,所以我的手机没有关,我想他打不通我电话会不会着急地来见我,当他发现我死了,他会不会为我流眼泪,会不会特别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傻,我就是想知道他还在乎我。他向我保证过的,他和白颜结婚,只是因为白启中的钱和地位,无论以后他表面上对白颜多好,无论他们生多少孩子,他这辈子最在乎的还是我。我应该理解他的,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上同一所小学、中学,我们一起考到大城市,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他说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卸下防备的人,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我说“我爱你”,他说他要出人头地,他说他要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理解他的,我们来自社会底层,出人头地真的很难,只有抓住一个有钱的岳父,他才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他要我支持他,我就支持他,我豁出身心爱他,甘愿做他背后见不得光的情人,我也学过礼义廉耻,我不是一个生来就不要脸的人,但是和他在一起,听他说“我爱你”,真的很快乐,在他结婚前,他先为我办了一场我们两个人的婚礼,虽然没有主婚人,没有来宾,没有祝福,但当他把提前买好的钻戒戴在我手上,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我是真的有幸福的感觉。”
      我抽了一张纸巾给孟知擦擦眼泪,她别过头,眼泪流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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