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梦见你离开》山茶俗雨

28、第九章1

　　第九章
　　1.
　　我和陆曾达成了契约，相处得很平和，我们一起喝酒、看海、听音乐，把这次当成“最后的晚餐”。特别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们并排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海水一潮接一潮地荡上岸，又一潮接一潮地游下岸。附近就这一幢别墅，所以天一黑，整个人就仿佛处于一座岛屿之上，周围都是海，月光斑斑点点地洒一片，感觉像是流动的萤火虫的光。
　　我忽然懂得了陆曾以前说的，他在美国的时候，住在靠海的房子里，累了就坐在海边，看太阳升起落下，每当海鸟在海面上盘旋，不断的潮水涌向岸边，就感觉自己处在一片荒岛，周围都在动，只有身上是静止的。这里无喜无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非常还原，非常清净。
　　“你在美国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姿势看海的吗？”我情不自禁地问。
　　“你猜呢。”陆曾卖关子地说。
　　“我不猜，”我想也没想地说，“需要你猜的答案，就不是为你准备的。”
　　“我很久没有看海了，以前是怎么样的姿势，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不过我可以告诉我以前看海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陆曾没有辩驳，坦白地说，“我想，我要走到里面，站在海浪的顶端，让所有生灵都膜拜我。我又想，在岸边也不错，做个没人在意的观众。如果舞台中央和观众席的位置我都想要，会不会很贪心？”
　　“会。”我肯定地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就像我不能拥有你一样。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的。”陆曾平静地说：“不过能这样和你说说话，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陆曾看着我，眼里好像飞进了流光，亮亮的。
　　“我们这样，算是恋爱吧。”陆曾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个微笑。
　　“不算。”我打断他。
　　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我可悲地对他笑了笑。
　　陆曾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眼里却是掩不住的苦涩。
　　海浪的声音一直重复，我们沉默地看着外头被夜色吞没的景色，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于是第一个“光明日”的早晨，我们在睡梦中度过，等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我饿得不行，让陆曾带我出去吃东西，陆曾貌似很乐意我向他提要求，二话不说就开始行动。这里的食品消费比南京便宜太多，我们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海鲜，吃到最后都撑了胃，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别墅。回到别墅后天已经变灰了，又要到晚上了，一天的时间怎么能过得这么快？耳边突然环绕起熟悉的歌声，正是莫文蔚的《盛夏果实》。我惊喜地看向陆曾，陆曾刚刚放好碟片，他从电视机那边向沙发这边走来，坐到我边上。
　　“喜欢吗？”陆曾问。
　　“喜欢。”我听着不咸不淡的音调和灰白的歌词，心里空空的。
　　“不要辞职。”陆曾突兀地说，“以后我们不会因为工作关系见面，我可以向你保证。”
　　“其实和你没关系，我早就不想干了。”我看着茶几脚，低头说。
　　陆曾没有马上说话，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说：“换个工作也好，记者太累了。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我点点头，依旧看着桌脚，说：“谢谢。”
　　“不要说谢谢，小菀，我愿意为你做事。”陆曾侧头看我，我偏着头，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不过应该也就那样吧。
　　陆曾一直看着我，似乎要得到我的回答才肯罢休，我转头看一看他，说：“好的，我知道了。”
　　“你在故意报复我是吗，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陆曾脸上有了情绪。
　　“那你希望我怎样？”我被他激怒了：“你知道我越来越厌恶自己！”
　　陆曾脸上的火苗一下子灭了，转而变成一缕轻烟，从他眼里飘过，剩下一丝颓然。看着他沉默垂眼的模样，我满身无力感，丝毫没有得到口舌上的胜利感，反而是一心窝子的挫败。
　　“对不起。”我沉沉地向他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而道歉。
　　陆曾没有追究，勉强地向我支起一个笑脸：“今晚还看海吗？”
　　“好啊。”我说。做什么都一样。
　　这次我们没有看一晚上，到了半夜就睡了。
　　可怜我一直到凌晨都没睡着，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人给我发信息，一条都没有。屏幕上闪着时间和日期，我迟钝地反应过来，今天正是陆曾的阳历生日哇！我再也耐不住静默，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礼物可以买回来送给他，算是为以后留个念想吧。
　　附近都是海滩，一大清早就有人在海滩上散步，买小东西小挂件的摊贩也摆了出来，我有一挑没一挑地一路看过，相中一串贝壳串成的风铃，刚讲好价钱，一摸口袋，忘记带钱了。真是猪一般的脑子！算了，回去拿钱太烦了。我不好意思地向老板娘道了歉，没了继续挑选的兴致。罢了，原路返回吧。
　　我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别墅附近，时间已经不早了，海滩上的人比大清早多了许多。有的正拿着救生圈走向大海，有的拿着排球在沙滩上打比赛，还有在玩“挖沙坑埋活人”的游戏。我找了一块相对人少的沙滩，用沙子堆了一座好大的六层蛋糕，然后在“蛋糕”前，写了大大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大功告成后，我站起来满意地看着我的大作，还有前来观摩的小朋友，问我这个蛋糕是送给谁的。我说是送给一个朋友的，他今天过生日。小朋友笑眯眯地对我说，等他的好朋友过生日，他也要堆一个蛋糕送给他们。
　　小朋友走后，我拿出手机要给陆曾打电话，没想到还没拨号，陆曾就率先一个电话打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在哪？”陆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似乎是刚刚起床，带着一股特有的鼻音。
　　“我在沙滩上呢，就在房子前面，你可以从窗户里看见我。”我温顺地说，两天以来难得的好态度，“你刚起床吗？可以过来一下吗？”
　　“有什么事吗？”陆曾没有马上答应，语气中明显藏着心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看样东西。”我依旧好脾气地说。
　　“回来看吧。”陆曾提不起兴致地说。
　　“好，我现在就回来。”我好不容易来的兴致全被陆曾搅了。
　　我一回到别墅，就看见陆曾正靠在栏杆边看我，他是专门在等我。
　　“什么事？”不用猜，陆曾肯定又有事情。
　　“姝云她…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要飞过来陪我过生日，我…”
　　“我明白了，”我打断陆曾，“我马上去收拾行李。”说完我快步向房间走去。
　　没花十分钟我就拎着行李出来，包也背好了。陆曾还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朝他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我送你。”陆曾好像这时才复活，从栏杆边走过来。
　　“不，来的时候你派车来接我，走的时候让我一个人走。”我故作潇洒，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