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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八章 1 ...

  •   第八章
      1.
      周日这天我起得更早,五点不到,沈檐就在楼下等我。
      楼下黑漆漆的,好像还在半夜似的,路灯一夜开到天亮,沈檐就站在路灯下等我。他是真不怕冷,里面就穿着一件磨毛格子衬衫,外面敞着一件薄夹克,整个脖子都秃秃露着,看了真想拿条围巾把他圈起来。
      我哆嗦地跑过去,沈檐一看到我从楼道里出来,就机灵地解开车锁,等我一道上车。
      “怎么不在车里等我,外面冻死了!”我跑到他边上,算是和他打招呼。
      “没关系,我不冷,路灯有些暗,我怕不站在这里,你看不到我。”沈檐云淡风轻地说,“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就钻进去,暖气滔滔从出风口冒出来,我赶紧伸过去搓手,还是车里暖和呀。沈檐已经脱去了外套,穿得像在春天里一样,我也脱了外套,但里三层外三层地还是显得臃肿,沈檐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道:“你穿成这样,爬山方便吗?”
      敢情是嫌我穿得多啊。
      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方不方便我是管不了,我的膝盖很怕冷,一到季节骨头就酸疼。”
      “关节炎吗?”沈檐说:“我也感觉到了,这边空气很潮湿。”
      “很讨厌吧。”我收回已经暖和的手说。
      “不讨厌,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小脾气。”沈檐轻巧地说。
      “你有最喜欢的城市吗?”我问。
      “有喜欢的,还挺多的,最喜欢的不知道,我走过很多城市,也了解一些城市特色,但我不会刻意将它们比较,也不会思考哪个是最佳。就像每一片叶子都有它自己的脉络,每一块石头都有它自己的纹路,每一颗星星都有它自己的方向,我们可以选择欣赏或是不欣赏它们,但是我们不能说哪个不好或是哪个好,万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有存在的理由。”
      好一番哲理满满的回答,学哲学的就是能言善辩。
      我说:“听说你是哈佛毕业的哲学博士,以前不知道,昨天知道了,顿时对你肃然起敬。”
      沈檐轻轻地笑了:“Alice有时候说话会夸张。”
      想起姝云昨天谈论沈檐时脸上那幅骄傲又崇拜的样子,我故意调侃地说:“她和我说了好多你的光辉历史,她说当时全校女生都追你,没追过你的都不能算是你们学校的。”
      沈檐自我调侃地说:“悲哀的是,她们现在几乎都已经另有所爱。”
      我笑了:“你做过调查嘛。”
      “这不需要调查。”沈檐说,“Alice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我的心情忽然沉下去,脑海中浮现出的一边是姝云天真美丽的笑容,一边是陆曾垂头时候孤寂落寞的眼神。
      “你在大学时期有没有追过谁?”沈檐没有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继续和我闲聊。
      “没有,”我不让自己继续回想,语气轻松地说:“毕竟我们学校没有你这样的人物嗳。”
      沈檐笑了:“有了你就会追吗?”
      我诚实地说:“不会,因为我跑不快。”
      沈檐说:“只要他喜欢你,无论你跑多慢,他都会让你追到。”
      是啊,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都装作不懂,可怜。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打岔道:“你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我怕沈檐没听明白,补充说:“就是你和我说过的你喜欢的那个女孩。”
      “有些迷惑,但也不需要迷惑。”
      沈檐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檐说:“一次意外。”
      我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沈檐说:“因为我看见她哭得很伤心。”
      什么鬼逻辑?
      我问:“你们之后见过面吗?”
      沈檐说:“见过。”
      我问:“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檐说:“一个对于我来说很特别的普通人。”
      这对话,聊不下去了。但我平时好像也这是这么回答别人的问题的。
      “你呢?”沈檐反问我。
      “我?”
      “对,你。”沈檐帮我确认道。
      “我不知道。或许我这辈子会孤独终老。”我无所谓地说。
      “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令你向往的吗?”沈檐不死心地问。
      “有的。”我随意地回答他。
      “一个男人,要怎么做,你才能嫁给他?”沈檐似是开玩笑地问。
      “能够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我的人呀!”我也和他开玩笑,“谁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我,我就嫁给他。”
      “当真?”沈檐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当真。”我不在意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摘得了天上星呢?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被定论的意义。
      沈檐没再说话,只剩下空调呼呼出风的声音。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就到了山下,沈檐把车子停在附近空旷的水泥地上,我们各自穿好外套,从车里下来。车子没锁上,沈檐从后座上拿了一个很大的旅行专用双肩包出来,鼓鼓的,看起来很重,然后才把车子锁上。他轻松地把包往身上一背,一看就是老运动员。和他相比,我就惭愧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帮你拿点?”
      沈檐已经整装待发了,他摇摇头:“不用。”
      这时天才朦朦亮,头顶传来小鸟稀疏的清脆的叫声,空气是极好的,看着沈檐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的心情忽然跟着明亮起来,向山顶进军!
      这座山看着不高,爬起来却没想得那么容易,沈檐一直很轻松,但因为我体力不支,我们在途中歇了四五次。接近山顶的时候我已经喘得不行,完全是沈檐一步一步扶着我上去。在到达顶峰的那一刻,我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浑身的劲儿好像都使完了,身上汗津津的,清凉的山风一缕缕地吹来,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沈檐也有些喘气,看起来还有许多力气,好像这些山路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站在我前面,背包还在身上,正背对着我眺望远处。
      早就听闻瑞士人好登山,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服气。
      “感觉怎么样?”沈檐转过来问我。
      我点点头:“感觉很爽快。”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登更高的山峰。”沈檐许诺似的对我说。
      “你登过最高的山峰是哪里?”我问他。
      “我在十五岁的时候一个人登上过珠峰。”这么了不起的事情,沈檐竟然说地这么平静,他说:“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天啊,珠峰!十五岁?一个人!”我钦佩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忽然闪现出落寞,他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鞋子,又抬头看我,心酸一笑。我心中一阵莫名恻隐。他怎么了?
      “你觉得我好吗?”沈檐忽然问我。
      沈檐的神情让我一下子想起陆曾,他一个人蹲在工地上寂寞地吸烟,他在车里疲倦地和我说他向往的生活,他满身是雨地把伞递到我手里……
      我动容地对沈檐点头。
      沈檐对我笑了笑,笑容中有感激,还有悲哀?
      这样的沈檐让我陌生,他怎么会悲伤呢?他一直是个治愈别人的人啊。
      我看着他,他突然拉起一只裤脚管,里面竟然露出一节假肢!
      “啊!”我震惊地叫了出来,说不出话:“这,这,这……”
      “我十五岁那年没的。”沈檐淡淡地说,好像是在说一见可有可无的小事情,说完,他给了我一个坚定的微笑,反过来鼓励我;“许多人登山是因为“山在这里”,我登山是因为“我在这里”。”
      “如果我早些遇到你,我一定也会追你。”看着他那节风吹不动的冰冷假肢,我发自内心地说。
      沈檐笑了,他走过来,我赶紧让出地方给他坐。沈檐把背包拿下来放在中间,然后坐下来,从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饮料。我看着摆在面前的十几瓶喝的,又是惊讶又是担心,这么多,他怎么背得动?根本不需要啊。
      我不解地问沈檐:“怎么带这么多喝的?”
      沈檐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每种买一样,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其实不喜欢喝饮料,但是看着他真诚的表情,我硬着头皮灌了四瓶,结果就是从山上到山下,一路跑了五六趟卫生间,后悔死我了,干嘛要这么猛!
      回到车上是将近十点,这次车上放的碟片是沈檐在西藏录的转经筒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很远地方的诵经声。太阳出得很好,隔着车玻璃还能穿到身上,沈檐也是一副祥和的模样,我闭上眼,有点一丝惬意心中来的感觉。
      正是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扰了这意境,沈檐也听到了,有意地朝我看了一眼,我赶紧向他说了声抱歉,然后拿出手机一看,是我妈。
      沈檐调低音响音量,我接通电话,叫了声“妈”,算是给沈檐提个醒。
      “在睡觉吗?”每逢周末过节,我妈给我打电话都是这句开场白,无论是早上还是下午,搞得我仿佛是只猪似的。
      “早起了。”我说。
      “我问你,你和小沈处怎样?”第二句话,我妈就开始进入正题。
      “挺好吧。”我打哈哈地说,眼角的余光瞥了沈檐一眼。
      “我昨天给小沈打了个电话,邀他来家里做客,他没答应。”我妈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仿佛是在和我商量国家大事。
      “应该是他太忙了吧。”我模棱两可地说,又提醒她:“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把握,你就别太替我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是总把这句话挂嘴边么,你不能做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啊,你就放手让我自己来吧。”
      “行,你能耐了,讲话一套一套地,我说不过你,我呀,就是一生劳碌命,一辈子都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才说几句,又上火,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是为了我,为了家。”我放低姿态哄我妈。
      “哼,心不苦,命苦!”说完,我妈就挂了电话。
      挂就挂了吧,我看着手机摇摇头,和我爸耍小性子还不够,还要和我耍,真是一辈子的公主病,不过也不错,能够将这个病发扬光大的女人都是幸福的。
      沈檐坐在我旁边,加上我妈说话的声音比较大,他应该听到了,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说:“早知如此,昨天我就该答应伯母的。”
      我摆摆手说:“你做的没错。”
      沈檐说:“我本是打算再等等的,毕竟我们认识不久,太早拜访,怕显得唐突。”
      我无所谓地说:“没事,我妈说话就这样,她不会真生气的,更何况我们之间仅仅是朋友,你能帮我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檐没再说话,转经筒的声音又浮现在耳边,阳光洒进来,心中惬意却好像没那么明快,问题出哪了?想着想着,我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眼前的风景好像都没进入,直到车子开进小区,我才从神游中回魂。沈檐把车停到楼下,想到他受伤的小腿,我不由自主瞥了一眼他放在刹车上的脚,我看着他说:“今天我觉得收获许多,也非常开心,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再去爬一次山,不过下次换我背包,你做我跟班小弟就行!”
      沈檐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盘碟片给我说:“上次说好的。”
      是那盘他在非洲夜晚录的野风。
      他不提我都忘了,我大方地接过碟片,说了句:“谢了。”然后下车,挥手和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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