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仰望那污浊的天空》羽色er

8、番外1 上

　　过去番外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马纳诧异的看了一眼给他送饭的男孩，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孩子的身上也只堪堪套了一件过大的长袖上衣，下半身甚至只穿着一条不到膝盖的短裤。与孩子单薄衣物不相符的是孩子耳上带着厚重的耳罩，唯恐冻着了似的。

　　孩子的发色是常见的褐色，眼瞳的色素却淡到有些透明。
　　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鸽灰。那双眼睛所拥有的并不是廉价的玻璃球的色泽，而是更加闪耀的、晶莹剔透的宝石，却被人狠狠的丢进灰尘里，染上了不属于那眼瞳的颜色。

　　孩子皱了皱眉，又将食物往前推了一点示意。
　　“谢谢。”马纳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饭碗，对孩子绽放了一个疏远又礼貌的微笑。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像“不客气”这样的回答，孩子似乎很不想留在这里，抿着嘴走开了。等他一走动马纳才发现他的右脚有些跋，心里云淡风轻的感叹了一句在马戏团工作的都不容易，看见孩子隐藏在褐发下的红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

　　>>>

　　被道谢了。
　　等“赤手”终于走远后，他忍不住蹲下来用右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却发现温度并没有降下来，反而更加滚烫起来。
　　“赤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敷在脸上，巨大的温差让他打了个寒战，但是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赤手”是没有名字的。
　　【赤手】只是代号。带着鄙视和不屑的，代号。为什么这样取名是因为自己那天生不会动的丑陋手臂的缘故，但是，但是——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好想有一天有人会呼唤自己的名字。
　　即使这么想过，但如果告诉别人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吧。
　　就算他没有办法说话也没有人会去耐心的看自己写出来的字，但是果然还是有点伤心呢。

　　“赤手”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了马戏团的大棚。
　　不快点不行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

　　做完全部的工作以后，迎面而来的一个小丑就对他投来的轻蔑、嘲笑的目光。对方浅蓝色的眼瞳中射出讽刺的利剑，刺的他向后退了退。“赤手”不敢抬头去看名为康吉尼的小丑的眼睛，就算已经习惯了，他还是有点恐惧对方翻滚着厌恶的眼神。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该不会是又想要逃跑了吧？”
　　这样随意的猜测着，康吉尼狠狠踹了一下对方的肚子。“赤手”没有办法进行反驳，只好蜷成一团承受康吉尼单方面的施暴。
　　料定了“赤手”绝对不会反抗，康吉尼更加肆意妄为。他甚至不再寻找那些不容易被看出来的位置，一脚踩住“赤手”的左手腕，恶意的狠狠碾压，听见手腕传来破碎的响声后露出一个笑容，嘴角的弧度犹如魔鬼。
　　“你可是还要感激我呢~”说着谁都不会相信的话，康吉尼又用力了些。“毕竟我可是毁坏了你全身上下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我知道你会很高兴的。”

　　“赤手”全身因为疼痛而颤抖着，被用力咬住的嘴中渗出了拼命压抑的惨叫。即使是这样“赤手”也没有流泪，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抵抗。

　　“嘛，算了……毕竟团长也是要用你来赚钱的，这次就放过你吧。”
　　远方似乎传来了呼唤康吉尼上台演出的声音，康吉尼啧了一声，不满足的再次碾了碾，这才放过“赤手”。

　　马戏团团长肥胖的身躯正向他走过来，他知道自己又要去做那种讨厌的工作了。无法将反抗付之于行动，“赤手”只好低着头做出抗拒的姿态。团长似乎并不在乎“赤手”的感受，对他来说似乎只要能够得到金钱就好了。而“赤手”只是他买来赚钱的工具而已。
　　当冰冷的铁链缠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锁住的地方是右手，团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伤，这代表他这几天都必须自己让这只手好起来。

　　不借助任何药物的帮助让伤口最后不留下任何后遗症，就算赤手的回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上很多，但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该说幸好现在是冬天吗？如果是夏季，不出几天伤口便会感染。
　　“赤手”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忽然发现如果在一个笼子里呆久了的话，似乎连起飞的想法都会失去。

　　现实不容许他继续这个想法，团长用力将“赤手”向前拽了些，“赤手”瘦弱的身体被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听见团长骂骂咧咧的抱怨自己买了一个不听话的鬼东西。他将“赤手”拽过来扯走他的耳罩。没了耳罩的束缚，白中参杂着褐色的羽毛从原本应是耳朵的地方显露出来。
　　像是曾经寥寥一望过的富人商店里的工艺品一样精致，甚至可以数清根部的绒毛。

　　就算是已经看过很多次，团长还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似乎更加暴躁，不知是因为耽误了着短短的一两秒时间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竟然会看着一个“怪物”发呆。

　　“赤手”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像是珍禽一般的被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欣赏。这种被视作物品的无奈让他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迷茫的望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即使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是听不见的”但客人的议论声还是传入耳中。

　　讨厌的、讨厌的评价。
　　怪物什么的我才不是。不要把我当做一个模型一样随意指指点点啊。
　　我也是活着的，为什么不能把我像个活着的东西一样看待？

　　在心里嘶吼着谁也不会明白的怨恨，“赤手”抬头望去，由于观赏区的设置是露天的，此时可以看见因为下雪而变得污浊的天空。被笼子切割成一个个方块，像是已经破碎了的什么东西。
　　紧紧握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抓在手上的一个形状类似于匕首的物体。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一段骨头，只是因为在什么地方的打磨让它有了匕首的形体。

　　“赤手”想要收回目光，在移动视线的时候，目光交汇。
　　那似乎是哪里的流浪汉，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花色围巾，蓬乱的长发看起来已经好久都没有打理。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涌动的人潮在四周隔绝开来，恍若错开了一个世界。

　　马戏团对外开放的时间并不长，几乎是表演一结束就关闭了。门口敲响了代表参观时间已经结束的铃声。
　　看了门口一眼，流浪汉走上前去想要用手伸进笼子里碰触“赤手”，却被工作人员阻止。理由是可笑的“危险”。流浪汉无奈的笑了笑，想要收回本来已经快要碰触到了的手。

　　“赤手”在对方抽离之前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流浪汉发现“赤手”的手在颤抖，带着无法言说的寒冷。
　　那是一种汲取不到任何温暖的冷，那一瞬间流浪汉甚至以为自己触碰到了冰。

　　他在说“不要走。”
　　他说，“救救我。”

　　明明“赤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流浪汉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他在这么“说。”
　　流浪汉勾起一个笑容，试图安慰对方。
　　“瓦伊兹利，”流浪汉说，“我的名字叫瓦伊兹利。”
　　“如果我做得到，我可能会想救你的吧。”
　　“赤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他知道自称瓦伊兹利的少年生活甚至有可能比他更糟糕，而他，只会带来灾难——
　　所以，他还是不要介入别人的世界比较好。

　　他好想离开这里。
　　但是他没有那个力量。
　　“赤手”拖着铁链捂住眼睛，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

　　“赤手”不但要被当做展示品，还要包办马戏团里的所有打杂。据团长的理由，如果不是团里缺少一个干杂活的，他可能会让“赤手”一天到晚都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供人观赏。

　　表演后的人们从门里一个个走了出来，“赤手”看见这次最后做压轴的表演是之前和他道谢的小丑，小丑的伙伴是一只狗，看起来虽然有些苍老但是依旧活力四射。
　　他，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康吉尼的脸色很不好，“赤手”很害怕自己成为他的出气筒，于是立刻离开了。说实话，康吉尼的表演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平庸。“赤手”不止一次听他抱怨“我可是拥有贵族血统的人，怎么能留在这种地方。”
　　对此“赤手”非常不屑，“赤手”也不想留在这里，但他绝对不会抱怨，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里，所以为了那一天他一定要养好身上所有的伤。在那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弱小到可以随手掐死的蚂蚁。

　　等到大概所有人都散去，“赤手”才敢出来整理道具。但他很惊悚的发现那个和他道谢的小丑竟然还坐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敢走出去了。

　　“啊……”小丑注意到了他，打个招呼示意“赤手”过那边去。
　　“赤手”有些胆怯的超前挪了一下，见小丑并没有生气和不耐烦，于是大着胆子走到身边。
　　“你呀，连伤口都不处理一下的吗？”小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绷带以及一些基本的伤药，将“赤手”拉坐下来。“赤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他没想到对方叫他过来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他本来以为小丑应该是想要让他帮忙做一些事的，却被如此温柔的对待。

　　那条陪伴小丑在舞台上大放光彩的狗“哈、哈”的喘着气，眯着眼睛很温和的看着“赤手”。

　　在往伤口擦酒精的时候“赤手”被弄疼了，轻轻颤抖了一下，本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小丑却手忙脚乱的道歉，上药更加小心了。不知何时眼泪似乎流下来了，小丑被吓了一跳，赶紧安慰他，有些奇怪“赤手”为什么会哭泣。

　　这个小丑和他们不一样。
　　“赤手”想，从地上捡起一段树枝，在砂质的地面上缓慢的写了起来。
　　一笔一笔，他聚精会神的写着，这是“赤手”记忆中第一次真正的与别人进行交流。

　　——我只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