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风不定，夜半起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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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残月，仿佛一个围观惨案现场的嬉笑看客，并不急着渐渐隐去，反而不紧不慢地恶意拉开了即将清晨的叵测序幕。
一想到码头上，满地的尸体没人淸理，段建勋本能的将枪往衣服里面暗缝的口袋里一别，更是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坐上车迅速离开这里。
等他慢慢走近眼前的人，却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想拍拍身上的灰尘，眯起了眼睛，“白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好像落了东西在车上。”是了，任何一个正常人，谁看见一个浑身衣衫染血，面目冷峻，仿佛地底修罗的人不觉恐怖呢？尤其是对方刚才手里还拿着枪。
“哦，是么？”他往车后座看了看，疲倦的眉眼被车灯刺眼的光亮晃得都快要睁不开了，可方才心里的那根痛弦仿佛意犹未尽的，不断压迫着自己的神经，睁开黑如曜石的眼，望着对方开口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对白老板那么重要，这大半夜了还劳驾亲自走这么一趟。”
“其实，也不是什么顶稀罕贵重的东西。我记得晚上走的时候，似乎是把一件戏服落在您的车上了，到了家便想起来了，也不知道您见着了没有。好像无意间路上听您说要来码头的事儿，我这就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莽撞寻来了。”白月卿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生怕得罪了人，不好要回自己的东西。
“戏服？”段少爷不着痕迹的微一皱眉，随即温颜笑说，“想来那该是对白老板极其重要的东西，不过，我并没有留意，这深夜里黑灯瞎火的，都看不大清楚。也并不确定东西是不是在我车上，不然您跟我一起找找？”正说着，就径自过去利落的打开了后座位置的车门。
“您自己先找吧，我有点儿头疼，这会儿不大舒服。”
“啊？要不要紧？要去看大夫么？”白月卿一边探着头往车里找，一边问。
“不碍着什么，没事。”段建勋并不看车后，反而是敲敲汽车前门的玻璃，不悦的想要把司机叫醒。
“吴叔？吴叔！吴叔！”
您老装睡可真有一手啊，盖着我赏给你的褂子，听着刚才码头那么大的动静，这都能还一动都不动的蜷卧着，演得挺不错啊！
如同闻声而动，等这一声“啊——”的哈欠打得够长了，司机老吴这才松松垮垮的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少爷。”
“吴叔，您可算是醒了！”醒得挺快，还成。
“不是，我这不是睡着了么。唉，少爷您回来啦，咱赶紧走吧！”这杀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被人瞧见了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还是早点儿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好。
“吴叔，你看见白老板的东西了么？”这慢悠悠的一声问，倒是教老吴傻了眼。
“是一件戏服，緇白绸缎压银线，靛蓝绣花边儿配淡银贴片，还缀着细滑的水流苏，润秋阁的行货。”这一通急言特征，倒是越发显得他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啊？戏服？”吴叔望了望自家少爷，又看了眼满脸带着期望的白老板，呆了不过片刻功夫，有些磕巴的赶紧把自己撇干净了，“那东西啊，这黑咕隆咚的大晚上的......这，我可一点都没瞧见啊！”唉，我要说看见少爷拎着您那戏服搁到了车后座底下的暗格里，拆了自个儿家少爷的台，不就是给自己找绊子吗？！
“是这样……”失落感略微有些沉重。
“这地儿太冷了，冻得慌，不然咱们坐着车沿途一路回去找找？”段少爷这会儿只想把自己藏进汽车里赶快回家，这心里缠着千头万绪还有想倒头就睡还睡不踏实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沿路都找过了，既然丢了，就丢了罢，我还是早点儿回去好了。”
白月卿虽然没有料想到衣服被人收走了，但是心里想着，不管对方是无意丢弃了还是自己真的不细心遗失了，他这戏服都是找不回了。既是如此，戏服没有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今晚来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儿，这码头真的是不太平......
“这天都快亮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刚好也顺路。”也不知道刚刚这姓白的小戏子是什么时候来的码头，也不知道码头杀人的事他看到了多少，不管他会不会守口如瓶，他都不打算轻易的把这个可能成为证人的人放走。事关命案的蜚语流言四起，无论是对段府还是对段建勋个人来说，并不是一种好事儿。
“这，怕是不合适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总是让您送，真的不好意思。”白月卿本是想着好好与他搪塞过去，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大晚上的，跟一个有凶案嫌疑的男人同坐一车，免不了要惹上些许麻烦。段建勋对枪响的事只字不提，却满身血迹，不得不令人起疑。他若是清白的还好，要是他真杀了人，自己先不说不好洗清同犯嫌疑，万一触怒了他，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戏台估计都成问题。
这人呐，总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车，坐与不坐，都让他犯难。
段少爷刚刚自说自话的就坐进了车里，见白月卿还是跟块儿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探着身子笑说，“怎么，白老板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吃？没，我是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他恍惚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这话就脱口而出了，没成想反而把段建勋逗笑了。
“哈哈，难得白老板跑了这一趟，你的戏服丢了，改天我帮你再买一件。昨晚本想好意送你回家，倒是没料到还生出这些波折来，不如今天就请散花的天女去我府上吃早餐吧，想来定是让我段府蓬荜生辉了。”想走，还想从我段建勋的眼皮子底下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呃……这恐怕不大好吧。”白月卿顿时一呆，心想那人既然如此盛情相邀怕是不好推辞，却没注意到对方言语间戏谑。他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自己更笨的人了！那些个先贤古训怎么说来着？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我这真是，何苦呢？！唉，早知道不说吃饭了！
“上车吧，白老板要是再不上来，可就叫我难过了，您可还欠我一顿早饭呐。人说刘皇叔三请诸葛孔明，我这都三请四邀了，还是，白老板愿与段某人再成一段新佳话？回去我叫报社的记者也给我扬扬贤名？”车内那人侧着头，他英俊的眉眼笑意深深，大开的车门伸出一只看似绅士的手，算不上彬彬有礼，可是仿佛就是有种未知的蛊惑力，引人不知不觉的平复了心绪，好像刚才码头之事只是错觉。
“那，麻烦大少爷了。”怕就怕，这不是三顾茅庐，而是七擒孟获....
可他还是下意识就握住那人强劲有力的手掌，上了车。
“应该的。”这场戏就应该按照我想的套路来，呵呵，落到了我手里，你就是飞鸟入了笼，管教你插翅也难逃！反正，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多你一个，也未尝不可.....
（喂，你不是渣攻，儿子你酷爱醒醒QWQ我觉得人物开始不受我控制的自动思维了......）
当白月卿的一只脚刚踏入军阀段府，他却不知道他这本觉身份尴尬的一趟受邀“吃早饭”，在段府人的眼里就跟突如其来的沸水泼了热辣椒油一样，炸开锅。
“老爷子，可了不得了！建勋捧上戏子了！瞧那白月卿的狐媚样子，我早就晓得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肯定是对咱们家大少爷可着劲儿的谄媚讨好，这不是来败坏我们家门风来了么？！”按耐不住的二姨太黄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煞有其事的在段天麟耳根子边儿上喋喋不休。
段老爷倒是不嫌她聒噪，不以为意的说，“小孩子都爱新鲜的玩具，更何况建勋是我当亲儿子看着长大的。要是建勋想要他，买回来找个宅子给他找个乐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一个小戏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你也别太大惊小怪了。”
二姨太有些不甘心，她笑着给段天麟揉捏着后脖颈，很是善解人意帮他舒缓长年的风湿病痛，“我也是为了建勋和老爷好！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想来也是跟过些不三不四的人。咱们大少爷可不是那些个凡庸的纨绔公子，别被戏子给带着走了歪路了。老爷您可不知道呢，我听说....”
“听说什么？”段天麟眯着眼，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上那双手拿捏的力道很是舒服，随口就继续问，“你倒是说啊？”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她这话刚一出口，心里却是跟水入九曲黄河般绕过了不知第几道连环的弯。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小眉（段老爷对三姨太的昵称）只是个戏迷，她胆子一向很小，不敢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儿来。你啊，生了个杞人的心，忧天，怕是太早了。嗯，别瞎操心了，现在上海不太平，你们姐妹几个不要误了男人们的事儿，在公馆宅院里面要安分些。”三言两语不仅是训诫更是警告，段老爷闭着眼睛舒服的开始打盹儿。
“是，老爷。”二姨太不敢再多说，只不停下手里的活儿，心里只能再寻思新的办法争宠除敌。
与之相反的，三姨太听说白月卿来了，欢欢喜喜的带着丫鬟直奔后门去迎了。然而正房大太太还是最沉得住气的，她对此事并不急着发表任何看法，仿佛一个真正隔绝世外的超脱高人，只笑眯眯的捏着自己怀里沉甸甸的刻着五福纹样的纯金佛珠，喃喃地念着自己的佛经。
与此同时，冯彩英和林长轩也在回戏院的路上,眼看着还有差不多十几步路就要到了大门前，彩英却猛地停步，不走了。
“师父……”她拽着林长轩的袖子，惴惴不安的低声说，“要是给人知道，我们在一块儿了，怎么办？要是将来哪天，我未婚夫找来了，我.....我们.....”
“别怕，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他不会来找你的。等过一阵子，我找到了仇家，报了仇，我就带你走。我们不唱戏了，不当戏子了！我会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安顿下来，安生的过我们的日子。”林长轩安抚地按住她的双肩，认真的话如同发誓一样，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那，那苏老板，肯定会罚我们的！”说实话，她有种自投罗网的预感。
“一切有我呢，你就说是我喝醉了，你在照顾我，所以回来晚了。”看，他连借口都替她想好了，如果要受罚的话，一个细心男人是绝不会让喜欢的女人身陷任何一个不好解决的麻烦里，前提是，这个女人也得喜欢自己，他从来都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
我爱你，所以我可以帮你，可以为你承担一切。如果我不爱你的话，你就什么也不是。
“我们进去吧。”她还是有些忐忑，但是该来的，也躲不了。他们不能永远就不去面对，毕竟，时间过得也很快。
然而，回到戏院，苏老板的怒火虽大，但是幸而没有改老规矩。惩罚的家法依然是扣钱，他板着脸冷言冷语的发表了一贯的怒言，“下次再犯，就给我拎着包袱滚出戏院去！”扣了两个人各自三个月的月钱，也算是都给了台阶下。
苏涵向来是个算盘打得好的生意人，他深知林长轩是戏院一手栽培的，彩英这两年的长进也算不错，是个好苗子，这俩人走了绝对没有他们留下来有利。因而，姑且放他们一马，也给自己找条后路，万一这师徒俩之中，将来有个翻了身成了红角，自己也算个“慧眼识英雄”不是？
林长轩也想到了这一层，故而，他没什么特别表示，只是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敷衍的客气两句，道了个谢。
“谢谢苏老板！”彩英一脸感激的快要哭了。师父总是有地方可以立足的，以前就有很多戏班戏院要请他去。可她要是被赶出去，不说自己不红，没地方唱戏也没了饭碗，就是以后能不能时常见上林长轩一面，都是个问题。他们住的小院儿是苏老板给租的，吃穿用度很多也是靠着戏院的红利，将来是个太难预测的事儿，她此刻眼里只有现在，还有，那个以前是师父现在是许诺要娶自己的男人。
她输不起，也，没有退路。
正说话的空当儿，门口看场子的小哥喊了一声，“芸姐回来了！”
一身玫瑰红旗袍的赵芸娘刚从黄包车上下来，一脸疲倦的正想到后台歇歇，就听到了一个讥诮的女声，“呦，我说怎么闻到了好大一股子狐骚味儿，真是熏死人了！”
“小师妹，你不是还没死呢么？我这狐狸精的东西，你可千万别接。”芸娘冷笑着，说罢就从如雪的手腕上褪下来一只精巧的金手镯，那华丽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直直的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风不定，夜半起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