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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知何时,沪上风雨急 ...


  •   海风呜呜的吹着,刚刚那一声枪响之后,又仿佛是万籁俱寂的安静。

      黑夜之中,段建勋回头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太清那女人的脸,只瞧得见她穿着与婀娜身材十分贴合的西式男装,好像,还是短发?总之很是干练的模样。他也顾不上打量她,只心急着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不管你想玩什么,货在哪儿?!”

      他身旁那女人只是一昧的笑,“急什么,一会儿你就见着了。”

      正在他二人说话之际,不远处的沙袋堆里藏着的人可就稳不住了。

      “三爷!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小个子男人生怕被发现似的就直接趴在地上,还不忘提醒自家老大。

      “就知道桂棠红那贱娘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妈的,她这是在警告咱们别打那批货的主意。”被手下称呼三爷的“独眼龙”男人似是也被枪声闹得一惊,蹲在沙袋后面,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望着刚刚那一声枪响的地方,眯起了一只眼。

      “桂棠红亲自来了?!”小个子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禁浑身一抖。

      “独眼龙”似是满不在乎的迅速说道,“她就是喜欢玩这一手,越是大的买卖越是要亲自上阵,还玩什么“先礼后兵”的把戏,这也说明那些东西有多值钱!可是今儿,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笔大买卖咱们马家帮的还就是做定了!等一会儿咱们一起冲上去,逼她交出货,爷就一枪蹦了那个贱人。你们去劫货,顺便绑了那个戴眼镜的少爷,来个一石二鸟!”

      “还是三爷高明!”小个子男人闻言似是有了些底气的慢慢坐起来,往四周十几个放着同样沙袋堆的地方看去,隐约可以看到埋伏在后面的人也在往自己这边儿瞅,瞬间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他们都候着呢,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话未说完,“独眼龙”男人诡谲的笑了,他从怀里面摸出来一节子短小的爆竹,凑着刚点着的火柴擦出的明星儿,点着了往外面一扔。

      “嘭——啪!”之间是红光流转生尘滟,在冷淡无趣的夜色里偏就描染出几分颇似血腥的奇异味道来。码头四周本就蠢蠢欲动的埋伏者得了信号,纷纷闹嚷着带了刀棍武器出来了。

      “有人?!”段少爷闻声而动,他握紧了拳,果然是有人要对这批货下手了!那些价值不菲的从德国引进的最新军火若是落到了别人手里,他该怎么对叔父交代,又该怎么和段氏身后的万数军队交代?甚至,他连自己都不会知道,该怎么和自己交代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穿着男装的女人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手里的枪又是往天上一扬,放了响儿。

      “桂棠红,别拿枪吓唬人了!就你那小破枪有几发子弹?挡得住兄弟这么些人?!识相的快把货交出来,咱们什么事儿都好商量。”那“独眼龙”见手下快要将段建勋他们二人围住了,这才面带得色的从沙袋堆后面出来。

      “快交出来!”小个子男人也凑过来帮腔了。

      “你们是什么人?!”段少爷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是.....”小个子男人正准备做一番“说出来吓死你”的自报家门,却被人抢了先。

      “马家帮马老三,马三爷。”那被唤作“桂棠红”的女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冷艳的红唇勾起,嗤笑道,“呵呵,您既然现身了,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咱们没得商量,我桂棠红什么时候怕过死呢?”

      “红姐,有人雇你走货,有人雇我劫货,咱们都是为人卖命的,你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独眼龙”马三手里的长刀一亮,狠声说,“你说我是先轻轻捅你一刀呢还是先刮花你半边儿脸?”

      “三爷你既然想为人卖命,那今晚你就把命留下吧!”她眉头都不皱一下,扫了一眼四周马老三的人就要将她围住,却没一个敢朝她动手的,才满意的朝着人群大声说道,“小顺!你还不出来?!再偷懒,这天可就亮了!”

      段建勋不知道这帮人有什么来头,可是他见这女人还是颇有几分手段的,刚刚还为她担心惹到了敌手会受伤,这会儿心间登时就稍微放松了些,索性就缄默不言,静观其变。且看这一场螳螂捕蝉,鹬蚌相争,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桂棠红话音一落,马三闻言变色,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却见他这帮手下围成的圈儿外,不知何时又突然冒出了些模糊的人影,自远处急速跑了过来,看来人还不少。

      “有埋伏!有埋伏!”

      小个子男人有些害怕的叫了起来,他的手下们也都有些慌乱。马三咽了口唾沫,不禁也有所顾忌的掏出袖子里面藏的枪,就立刻要朝着桂棠红脖子上抵,“臭娘们,你都算好了?!”

      桂棠红笑得很是冷酷无情,她不慌不忙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有本事就真下手,不过三爷你可要想好了,动了我一根毫毛让你全家还有整个马家帮陪葬,我还是赚。来啊,动手啊!”她越说声音越大,更显得那一句句愈发凌厉怖人,“你不敢?那我就动手了!小顺!带着弟兄们,把这群不成器的东西全做了!”

      “老子跟你们拼了!”马三慌神儿之间还没喊出这句话,一个不防就被桂棠红擒拿住了手臂,往地上一推再一摁,狠狠地跪了下去。

      “你看好了,这些人,都是被你这蠢货害死的!”桂棠红不急着杀他,就任由他这么看着桂棠红的手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

      此刻,段建勋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瞧着刚刚包围着自己和桂棠红的人纷纷和另外一群来路不明的混混们打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怎么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暗枪闷响,尸体乱七八糟横陈在脚边的惨烈?!

      段建勋不多言语,只是暗暗思忖:今晚,他到底是来了什么地方?!!!

      被称作“小顺”的年轻男人是提着灯来的,待收拾了马家帮的手下,王福顺规矩的朝着桂棠红一鞠躬。顺着微弱的煤油灯火,段建勋看清了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竟有些学生的模样,他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手上的血,冷静的说,“红姐,都办好了。”语气竟然好像是今天晚上的夜宵准备好了一样平淡。

      “小顺,三爷就不用咱们送他了,”说罢,就把自己手里的枪,递给段建勋,“段公子,这里头还剩一发子弹。”

      “你是要我.......杀人?!”

      桂棠红不答话,只是对着马三道,“三爷,您可别怪我桂棠红心狠,”她面无表情,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枪,口气很是冷淡,“只是你自己不惜命,自己上赶着来入套。”

      “红姐,今儿我马老三栽到您手里算我没本事,可是,您也让我做个明白鬼,您怎么知道是我等在这儿?”

      闻言她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马三,态度十分温和,温和的有些残忍,“第一,你识人不清,手底下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你卖了;第二,你不通时务,连雇主是谁都没弄清楚便急着下手,还是同我的振威镖局过不去;第三,你自不量力,这批货是段老爷要的,你这没几年道行的连条地头蛇都不算的东西,也敢动?!”

      “马老三不求饶,我知道红姐您也饶不过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了段老爷,落得这个下场!”明明这次雇他劫货的就是段天麟段老爷啊!

      “这个,我可不晓得呢,”桂棠红眸光闪烁,只望着他笑,“就是鬼,也是要糊涂些好,知道太多了也会惹得阎王爷烦呢。”

      “你!”马三伸着脖子,顿觉她这话如阴湿的冷风灌进了衣服里,浑身渗得慌。看来,他今晚非死不可了。

      此刻,海上风平浪静,夜色竟是黑的吓人。

      王福顺上前一步,低低说道,“段公子,请!”

      “......”

      段建勋虽然镇定,但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他僵直着身子,握着枪,就那么如松若柏的站着。想到以前叔父总夸他是什么兰芝玉树、胆识过人的话,可现在他不禁觉得,不只是好笑,这心明白过来也彻底地凉透了。

      是了,恭维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没人告诉他,会遇上这么危险的事儿,这桩生意会有人拿枪指着他。这一次留洋回来,他听说国内情势兵荒马乱,不停地打仗,甚至还有一些清朝遗老的参谋们撺掇着叔父去帮着退位的皇帝复国,兵戈四起的日子一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他这个自诩斯文的人随身也是带着枪的,是为了防止不测,要知道叔父基本上平均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两天,遇上暗杀事件。

      可是,真正的在耳边儿遭逢这一声枪响,这感觉可真是妙趣无穷呢。

      “建勋啊,你是咱段家唯一的男子汉了,叔父养的这几个姨娘没一个肚子争气的,叔父拿你当亲儿子看,你可别辜负叔父的一片苦心。这批货的事儿,你就亲自走一趟吧。”说这话的时候,段天麟拍着他的肩,饱经沧桑的脸上轮廓如同刀削石刻,依旧是严肃冷硬的模样。

      这会儿,他全明白了——他亲爱的叔父拿他当小孩儿呢!谁来不行,偏就叫他来,就是故意让他在这风口浪尖儿上趟进这些争斗里面去。什么叫练胆量?呵,说开了就是杀人罢了。这军队里头,哪个手上没有沾过血污的?没杀过人的就算没经过事儿,狠不下心,又怎能担起段氏的领军之首?怎能叫人信服他有睿智果决的处事手段?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万万不能心软,更不能露出让人笑话的半分怯意。哪怕是狗熊怂胆,装也要装出一个武松打虎的霸王心!今天,这个杀戒开了,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不再是个书生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有半分温暾处事之心的人,而是个将要在乱世的权势海浪里撑起一片天的铁血汉子。

      段家男儿生就都是狼性,狠起来,也是半点不输人。段建勋容色不变,右手拿起枪,在扣动扳机的那一霎闭上了眼,听了个响儿,做成了事儿。

      枪声响的时候,段建勋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幻觉,在这晦涩不明的夜色里,眼前空荡的路面上渐渐冒出了很多夜行的魑魅魍魉,他虽然看不见它们,可就是觉得它们不出声音地一个个步履蹒跚从身边儿与自己擦肩而过,好像都是受了枪声的余震的悚然惊惧,停下来半刻,便又匆匆的去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段氏军阀公子屠戮之路的,小小开始......

      桂棠红抚掌叫了一声好,笑得很是随意,“好!大少爷不愧是段老爷子的公子,东西昨天下午黄昏之前咱们已经送到了府上,老爷子的意思是,今夜只是请大少爷来试试枪,我们这些陪练的,也该回去忙我们的事儿了。”说罢就带着手下人回去了。

      段建勋一个人站在码头的尸体堆之中,他狠狠地攥着乌黑的枪,生怕这一放开手,里面就会放出来个妖怪似的要朝他扑过来。他拧着眉站在原地,呼吸都不是很稳,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没事儿的,“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都要这么过了。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就这样吧。

      可是有时候,人越是这么想,这事情偏偏就不能太如他的意。

      他没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是贱了些许如红梅花开的斑斑血迹,只凭着记忆赶快走到司机老吴停车的地方,车灯亮着,刚好此时就映到了他身上,衬得段建勋周身模糊起来,似披了一层单薄的冷黄色外罩。

      吴叔头上披着件儿衣服,在车里装着睡着了,而车外站了一个白衫的年轻人,那人似乎在这儿等了很久。

      “你......”白月卿忘了称呼段少爷,他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惊愕与惧意,分明瞧见了手里拿着枪,衬衣沾染着血污的段建勋正朝自己走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知何时,沪上风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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